第112章 喜得貴子


    孩子一出生, 便被穩婆托住了, 她熟能生巧, 麻利一剪一擦, 旋即倒提著孩子輕輕拍打其屁股, 房裏頓時響起嬰兒啼哭聲。


    “郭夫人, 恭喜!”穩婆笑吟吟, 埋頭處理臍帶,愉快告知:“您生了個小公子, 聽聽,這哭聲, 多響亮。”


    潘嬤嬤正坐在床頭,一直貼身照顧薑玉姝, 聽了穩婆的話, 立馬坐不住了,疾步湊近細看嬰兒, 霎時喜笑顏開, 大喊:“夫人, 看, 你快看, 小公子!是個小公子!”


    痛苦煎熬一整天,薑玉姝疲憊不堪,癱軟平躺, 原本連手指也抬不起來了,但一聽見嬰兒“嗚嗚哇哇~“的哭聲, 她瞬間振作!


    憶起大夫曾診斷胎兒虛弱,做母親的懸心吊膽,掙紮著撐起半身,急切問:“大娘,孩子健康嗎?健不健康?”


    穩婆審視半晌,安撫答:“夫人為什麽問這種話?您聽孩子的哭聲,響亮,中氣足,挺好的。” 她迅速處理妥臍帶,三兩下擦幹嬰兒身上的血水,抱近說:“來,您瞧瞧。”


    薑玉姝忙睜大眼睛,屏住唿吸打量孩子:


    剛出生的嬰兒,渾身皮膚紅通通,頭發稀疏,濕噠噠黏在頭皮上,皺著眉毛、皺著眼睛、皺著鼻子……整張臉皺巴巴,閉著眼睛,攥著倆拳頭,正咧嘴“嗚哇~“大哭。


    嬰兒瘦小,細胳膊細腿,顯得腦袋大。


    薑玉姝登時萬分心疼,失聲問:“天呐,怎麽這麽瘦小?這麽、這麽——“親生骨肉,她咽下了險些出口的“醜“字。


    “剛出生的孩子,能有多胖?太胖不容易生,正是這樣才好呢。夫人不用擔心,通常等滿月時,孩子會長胖的。”穩婆把嬰兒抱走了,問:“衣服呢?包被呢?”


    “有!有有有!老早就準備好了,洗得幹幹淨淨的。”潘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行至角落打開櫃子,捧迴衣物和包被。


    常往來,彼此相熟,穩婆熟稔囑咐:“你給孩子穿好、裹好,要不鬆不緊的。我照顧郭夫人。”


    “哎,行!”潘嬤嬤小心翼翼,穩穩抱著嬰兒,放在熏籠旁的矮榻上。當年,她憑哺育嬰兒的一身本事,才脫穎而出,被靖陽侯府選中為二公子的奶娘,手腳輕而快,慈愛哄道:“小公子,不哭不哭,先穿好衣服、裹上包被,稍等會兒,馬上就叫奶媽喂你了。”


    床上,薑玉姝既放下心,又懸起心,苦惱說:“瘦小,實在太瘦了。唉,大夫沒診錯,孩子確實瘦弱。”


    穩婆有條不紊地清理一切,鎮定寬慰,“其實不算太瘦,嬰兒大多是這樣的,不足為奇,等三五個月後,肯定會長胖!”


    薑玉姝麵無血色,半睡半醒,凝重說:“假如等三五個月還胖不起來,豈不糟糕了?”語畢,她累極,陷入昏迷一般的沉睡。


    與此同時。院子裏


    “哈哈哈~”


    郭弘哲一聽見嬰兒啼哭聲,便樂得原地蹦起來,如釋重負,欣然大叫:“聽,孩子在哭!終於生出來了!”


    天飄小雪,裴文灃靠著椅背,仰望漆黑夜空,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臉上、身上,麵無表情,“哦?是麽?”


    郭弘哲焦急踱步,“當然了,裴大人聽不見哭聲嗎?不過,不知道我嫂子怎麽樣?”少年等候片刻,猶豫走上台階,在房門口徘徊,意欲敲門,卻又縮手,試探問:“嬤嬤?潘嬤嬤?怎麽樣了?”


    房裏,潘嬤嬤正在給嬰兒裹包被,慎之又慎,無暇分神迴答,生怕慢些即凍著孩子。


    下一瞬,門房衙役帶領郭弘磊主仆仨,途中遇見縣令夫人何氏,一行人結伴而來。


    “三公子!”胡綱邁進院門便唿喚。


    郭弘哲轉身,立時眉開眼笑,小跑相迎,迫不及待地告知:“二哥,你總算迴來了!聽,你快聽聽,孩子剛出生,在哭呢。”夜色裏,他靠近才看清,嚇一跳,忙問:“胳膊受傷了?要不要緊?”


    孩子在哭!


    我們的孩子,正在哭!


    刹那間,郭弘磊激動至極,簡直心花怒放,大步流星,袍角翻飛,徑直走向弟弟,朗聲答:“我不要緊。你嫂子怎麽樣了?”


    郭弘哲搖搖頭,“暫不清楚。嫂子從清早開始發動,她和潘嬤嬤、穩婆一直待在屋子裏,我一直在外頭等,見不著麵。”


    “我去看看!”騎馬顛簸,郭弘磊吊著左胳膊以穩住肩膀,他心急火燎,飛奔向臥房,竟未發現昏暗中端坐的裴文灃,一晃而過。


    何氏帶著兩個丫鬟,搶步一拽,走在最前,勸阻說:“男人暫時不能進去的,等著,我去問問。”語畢,她敲了敲門,關切問:“潘嬤嬤,如何了?”


    屋裏,潘嬤嬤把嬰兒抱到裏間大床上,這才有空報喜。她把房門打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喜氣洋洋,大聲告訴何氏:


    “我們夫人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她一瞥,驚喜交加,閃身而出,快步靠近,連聲問:


    “喲,公子迴來了!又受傷了?傷胳膊哪兒了?”


    郭弘磊不答反問:“母子平安?”


    “對,母子平安!夫人生了個兒子,公子當上父親嘍。”潘嬤嬤皺眉,擔憂問:“傷要不要緊?”


    郭弘磊長長籲了口氣,放下心,匆匆答:“不要緊,我不要緊。她要不要緊?”他興衝衝,顧不得解釋自己傷了肩膀而非胳膊,意欲進屋,卻被人阻攔。


    何氏樂道:“等會兒!二公子,你不能進去。”


    “夫人辛苦一整天,睡著了,穩婆正在照顧她,你先別進去打擾。”潘嬤嬤擋在門前,愉快說:“恭喜公子!”


    隨後,何氏的丫鬟、郭家小廝、衙役等人紛紛上前,爭相說:


    “恭喜公子!”


    “奴婢給郭公子賀喜。”


    “小人給您道喜了。”


    ……


    妻兒平安,郭弘磊自是歡喜,嘴角眉梢全是笑,趕路的倦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興奮不已,神采奕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睛盯著房門,嘴上答:“好,好。這幾個月多虧潘夫人照顧,多謝,多謝。”


    何氏擺擺手,熱絡表示:“謝什麽?道謝就見外了!我與玉姝是極要好的,你與外子、與奎弟又是好兄弟,本應該互相關照的。”


    郭弘磊待在房門口,凝神傾聽屋裏動靜,幾度抬手,最終卻放下,心不在焉地說:“總之,多謝了。”


    旁邊,潘嬤嬤悄悄問:“三公子,事先備好的賞錢呢?至少要給潘夫人的丫鬟和衙役發賞,熱鬧熱鬧,喜氣吉利。”


    “啊!我忘了。”郭弘哲訕笑,一拍額頭,從棉袍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給老人。


    潘嬤嬤解開,露出一堆紅封,挨個發給方才賀喜的丫鬟和衙役,連胡綱和鄒貴也得了,老人絮叨:“我們借居數月,多得你們費心關照。”


    眾下人一邊道謝,一邊說吉祥話,哄得老嬤嬤興高采烈,慷慨又散了一遍賞。


    正熱鬧時,沐浴幹淨的奶媽邱氏被丫鬟小喜領來了。小喜遠遠便笑問:“潘嬤嬤,聽說郭夫人母子平安,恭喜呀。我把邱媽媽帶來了,您老瞧瞧,她這樣妥不妥?”


    邱氏三十餘歲,白淨富態,和善老實,拘謹打招唿,“嬤嬤好。”


    “來啦。”潘嬤嬤快步相迎,二話不說,先朝小喜手裏塞了幾個紅封,談笑間,嚴格審視邱氏是否整潔。


    郭弘磊聞聲扭頭,“那人是誰?”


    “她姓邱,是給孩子請的奶媽。”何氏解釋答。


    郭弘磊恍然頷首,仔細看了幾眼——直至此刻,他才發現裴文灃。


    兩人相隔半個院子,一個站在房門口,滿臉喜色,意氣風發;另一個端坐院中,麵無表情,眼神淡漠。


    “哥,裴大人陪著我,守了一整天。”郭弘哲耳語告知。


    郭弘磊低聲答:“知道了。你先招唿著,我去去就迴。”


    “快去快迴啊。”


    郭弘磊定定神,明智地斂起笑容,朝對方走去,客氣說:“裴兄,這陣子多謝你關照我的家人。”


    裴文灃一臉一身落滿雪花,沉默不語。


    兩個男人,一站一坐,一英武一清俊。


    雙方的小廝杵在邊上,不知所措。


    裴文灃目不轉睛,被對方難以掩飾的欣喜之色深深刺傷了。良久,他倏然起身,扯開嘴角,古怪地笑了笑,始終未發一語,重重拂袖,冷著臉離開了。


    “公子——“吳亮和蔡春急忙追趕。


    郭弘磊默默目送,若有所思。


    突然,房門“吱嘎“半開,潘嬤嬤帶領奶媽進屋喂孩子,旋即關門。


    郭弘磊如夢初醒,轉身奔向房門,急喚:“等等!讓我進去看一眼。”


    “不行呐。”潘嬤嬤直言不諱,隔著門說:“公子剛到,風塵仆仆,必須沐浴換了幹淨衣服,才能進來。萬一穢著夫人或孩子,就麻煩了。”


    郭弘磊無可奈何,低下頭,拍了拍連日趕路的灰撲撲衣袍,歎了口氣,隻得催人備水沐浴。


    翌日·清晨


    薑玉姝一覺睡到天亮,辰時末才清醒,一睜開眼睛,便聽見外間有人說話:


    “五封信,都是報喜的,立刻托人送出去。”


    “是!”鄒貴躬身接過信。


    郭弘磊囑咐:“車馬先備好,不定何日便啟程。”


    “馬上去辦!”


    郭弘磊一揮手,“去吧。”


    夢麽?


    薑玉姝揉了揉眼睛,恍惚以為在夢裏,環顧四周,發覺被褥全換了,自己穿著幹淨衣裳,發絲梳理得整整齊齊,身上也擦拭過了。


    劇痛折磨後,她腦子遲鈍,整個人發木,扭頭望著屏風,口渴,清了清嗓子,“咳咳。”


    一眨眼,郭弘磊大踏步邁進裏間,豐神俊朗,“你醒了?”


    “真的是你啊?剛才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薑玉姝震驚。


    郭弘磊落座榻沿,“我昨晚就到了!隻是你歇得早,所以不知。”


    “又受傷了?嚴不嚴重?長榮他們怎麽樣?”


    郭弘磊偏頭看了看自己肩膀,輕描淡寫答:“不礙事,全是小傷,都快痊愈了。”


    薑玉姝呆了呆,腦子驀地開始轉動,心如擂鼓,緊張問:“哎,孩子呢?怎麽不見孩子?我昨晚才看了一眼,他就被抱走了。”


    “你好歹看了一眼,我至今連一眼還沒看見呢。”郭弘磊語氣無奈,卻掩不住地流露喜色,解釋道:“從昨晚到現在,孩子一直在睡,我想去看看,嬤嬤卻說天冷,嬰兒‘怕見風、怕著涼’,不讓隨便開門瞧。”


    “他在哪兒?”


    “隔壁屋,奶媽照顧著,免得哭鬧吵你休息。”郭弘磊俯身,單手捧著她的臉,輕輕一吻,附耳說:“夫人受苦了。我原想早些迴來的,誰知告不著假。”


    薑玉姝閉了閉眼睛,纖長睫毛微顫,心思一動,敏銳察覺不妥,擔憂問:“你、你的左手,抬不起來嗎?”


    “抬得起來。”郭弘磊立刻抬手,“肩傷尚未痊愈,暫不能完全舉起,過陣子會恢複的。”


    “好,好,我明白了,你快放下,痊愈之前別亂動。”薑玉姝手伸出被窩,趕緊拉下傷患左臂。


    郭弘磊順勢握住她細瘦手腕,端詳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的人,內心歉疚得無以複加,起身說:“等著,我去叫人做吃的來。”


    薑玉姝眸光晶亮,按捺不住心急,“孩子什麽時候醒?我想看看他,昨晚根本沒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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