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我再說一遍,立刻讓開!”


    話音剛落,薑玉姝護著肚子,吃力地彎腰,慢慢下車,歉意答:“讓,馬上讓!實在對不住,我們忙於把官糧運去縣衙,不小心把路給堵住了。”


    皂服小吏一愣,盯著身懷六甲的標致女人,聽她操著都城口音誠懇致歉,聽完,臉色緩和了些,粗聲粗氣道:“識相就趕快讓開,別耽誤我們的時辰!”


    “是。”薑玉姝頷首,頓了頓,試探問:“您也看見了,我們的運糧車不少,笨重,一時半刻挪不開,假如糧車靠邊、馬車立刻掉頭找地方避讓,您看可不可行?”


    皂服小吏審視周圍,稍一思索,答:“這些個牛車、騾車,必須盡力靠邊。萬一碰撞了我們的車馬,後果你們承擔不起。”


    “一定盡力靠邊!”薑玉姝鬆了口氣,勸莊鬆說:“對方一看就來頭不小,讓吧,避免爭吵。”


    “我雖不認識,卻看出他們並非匪徒。”莊鬆歎了口氣,“讓吧讓吧,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旋即,兩人分頭行動。


    薑玉姝早有打算,安排道:“小鄒,等邊上的騾車讓開後,立刻掉頭,後退找個寬闊些的地方避讓。”


    “明白!”鄒貴幹脆利落,握緊韁繩穩住馬匹。


    莊鬆則跑前跑後,大聲吩咐:“靠邊,統統靠邊!小心些,穩住牲畜,別弄翻了糧食。”


    眾村民方才挨了一通訓斥,雖不滿,卻誰也不敢再發牢騷,言聽計從,迅速把運糧車挪移至路邊。


    忙碌避讓間,不消片刻,對方的大隊車馬逐漸拐出了山彎,動靜清晰。


    薑玉姝和翠梅站在路邊,好奇眺望:與開路小吏的皂服不同,迎麵而來的大隊人馬,戎裝齊整,個個佩刀,秩序井然!


    “哎呀?”翠梅嚇了一跳,脫口說:“好威風啊,他們肯定是趕去赫欽衛所的!”


    皂服小吏率領手下清理開路後,亦避至路邊,聞言斜睨,沒好氣地說:“小丫頭片子,閉上你的嘴,別找罵。”


    “……哦。”翠梅敢怒不敢言。


    緊接著,鄒貴把馬車栓在了附近的草叢裏,一則不放心,二則少年愛熱鬧,飛奔返迴,踮腳伸長脖子眺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皂服小吏喝令:“所有人退避,老實站好,不準亂動,不準喧嘩,不準交頭接耳!”


    人群不敢有任何異議,一一照辦。


    薑玉姝耐著性子,招唿同伴更往後避讓,耳語說:“靠後,安靜些。”她餘光悄轉,觀察皂服小吏及其手下畢恭畢敬的神態,默默猜想對方首領的身份。


    少頃,大隊車馬靠近。


    威風凜凜的戎裝護衛打頭陣,警惕審視路旁民眾,手始終握著刀柄。


    緊隨其後的,是一輛輛蒙著油布的板車,堆得高聳,不知所載何物。但聽車輪聲、觀車轍,明顯沉重。


    上百輛車過後,一輛寬敞的朱蓋馬車駛來,蓋頂圓珠飾,簾垂絲穗,四周被眾多剽悍壯漢護衛。


    朱蓋?


    薑玉姝一驚,繼而恍然大悟,暗忖:按照朝廷禮製,親王及三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乘朱蓋馬車。


    因此,那車裏至少是三品大員,難怪擁有專人開路與眾多護衛。如果他途經地方街市,官府往往會封路,荒郊野外避讓不及,才叫我們退到路邊。


    與此同時,朱蓋馬車旁,數十身手高強的戎裝護衛簇擁一名年輕人,眾星拱月一般。


    年輕人尚未及冠,清俊白淨,眉眼間不僅蘊含一股英氣,亦流露貴氣。


    他騎馬經過時,出於好奇,偏頭打量路旁各式各樣的運糧車、麵黃肌瘦的老百姓……末了問:


    “這些老百姓,也是押運官糧去赫欽縣衙的吧?”


    “是。”負責開路的皂服小吏忙上前應答。


    車隊載重跑不快,年輕人隻能不緊不慢地尾隨,困惑問:“這幾天,頻頻遇見上交官糧的老百姓,每一隊都是幾十上百輛車滿載,一打聽,統統答曰豐收了。奇怪,既然莊稼豐收,老百姓為何麵黃肌瘦?”


    “小人看著也奇怪,卻不知緣故。”皂服小吏恭敬躬身。


    年輕人眉頭緊皺,掃視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瘦弱村民,推測道:“莫非此地官府盤剝黎民百姓?官府為斂財,威逼老百姓上交大部分糧食,致使其餓成這副麵黃肌瘦的模樣。”


    “這……不無可能。”皂服小吏答。


    年輕人憐憫眾村民,嚴肅表示:“倘若真是官府胡作非為,豈能視若無睹?該去查一查,如果屬實,必須嚴懲縣官!”


    “是。”親信隨從應答:“待忙完差事,屬下一定去查。”


    年輕人滿意頷首,“好好兒地查查。”


    不是啊,你們誤會了!


    潘大人作為赫欽縣的父母官,為人正直,勤政愛民,亦算清廉,絕非魚肉百姓的貪官一流。


    縣令在衙門忙碌,卻禍從天降,萬一被草率懲治,豈不冤枉?


    薑玉姝原本垂首,聽得幹著急,忍不住抬頭,恰與年輕人對視——


    年輕人俯視,意外於村民中有衣裳樸素卻整潔的倆女子,便多看了幾眼。


    誰知,粗略打量後,他靈光一閃,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勒馬,“咦“了一聲,詫異問:


    “你、你——看著有些眼熟。”


    薑玉姝也愣住了,欲言又止,咽下一句:可我看你一點兒也不眼熟。改而疑惑答:“啊?”


    年輕人天生記性過人,他端詳薑玉姝臉龐,仔細想了想,倏然眼睛一亮,篤定問:“你是被查抄的靖陽侯府的人,對不對?”


    薑玉姝頓時愕然,一頭霧水,“對,我是。不知您是哪位?”


    下一瞬,已經認出對方身份的鄒貴兩腿發軟,站不住,撲通跪下,震驚說:“九、九——”


    護衛立即打斷並嗬斥,“住口!沒問你的話,不準插嘴!”


    “是,是。”鄒貴跪地低頭,誠惶誠恐。


    薑玉姝一見鄒貴的神態,瞬間會意:看來他認識弘磊,而且家世尊貴,隻是我不認得他。


    她轉念一想:家世比侯府還尊貴,難道是皇室子弟?


    年輕人絲毫未動怒,反而饒有興趣,笑問:“你居然認得本、我?何時何地見麵的?”


    鄒貴低眉順目,解釋答:“那年在都城郊外的白釉山,小的隨從二公子打獵,晌午天降大雨,許多人借同一個農莊避雨,故有幸見了您一麵。”


    “哦!”年輕人了然,“原來你是郭弘磊的小廝!”


    鄒貴恭順答:“是。”


    年輕人撇開郭家小廝,注視薑玉姝,感慨道:“郭家被流放的當天,遊街示眾時,我恰巧路過,看見你與郭弘磊打頭、帶領家人出城。想不到,能在這地方碰見你。”


    憶起流放的第一天,薑玉姝百感交集,顧忌對方身份,主動改了自稱,垂首答:“罪婦在此地屯田。”


    “郭弘磊想必是在赫欽衛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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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是在押送官糧?”


    薑玉姝搖搖頭,簡略解釋,“罪婦是要去連崗鎮,幹些農活。”


    年輕人眼底流露憐憫之色,意欲開口,卻有個護衛策馬近前,耳語說:“大殿下有請。”


    “……知道了。”年輕人隻得打住,勒轉馬頭趕去朱蓋馬車,轉身時,瞥了一眼流犯隆起的肚子。


    薑玉姝福了福身,“您慢走。”


    隨即,大隊車馬繼續前行,浩浩蕩蕩,足足兩刻鍾,殿後的戎裝護衛才遠去。


    始終退避路邊的人群終於敢動彈了,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問:“鄒貴,他們是什麽人?”


    “小兄弟,能不能說來聽聽?”


    “謔,夠威風的!肯定是個大官吧?可看著未免太年輕了些。”


    “你懂什麽?真正的大官在馬車裏,那個年輕人,估計是他的親信。”


    ……


    鄒貴擺擺手,使勁搖頭,苦著臉說:“各位,對不住,再給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亂說。你們隻需知道,那是都城貴人,就行了。”語畢,他敏捷一溜小跑,嚷道:


    “別問了,莫為難人。我去趕馬車嘍!”


    眾人七手八腳,把運糧車挪迴道中,皆好奇心盛,一邊趕路,一邊或追問或逼問,鄒貴卻打哈哈,守口如瓶。


    直到抵達連崗鎮的下處,他才悄悄告知:“夫人,今天在官道上遇見的年輕人,是九皇子殿下。至於馬車裏的,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啊?”翠梅倒吸一口涼氣,雙目圓睜,“天呐,居然、居然是個皇子?皇子殿下?”


    “對!”鄒貴激動一拍手,興奮道:“當年,我跟著公子去白釉山打獵,偶遇九皇子,那時才知道,原來公子早就認識九殿下了,他倆有說有笑的。”


    薑玉姝怔愣,出了會兒神,凝重道:“果然是皇室子弟!但我沒猜到,竟是九皇子。那他們車上載的,十有八/九是軍糧。”


    “看來,大乾與北犰之間,大戰在即了。”


    “唉,八成是。”鄒貴歎了口氣,“看,糧草到了,軍中又吩咐咱們於下雪前備妥薑蓯金瘡藥,恐怕很快就要和敵兵決一死戰了。”


    三人對視,均愁慮郭弘磊等人的安危,憂心忡忡。


    薑玉姝一麵懸心吊膽,一麵忙秋收,至月底,數千畝土豆都收起來了。


    這天午後,桌上堆著兩鎮各村的登賬,算珠聲“劈裏啪啦“脆響,兩名老賬房正埋頭合算總賬。


    薑玉姝忐忑不安,圍著桌子打轉,心如擂鼓,緊張念叨,“還沒算好嗎?也不知總數到底是多少。”


    莊鬆是男人,無所顧慮,心急如焚,索性搬了凳子湊近,挨著老賬房,焦急問:“快,趕快算,究竟有多少?有沒有一千五百萬斤?”


    第101章 大獲豐收


    “正在算, 您別急, 少安毋躁。”


    “莊爺, 且稍候片刻,這才隻算了一小半呢。”兩名老賬房頭也不抬, 眯著眼睛,專注撥算盤。


    事關重大,怎能不心急呢?


    莊鬆緊挨著其中一名老賬房, 急不可待, 勉強冷靜答:“咳, 行,我不急!二位老先生慢慢兒算,賬目可是要呈交潘知縣的, 不容出錯,請仔細些。”


    “這是自然。”


    “官糧賬目, 老夫不敢不仔細。”兩名老賬房鄭重其事, 時而撥算珠,時而提筆記數, 全神貫注, 有條不紊。


    薑玉姝雖會打算盤, 但這批賬冊林林總總,堆得尺餘高, 她的經驗遠遠比不上老賬房豐富, 隻得眼巴巴等候,繞著桌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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