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嬤嬤又看了眼黃夫人,搖頭無聲歎息了一聲。六姑娘再不得寵,那也是夫人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畢竟是親生的,這忽然沒了,再不喜歡,也得傷心一陣子。


    不過也還好,畢竟六姑奶奶比不上十三姑娘。若是十三姑娘突然沒了,想來夫人得哭著要跟過去。


    黃二老爺得知消息後,大晚上的也派了家丁去找。天太晚了,城門早關了,出不去。不過,黃家人把情況跟守衛城門的人說了,恰好今兒霍令儼在,否則的話,一層層上報上去,怕是得一晚上的功夫。


    霍令儼不但直接放了黃家人出去,還親自帶著幾個士兵跟著黃家人一起去。從深夜一直找到黎明,卻也什麽都沒有找到。


    懸崖邊上的一根樹樁上,還掛著一截淺黃色的綢帶。霍令儼蹲在崖口,撿起那杯撕裂的一截綢緞,握在手中打量。


    黃二老爺看到了,越發確信女兒這是真的沒了命。


    “這是她身上的。”黃二老爺說,“她昨兒出門的時候,穿著的就是這黃色的綢衫。小六她……”


    她真的死了。


    黃二老爺同黃二夫人一樣,或許有些傷心,但卻也不是多麽傷心。畢竟是親生女兒,昨兒還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麵前,今兒忽然沒了,總歸是有些感慨的。


    隻是這份傷心也不會維持多久,等時間夠長了,他們自然也就忘記了。


    霍令儼站起身子來,負手立在懸崖口,望了眼萬丈深淵後,他轉身對黃二老爺道:“不必再找了,這人掉下去,不摔成肉醬就算好的了。懸崖太高,下麵又是寒潭,這潭水是流進黃河的,一夜過去了,想必屍身也早被水流衝走,如何找得到。”


    黃二老爺所有怨氣都發泄在霍令儼身上:“都是你們霍家害的。若不是你們,媛娘怎麽會死?”


    霍令儼淡然:“黃氏死的時候,已經跟霍家沒有半點關係了。她離開霍家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才迴到你們黃家,就突然離開滿京要出去?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麽?是不是你們黃家派人暗中動的手腳,誰又知道?”


    “你……”黃二老爺竟然無法辯駁,他壓著怒火道,“霍老三,我們走著瞧便是。”


    繼而狠狠甩了袖子,氣衝衝轉身走了。


    “別找了,死無全屍,找也是白費力氣,都迴家去。”


    等黃家人都走了後,霍令儼這才猛地變了臉色。


    如今不必問,他心中也是明白了。哼,這招金蟬脫殼,想必不是大嫂的主意。


    既然人家長本事了,不想讓他知道,那他便不管不問。等到她憑一己之力撐不住的時候,自然會巴巴求過來。


    “走吧。”霍令儼對自己的兵道,“迴去。”


    蘇棠為了做足樣子,還真是呆在法華寺跪了三天的經,吃了三天的齋飯。等完事後迴到家裏,立即安排人開小灶做好吃的。


    好些日子沒開葷,嘴巴都淡出鳥兒來了。


    好好休息了一日,次日尋了個由頭去了趟伊人堂。又打著招工的名義,將黃氏與墨染主仆招進了伊人堂來。


    好在黃氏主仆平時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什麽人認識她們。再改了裝束稱謂,蘇棠又替她們編造了來曆,根本沒人懷疑。


    伊人堂後院有空房,蘇棠暫且安排她們主仆住在後院內。


    安排好後,蘇棠忙領著二人去了後院。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你們大可放心。”蘇棠報喜,“黃家那邊目前也相信你們早已不在人世間,你們再躲幾日。就住在這兒,我會好好安排的。”


    墨染給蘇棠跪了下來:“多謝三夫人收留。”


    蘇棠扶起她說:“墨染,你要對你主子好。若是讓我知道你背叛了你主子,我可是絕對不會輕饒你的。”


    黃氏替墨染說話道:“她三歲便跟了我,我們府上挑丫鬟的時候,我一眼就相中了她。她被人販子拐了的,自己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為了伺候我,如今二十好幾了,連嫁人都不肯,沒什麽牽掛。你放心,她才不會背叛我。”


    “這樣便好。”蘇棠安心了。


    又說:“這裏簡陋,暫且委屈你們了。”


    黃氏四下打量了一番,說:“這裏很好,雖然小了些,但很溫馨。一會兒,我跟墨染好好歸置歸置,會是個很好的家。”


    又吩咐:“墨染……”喊了名字後,搖搖頭,“不行,你得換個名字。”


    她想了想:“以後你便是我妹妹,我隨我娘改姓周,我叫周芫,你叫周茉,以後便喚你茉娘吧。”


    芫諧音媛,茉諧音墨,而周是黃二夫人的姓氏。


    墨染立即跪了下來:“多謝夫人賜名,奴婢很喜歡這個名字。”


    “以後叫我姐姐吧。”黃氏扶起墨染來。


    “棠兒,你去忙吧,我們自己收拾這裏就行。”


    蘇棠點頭:“那我也不客氣了。”


    蘇棠去了前頭,外邊大街上一陣嘈雜喧鬧,蘇棠問堂裏掌櫃的:“怎麽了?”


    胡掌櫃的說:“東家不知道?今兒一大早,天沒亮,有人劫獄。”


    第164章


    “劫獄?”蘇棠眨眨眼,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心裏隱隱有些猜測,卻不敢確定, “劫的誰?”


    胡掌櫃四下張望, 確保不被外人聽到後, 才悄聲說:“當然是地牢裏的那個……女奸細。”


    果然是她。


    蘇棠本能有種不祥的預感, 但麵上卻不顯,隻裝作淡然的樣子問胡掌櫃:“那……劫獄的人抓到了嗎?”


    “沒有。”胡掌櫃的說, “聽說刑部的人似是早知道有人會劫獄似的, 早早便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人往裏頭鑽呢。可哪知道, 那劫獄的是個狠角色, 若不是昨兒晚上刑部尚書莫大人大半夜突然去地牢巡視, 恐怕人已經被劫走了。隻是, 那女奸細雖然還關押在地牢內, 但是劫獄的人卻成功逃脫了。”


    “莫尚書氣得不輕,立即下了令,全城搜查。”胡掌櫃摸著胡須歎息, “唉,這幾日啊,又得不安寧了。”


    蘇棠說:“這也不怪莫尚書,關押在地牢內的,那是何等的罪犯啊。刑部大牢重重關卡天羅地網, 可竟然能讓人輕易闖進去, 陛下怪罪下來, 夠莫尚書喝一壺的了。他老人家若是再不做出些實事來將功補過,想被貶黜啊?”


    “東家說得對。”胡掌故附和。


    蘇棠說:“咱們是規規矩矩做生意的,旁的不管。左右咱們沒做壞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有人來查,隻管讓他們查去。”


    “那……後頭的兩位姑娘……”胡掌故欲言又止。


    蘇棠說:“她們倆姐妹是上京來投奔親戚的,哪知上了京來才知道,要投奔的親戚前幾年已經舉家搬遷了。她們與我投緣,又有些手藝,我便打算把後院收拾出來給她們姐倆住。”


    “若是有官爺問起來,照實說了就是。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


    “有東家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


    蘇棠又張羅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去了後頭一趟。刑部的人討了搜查令,正全城挨家挨戶搜查,得告知她們一聲,讓她們有個準備才行。


    隻是……


    隻是此事牽扯到那位櫻姑娘,蘇棠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照實說。


    一番猶豫後,蘇棠還是決定實話說了。


    後院裏,黃氏主仆兩個動作利索,已經歸置得有模有樣了。蘇棠進來一番打量後,摸著下巴說:“明兒派人再去買幾盆盆栽來,擱窗台上。這裏歸置一番後,倒十分溫馨。”


    墨染說:“小姐,你去歇著吧,這裏奴婢來就行。”


    黃氏想著蘇棠才走不久又折身迴來,想必有什麽事兒。所以,也就不客氣了,拍了拍手後,進了屋子去。


    蘇棠開門見山道:“方才外頭聽了一個消息,說是……有人劫獄。”


    黃氏目光顫了下,繼而問:“是……那位櫻姑娘嗎?”


    蘇棠點頭:“劫獄的人是要劫她。不過,人沒有被劫走,但是劫獄的跑了。現在刑部討了搜查令來全城搜查,我猜著,可能不久就會搜到咱們這裏。但是你放心,我已經跟胡掌櫃交代過了,他知道怎麽說。”


    黃氏說:“棠兒,多謝你。”她誠懇又平和安靜,“我知道,你是怕我崩潰,這才特意來告訴我一聲。你太小瞧我了。如今就算知道再多出格的事兒,我也不會驚訝。”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這件事情,我都覺得無所謂。”


    蘇棠徹底鬆了口氣:“你能這樣想,那就太好了。”


    傍晚的時候蘇棠乘車迴家,正是刑部的人搜查得最厲害的時候。蘇棠在路上堵了好久,等迴到家後,天已經黑了。


    霍令儼早妻子幾刻鍾迴家,馬車行至霍府門口的時候,霍令儼正負手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瞧見馬車迴來後,他則才邁著步子下台階來迎過去。


    蘇棠累得半死,一見麵就開始吐槽:“刑部的人故意的吧,路上堵死了。白天在鋪子裏沒累死,這會兒倒是能累死在車上。”


    霍令儼伸手過去牽住妻子手後,略歪頭問:“你今兒怎麽突然去鋪子了?”


    蘇棠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事兒,有些心虛,略停頓一瞬才說:“就想突然去看看。”


    “哦。”霍令儼表示接受她這個理由,沒再追問。


    蘇棠趕忙又將話題拐走,揪著有人闖地牢欲要劫獄的事兒問:“爺,你說說看,會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劫那位櫻姨娘。是北秦的人呢,還是……”


    蘇棠沒說,隻是嘴巴朝紫幽閣努了努,暗示大爺。


    霍令儼說:“這事兒不是你該管的。”


    蘇棠見他語氣冷肅,且似乎也有些不耐煩的樣子,猜得到可能此事牽扯甚多,說不定還真的與大爺有關,他不願說。所以,蘇棠也識趣,閉上了嘴巴。


    “不問就不問,不過,既然你的事兒不讓我問,那我的事兒日後爺也別多問。”


    霍令儼側頭望了她一眼,見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他眉心一點點皺了起來。若是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能像現在這樣開心,那該多好。


    自從那日老大在他麵前暗示提點了幾句後,他便心下一直不安。多年前老大隨父親一道前往潤州辦差的事兒,因為當年在潤州出了點事兒,所以老大迴來後有與他跟老二說幾嘴。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卻是大家都明白的。當時他還小,是事後很多年他漸漸長大些後,再迴味那件事兒,忽然明白過來的。


    隻是等他懂事的時候,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也早沒有再提這事兒。


    在他心目中,父親一直都是正直的存在。他與母親數十年夫妻,房裏幹幹淨淨沒有半點齷齪,與母親更是舉案齊眉夫妻恩愛,他實在不敢想象,父親會犯錯。


    但那時候的大哥,還是爽朗少年,一腔正義,是肯定不會說謊的。為了這事兒,大哥與父親數次爭吵,誰也不讓著誰……這也是後來他們父子漸漸離心的原因之一。


    霍令儼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說的任何一句話的,但,此事牽扯重大,他就算不信,但也不得不重視。


    心內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了,他想不著手深查此事都難。所以,一番思慮後,他還是暗中派人去了潤州。


    想來,再過些日子,人該迴來了。


    長到這麽大,霍令儼從來沒有這樣擔心害怕過。


    霍令儼在走神,蘇棠連喊了他好幾聲,人才迴過神來。


    “爺想什麽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沒想什麽。”他撒謊說,“既然你迴來了,就趕緊迴去歇著吧。我找二哥有點事兒,過去一趟。”


    恰好蘇棠自己心裏也有事兒,也懶得管他。夫妻二人心中都各自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霍令儼目視妻子離開後,轉身往紫幽閣去。


    自從得知大嫂的死訊後,大爺當場吐了血昏迷不醒。等再醒來,大爺便一蹶不振,成日躲在房間裏買醉,常常喝得醉死過去。起初二爺霍令儼兄弟倆根本不屑管他,後來怕真出事兒,兩人一盆冷水將人潑醒了後,開始拉著他騎馬切磋武藝。大爺不還手,隻任由兩個弟弟對自己拳打腳踢。


    不過,二爺三爺兄弟知道拳腳輕重,自然不會真把人打殘廢了。


    霍令儼過去的時候,大爺又是喝了整日的酒。一推門進去,滿屋子濃烈的酒味,霍令儼被熏得直蹙眉頭。


    大爺趴在桌子上,聽到動靜一點點抬起頭眯起眼睛來看,看到是老三,他忙搖搖晃晃站起身子來,還抱著懷裏的酒壇,大著舌頭說:“老三,你來得正好。大哥正覺得一個人喝酒悶呢,你來,來陪大哥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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