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這些青丘城弟子的取笑聽得一清二楚,但卻沒什麽心思上去與他們計較。


    他今天幾乎是逃跑似的一大早就從雲眠那裏跑出來考核,他想到雲眠,想到自己昨天的舉動,既是焦慮又是後悔。而且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直到今天都沒有生出五尾,長久以來的瓶頸,以及這陣子瘋狂的修煉,除了讓他的仙氣更為混亂之外毫無益處——


    突然,聞庭扶住了一旁的牆,大口喘氣,難受得撐了一下頭。


    這段時間他的頭疼就從來沒有好過,眩暈來得越來越頻繁,有時在他練劍到極限,亦或是想到雲眠時,腦海中甚至會有模糊不清的畫麵閃現,但因畫麵總伴隨著劇烈的刺痛,他從來沒有看清楚過。


    雲眠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每天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還有無論怎麽修煉都生不出來的五尾,令他心情極度壓抑。昨夜對雲眠表白時,他的心情又極為激動,這種激動將本就混亂的仙氣引得愈發躁動,不知是觸動了什麽,頭腦中的痛苦竟是有史以來最為強烈的一次,他感覺自己的仙氣像是要膨脹炸開一樣激烈,像是什麽東西要噴湧而出,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聞庭胸口大伏起伏,心跳快得驚人,他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勉強直起身子,繼續往考場中走去。


    ……


    另一邊,雲眠一路拔腿狂奔,也終於衝到了狐主東仙宮門口。等她到的時候,東仙宮門口已經人山人海。


    除了準備進去的入室弟子考生之外,還有過來送行的小狐狸們和焦慮的狐狸家長。


    因為他們這裏的幾個小狐狸大多都在東山考,雲眠道場裏的小狐狸們來了不少,狐官亦在。小月他們正被別的小狐狸們圍在中間,小月一見到雲眠,就活潑地用力朝她跳跳道:“團團!這裏這裏!”


    雲眠趕緊合了過去。


    道場中的小狐狸們大多都在,也有個別去別的山頭送朋友了。但雲眠找了找沒看到聞庭,就問道:“聞庭呢?他一早就走了,不在這裏嘛?”


    小月“咦”了一聲,歪頭道:“我也剛來,沒看到呀。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雲眠眨眨眼,心裏一沉,想到昨夜聞庭對她表白,說喜歡她、想和她成親,便有些怪異的感覺,亦覺得慌亂。


    這時,狐官笑著接口道:“不用擔心,聞庭已經進去了。我剛剛到裏麵確認過,他好像來得非常早。”


    “……噢。”


    雲眠心裏一鬆,可心髒還是砰砰地跳,並未完全安下心來。


    而狐官則望向其他小狐狸,道:“你們其他小狐狸也差不多該進去了,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續三天呢,吃住都要在仙宮裏麵,還是很耗精力的事。你們現在早些進去做準備,我們會一直守在外頭等你們的。”


    “嗷!”


    “嗷嗚!”


    聽到狐官的話,周圍的小狐狸們紛紛附和,叼起他們隨身攜帶的小包搖尾巴,表示他們也不準備走。


    小月這時才顯出些擔憂的神色來,因為要進去考試,她早早地就化作了人身。小月深唿吸一口,捏了捏雲眠的手道:“那我進去啦!”


    “嗯!考試順利!”


    雲眠趕緊反握住她,祝福道。


    她們互相打氣了一會兒,另外幾個準備進去考試的小狐狸亦是如此。


    大約過了一刻鍾,大家便將準備考試的小狐狸們都送進了考場中。


    別的道場的小狐狸似是也是如此,東仙宮門口,不久就少了不少人。


    雲眠從木屋一路跑來,跑得滿頭是汗,雖是即時送了小月,可她從昨晚之後就沒再見到聞庭,心中難免空落落的。她正呆呆地看著東仙宮門口,突然,有人走到她身側,道:“……喂,雲眠。”


    雲眠轉過頭。


    今日是入室弟子考核的日子,但曦元他們三個不用參加考核的竟也都來了。雲眠愣了愣,但還沒等她問,曦元已主動道:“……你稍微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說。”


    雲眠想了想,但見曦元神情像是不安又古怪地認真,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也未走遠,隻是到了東仙宮附近離其他人稍遠的地方,在沒有人打擾後,曦元沉默片刻,摸了摸袖間,拿出一個東西,遞給雲眠道:“……這是之前說要送你的東西,拿著。”


    第119章


    雲眠看著曦元不自在的樣子,下意識地看過去,卻見他遞過來的也是一支簪子。簪身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是很熱烈的金紅色,簪尾亦是赤紅色的花形,被做成了飛揚的金燈花的形狀,也像盛放的火焰,頗有昂揚熱烈之態,和曦元本人的氣質很是相似。


    曦元見雲眠看向簪子,眼神閃了閃,但還是辯解似的解釋道:“這是我和聞庭比賽較量做的簪子,送給你及笄用的。現在雖然及笄禮已經過了,但本來就是準備贈給你之物,還是拿來給你。”


    “噢……”


    雲眠愣愣地接過簪子。盡管這兩年和曦元的關係已經緩解,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曦元也會送給她發簪,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曦元一頓,問:“聞庭的簪子已經給你了嗎?”


    雲眠迴過神,忙點頭道:“他昨天晚上給我了。”


    曦元眸子一灼,脫口而出問:“雲眠,那你比較喜歡誰的簪……”


    曦元顯然是想問她更喜歡誰送的簪子,但他話未說完忽然又收了口,反而一滯,古怪地看了雲眠一眼,改口道:“……罷了!反正如今問這個也沒什麽意義。”


    “……?”


    曦元想要問的話忽然收了迴去,但烏黑的眼眸卻還直直地看在她身上,眼神複雜,像是有什麽深意。他這樣的視線弄得雲眠十分疑惑,不自覺地歪了歪頭。


    曦元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嘁,少主。”


    “……???”


    曦元莫名其妙來了這麽一句,雲眠更困惑了。


    然而曦元這一次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盯了雲眠良久才收迴放在她身上的眼神,說:“結果你最後戴的居然是少主的簪子,我們兩個爭得那麽起勁,倒像是傻子一般。嘖,真不知道那個少主到底是什麽人……算了,我今天找你其實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發簪已經給你了,我先迴去了。”


    話完,曦元轉身要走。


    “曦——”


    雲眠捧著發簪一怔,趕緊要追上前去。


    但還不等她將話說出口,曦元卻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不屑地道:“你不用還我,我又不是一支簪子都送不起。這是女子之物,本來若是和聞庭比試說了,即使你戴著及笄,也是要送你的!況且我以前欺負過你,你就當是賠禮道歉。”


    說到這裏,曦元話語微微一凝,嗤笑道:“你有空還我簪子,倒不如擔心擔心聞庭。他到現在都還隻是一隻三尾狐,當選入室弟子的仙狐裏,可是向來沒有五尾以下的!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續整整三天,從早考到晚,隻留了幾個時辰作為睡覺的時間,全都是仙氣消耗很大的考試,連拿筆寫試卷都需要消耗仙氣才能書寫,一般三尾狐的仙氣,可是連完成考試都撐不住的!聞庭若是當不上入室弟子,我們到青丘城去之後,他該當如何?留在你們那個破屋子裏種菜嗎?!”


    雲眠聽得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在胸前握緊了雙手。


    曦元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大步離開。


    雲眠還留在原地,她這會兒頭腦亂得不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她都不知該從哪裏開始梳理才好。雲眠心裏一會兒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一會兒又擔心聞庭的考試,心亂如麻。


    最後她的視線又凝在手中的簪子上,懵然晃神。


    算上曦元這一支,再算上她自己親手做的和其他人送的,這已經是她因為及笄禮得到的第五支簪子了。


    狐主娘娘和少主、冬清先生、她自己、曦元,還有……


    聞庭。


    雲眠想起聞庭,頓時心口一緊。


    曦元說話的語氣態度從不為他人考慮,但這迴他說得……卻是對的。


    聞庭至今未曾升到五尾,青丘城不收五尾以下的弟子,他如今在考場中,可謂希望渺茫。若要被選入狐宮,勢必要與曆史慣例相鬥,做普天之下萬年以來頭一遭才行。


    雲眠呆了一會兒,等迴過神,她才發現自己握著發簪的手都慌亂得發抖,手指捏著簪子的部分早已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她趕緊搖了搖頭,強行將慌張的想法壓下,讓自己不要自亂陣腳。


    雲眠將簪子收了起來,變迴小白狐,抖抖毛然後拔腿往其他人在的地方跑去。


    為今之計,她能做的,就是迴到東仙宮門口,守在那裏。在接下來三天和狐官他們一起,寸步不離,等聞庭……迴來。


    ……


    “嘶……”


    這個時候,聞庭亦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考場中。


    他的頭疼非但沒好,還變得愈發嚴重,頭部每一根血管都絲絲地脹疼,且牽一發而動全身。


    但入室弟子考核的重要不可小覷,聞庭一身冰汗,卻仍是盡力坐得筆直,猶如林中竹鬆。


    盡管青丘每年都有許多小狐狸離開書塾,但具有參加入室弟子考核資質的少年少女,都已是百裏挑一。聞庭是一大片五尾狐中唯一的三尾狐,自是醒目,負責監考的青丘城狐官驀一踏進來,第一時間看到的便是他,不禁一愕,問道:“這是……?”


    “……這是東山的弟子。”


    他的同伴看到聞庭亦頓了一下,但緊接著報了雲眠他們道場和狐官的名字,解釋道:“這個道場今年頗有名望,除了好幾隻五尾狐,其中還有四個是提前選好的少主侍讀,在偏山算是極罕見的。這個少年雖然隻有三尾,但道場的狐官堅稱他是整個道場最好的,修為悟性都前所未見……從記錄來看,也確實如此。”


    “哦?”


    監考官驚訝,捋了捋胡子,倒來了幾分興趣。


    哪怕隻是偏山弟子,能得到本地先生這般評價的,也著實少見。要知道話可不是亂說的,牛皮說得天花亂墜,總歸是要拆穿的,這還是個三尾狐,若是名不副實,勢必要被眾人笑話。


    於是等到考試開始後,過了一會兒,那年紀稍長的考官在遊視考場的時候,就特意踱步到這三尾狐少年身後,不動聲色地看他書寫。


    誰知不看不知道,考官本來隻是隨意讀讀卷子,但看了沒幾行,竟吃驚地睜大了眼!


    他寫得……實在太漂亮了!


    入室弟子考核的仙筆是有分量的,不注入相當的仙氣不可書寫,按理來說對隻有三尾的小狐來說會有些吃力,但這個俊美的少年隻是提起來蘸了蘸墨就寫,絲毫看不出費力。他落筆速度飛快,幾乎是草草而就,但寫出來的字卻流暢漂亮得出奇!簡直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而除了書法提筆,他的文章竟然也寫得極為出彩!道論揮筆而成,可見平時悟性思考就遠遠超出常人,而且深入淺出,下筆功力極深,竟是筆下生花,字字珠玉!


    考官不知不覺就站在他身後看了許久,竟是激動得戰栗!


    在青丘東山,居然有如此驚才絕豔的弟子!這般少年英才,即便是在青丘城中,他也還從未見過!


    難怪他的先生那般鼎力推薦,哪怕明知沒有這孩子沒有五尾也要送上來,若是他一個人能做決定,光是憑這篇文章,他也會將這個隻有三尾的少年收作入室弟子!三尾時就能做到這般的孩子,等真到五尾時,該是如何了得?!也不知他若是真入了狐宮,會拜入哪位先生門下……


    狐宮中的入室弟子理論上都是狐主大人和狐主娘娘的弟子,但狐主和娘娘畢竟繁忙,不可能會有時間一直教導,到時候小狐們還是會有專門的執教先生,但唯有主位狐官可作執教師父。這個考官雖隻是連內宮都不曾進過的普通狐官,這個時候竟也忍不住惋惜了起來。


    ……與此同時,聞庭並不清楚他身後的考官先生正在為他惋惜,他正握緊筆杆,微微咬牙,用最快的速度書寫。


    入室弟子考核和平時的年關考試形式差不多,但內容更多更雜,而且對修為、仙氣以及術法掌控能力的要求都極為苛刻。一般年關考核隻在最後兩年要求保持人身,入室弟子考試卻連筆都必須要灌入仙氣才能書寫。


    他的仙氣已經在暴亂的邊緣,似乎已經到極限,尤其是昨夜對雲眠表白後,因他心緒受到影響,要壓製住爆烈的仙氣,比之前更為困難,腦海中閃現著的伴隨著刺痛的模糊畫麵卻越來越清晰,強烈地幹擾著思維。他唯有盡量將躁動不安的仙氣壓進筆中,硬生生奮筆疾書,希望能在盡量快的時間內完成考試,但由於意識被劇烈幹擾,隻有聞庭自己知道,他根本集中不了精神,要費許多精力才能判斷出自己前後寫了什麽,發揮遠不如平時。


    第一門考試是考道論。


    聞庭疾筆而就。


    第二門為雜學,講山海地理誌、世間曆史、天上凡間。


    說來奇怪,這些內容在青丘東山沒有學過,但他臨筆卻寫得出。


    聞庭腦海中開始浮現他坐在書房看書聽講的畫麵,他居然逐漸看得清了,但記憶還是陌生,唯有晃了晃頭,繼續書寫。


    第三門為術法。


    此時已經一夜,聞庭一早到了考場上。


    今日是在另一個道場,每個考生依次進一個小隔間。青丘術法共可分九類,每一類都要考,每考一類換一個小隔間,且都是用大仙術,可想而知今天消耗會極大。


    聞庭閉眼抬袖,強壓著爆烈的仙氣行風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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