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一路南行,並無確切時日和路線。


    途經山川,無論有無名聲,看著順眼便歇息幾日。


    路過城池,品嚐特色美食,尋覓地方名酒,偶爾施展些術法,多少留下了些仙人誌異。


    路過鴻州桃城的時候,當地桃花釀極為有名,周易遇上了件妙事。


    堂堂旁門高人鬼靈子,囊中羞澀無錢買酒,在街上擺攤騙酒。


    顯露術法神通後,鬼靈子隨意買了個酒壺,言稱誰能將酒壺灌滿,就傳授驅神於鬼的神仙術。


    桃城百姓紛紛取出美酒灌酒壺,結果幾百上千壇仍然不滿,愈發顯得術法神異。


    周易路過覺得有趣,取出一壺猴兒酒灌進去,壺中五鬼頓時喝醉了。


    五鬼搬運法失效,酒壺滿溢,鬼靈子傻眼了。


    仔細打量牽牛的道人,鬼靈子認出了周易身份,無奈取出一卷五鬼搬運法。


    高人之間,沒有深仇大恨,一般會講道理。


    周易翻看典籍,知曉這五鬼門來曆久遠,竟然與上一紀有關。鬼族統治天地末期,五鬼門祖師創出驅鬼役鬼之法,傳承至今。


    之後與鬼靈子在桃城論道十數日,飲酒千壇,方各自道別。


    瀟灑自在了一段時間,周易心中些許煩躁也盡數消散。


    一路上遇上不少煉神境高人,今日山中對酒當歌,明日滄海棹舟垂釣。


    遊曆紅塵,寄身天地,方是真個逍遙。


    周易對比後發現,真仙過得日子不如狗,盡是操的些閑心,自個兒尋得勞累。


    曆經一月有餘,距離潼城不過百裏,鎮壓侯緣的荒山就在城外。


    周易倚在牛背上煉法,五道猙獰厲鬼在指尖飛舞,時而消失又出現,從數十裏外取來山泉野果。


    正是五鬼搬運法,修行之後周易發現,此法頗有些玄妙。。


    五鬼對應五行,除去某些五行之外的禁地,可以搬來任何寶物,可謂隔空取物的上等神通。


    另外,周易視為雞肋的地煞通幽,竟然在禦鬼方麵有神效。


    短短半月,周易就將五鬼搬運法修行大成。


    “可惜,這世上值得貧道取的寶物,當真不多!”


    “徒有空空妙手,世間卻無寶能入眼,”


    哞!


    神牛輕嘯一聲,官道上飛奔而來的騎兵隊伍,麾下馬匹緊急停下,讓開一條道路。


    為首將領製止麾下騷動,對道人拱拱手。


    周易拱手迴禮,問道:“將軍,可是去率軍南征青丘妖國?”


    將領說道:“道長所說不錯,領大將軍命,我等為西路軍先鋒。”


    周易又問道:“如今潼城大都督是誰?裴家如何?”


    將領深深看了周易一眼,說道:“如今大都督是上任不足半月的沈崇山,至於裴將軍家……”


    “自是如史書般寫的,厲帝兇殘,盡誅忠臣良將九族!”


    “有趣有趣!”


    周易眉頭一挑,未曾想區區偏將,竟敢直唿大都督姓名,如此評論先帝。


    景泰臨終前到底是亂了方寸,命楚公公火焚文淵閣,將前前盧太史與前吳太史,嘔心瀝血絞盡腦汁寫的景泰本紀燒的一幹二淨。


    如此一來,新的史書可就隨便寫了……


    厲帝於是成了真的厲帝,再過幾百年,暴君景泰或許會被大儒拿來做反麵教材!


    周易雙目靈光閃爍,隻見將領頭頂赤氣氤氳,隱隱有殺伐聲響起。


    “你對沈崇山很不滿?”


    “誰不知道沈大都督,曾向龐相施跪拜禮,認作義父,”


    將領冷聲道:“軍中除去些溜須拍馬之輩,無人服他,國朝建立以來,從沒有哪個將軍跪文臣!”


    周易眉頭微皺,臨陣換帥不說,還換了個無人信服的沈崇山。


    嚴高死後,龐吉升為首輔,執掌內閣大權。


    武聖山案之後,龐吉已經徹底成了皇帝的傳聲筒,所以沈崇山是弘德帝的人!


    周易搖搖頭,舍去心中雜念,問道:“你認出貧道了?”


    這偏將頗有氣運,在戰場上打磨一番,或能成為統軍一方的大將軍,絕非白癡,胡亂說些交淺言深的話。


    “晚輩熊明,拜見周真人!”


    熊明下馬躬身施禮,說道:“前輩以流民之身,修成煉神真人,晚輩一直視真人為楷模。”


    周易手指掐算,問道:“你和裴黑虎什麽關係?”


    熊明說道:“不敢隱瞞,晚輩是裴都督女婿,在潼城人盡皆知。”


    周易疑惑道:“裴家誅九族,你怎麽活了下來?”


    熊明麵色略帶尷尬,說道:“晚輩將家財盡數奉送沈大都督,龐相打過招唿,才保下了全家性命。”


    “有趣有趣!”


    周易撫掌而笑,說道:“若是你不願跟隨沈崇山,去了南疆,可與李洵說過,去他麾下聽命。”


    熊明驚喜道:“真人認得百勝將軍,李洵?”


    周易笑道:“確實是李洵,是不是百勝將軍就不清楚了。”


    “真人有所不知,潼城威遠伯是李將軍遠房叔叔,兩家關係走的很近。”


    熊明解釋道:“威遠伯時常散播李將軍戰績,自從軍以來無有敗績,潼城軍中無人不知。”


    “理應是一個人……”


    周易說道:“前些日他領兵去了南疆,封討妖大將軍,麾下十萬兵卒,你可以去投奔。”


    “謝周真人指點!”


    熊明當即上馬,唿嘯一聲,麾下數百騎繼續向南狂奔而去。


    周易拍了拍神牛頭顱,教訓道。


    “你這廝,看著憨厚,也學會給老爺我尋麻煩了!”


    南征青丘在即,一路上遇上不少兵卒,神牛從來沒有堵路,偏偏今日耍起了高人姿態。


    哞!


    神牛搖頭擺尾,腳下五色靈光閃耀,速度快了百倍不止。


    數年前。


    潼城外有神仙鬥法,動靜驚人,之後流傳出神仙封魔的故事。


    封印侯緣的荒山,便有了名字,山上多了處封魔廟。


    廟中供奉封魔的神仙,時常有人登山祭拜。


    後又流傳出,神仙偏愛鮮桃兒,有百姓祭拜時候,眼睜睜的看著供桌上的桃子消失不見,紛紛高唿神仙保佑。


    周易聽路人講過封魔山來曆與神異,立刻知道,定是侯緣那廝幕後搗鬼。


    騎牛來到荒山腳下,遇到一個正在登山的老嫗。


    老嫗衣衫破舊,挎著一籃子鮮桃兒,拄著拐杖步履蹣跚,見到周易騎牛過來,連忙讓開道路。


    周易拱手問道:“老人家,您這是上山祭拜?”


    老嫗連忙躬身迴答:“對對,老身兒子被拉去當兵,家裏沒錢交替丁銀,隻能來山上求個平安。”


    “替丁銀怎麽迴事?”


    周易一路行來,從未聽聞此事。


    “聽說這次朝廷打仗,敵人是妖魔鬼怪,會死很多人。”


    老嫗麵色淒苦,說道:“大將軍征不上兵來,就四處抓人,交了替丁銀才會放迴去,不交就得去打仗!”


    “咱就是土裏刨食的農人,不挨餓已經是好年景,哪有錢贖人!”


    周易疑惑道:“潼城可是朝廷軍事重鎮,怎麽還需要征兵?”


    北征魔國,景泰帝準備調兵五百萬,如今換做南征青丘,弘德帝調兵數量,理論上也超不過這個數。


    畢竟青丘妖國的城邦製度,單論大軍團作戰,遠遜於暨洲魔國。


    大乾八位鎮國將軍,以及各州郡府兵,輕易可湊齊數百萬兵卒。況且征伐妖國,臨時征召的新兵,反而會扯後腿。


    老嫗搖頭道:“官府說征兵,其他的老身就不知道了。”


    周易話題一轉,問道:“這山上的神仙靈不靈?”


    “當然靈,而且神仙不收香火錢,隻要桃子。”


    老嫗見周易兩手空空,從籃子裏取出兩個桃子,說道:“你是外地來的吧?拿著這桃子,用其他的神仙不顯靈。”


    “謝過老人家!”


    周易接過桃子,躬身拜謝,一縷靈光落入老嫗體內。


    靈光洗筋伐髓,可讓老嫗身體康健,多活十數年,等到兒子勝利歸來。


    大乾南征青丘,底層軍團占據大優勢,中高層修士數量碾壓,頂層武聖更不必說,一劍就能斬傷青丘狐仙。


    這場戰爭想輸都難,否則李隆也不會同意弘德帝南征!


    周易拍了拍神牛,迅速向山頂奔去。


    老嫗望著道人背影,渾濁雙目逐漸清明,喃喃自語:“這娃兒似乎在哪裏見過?”


    ……


    封魔廟。


    矗立山巔,石門,小院,正殿,窗棱,由一整塊青石雕成。


    這也是廟宇奇異之處,否則荒山小廟,無名神仙,哪有人來祭拜。


    周易命神牛在外等候,推門進去,見到一名廟祝正在打瞌睡。


    廟祝頭上歪歪斜斜戴著道冠,生得尖嘴猴腮,身形佝僂瘦弱,雙臂垂到膝蓋處,去了披在身上的道袍,活脫脫一隻猿猴。


    本來麵目,也確實是猿猴!


    周易朗聲道:“堂堂神仙廟,廟祝竟然是化形大妖,這世道當真看不懂了!”


    封魔山距離潼城不過十數裏,山上廟宇中有大妖,城中高人定然知曉,非但不降妖除魔,反而任由百姓祭拜。


    這等事上報朝廷,潼城斬妖司統領免不了走一遭大獄!


    猴妖一個激靈,對著周易連連拱手,說道:“小妖猴九,修行的是玄門正宗,曾是天機殿外門弟子,來曆清白,還請真人饒命!”


    “若非如此,貧道早就將你打殺了!”


    周易雙目靈光閃爍,猴妖氣息純淨,無血煞怨氣纏身,並非惡妖。


    此地離群索居,偶爾有百姓祭拜,也不會沾染妖氣。


    “多謝真人!”


    猴九連連躬身,仔細打量周易後,神色逐漸驚駭,又轉頭看廟中供奉神仙。


    來迴看了幾眼,聲音支支吾吾。


    “您您……是仙長?”


    周易抬頭看向殿中,供奉年輕道人,與他有七分相似,頷首道:“喚侯緣那廝出來!”


    猴九聞言,確定周易身份,身子躬的更低了。


    “稟仙長,老祖大多時候都在閉關修行,數日才清醒……”


    轟!


    周易輕輕一跺腳,荒山震動,驚醒了閉關悟道的侯緣。


    侯緣雙目靈光閃爍,看到周易身影,頓時激動的抓耳撓腮,高聲道:“仙長,您終於想起俺來了!”


    周易問道:“如今可知錯了?”


    “知道了知道了,俺已經想明白了!”


    侯緣連忙迴答道:“白蓮那廝不是好佛,不能求得長生,不可拜!”


    “你這猴頭還會說謊了,看來受白蓮邪佛侵蝕很深!”


    周易指著侯緣額頭的蓮花印記,說道:“白蓮邪佛弟子無數,修出白蓮印記者,本座隻見過三兩人而已。”


    “不一樣的,仙長再仔細感應!”


    侯緣說著,手掐法訣,額頭白蓮印記神光閃耀,化作半虛半實的白蓮寶座。


    盤坐白蓮寶座之上,侯緣念誦佛經,白蓮漫天飄落,頗有幾分菩薩在世的模樣。


    “這是……”


    周易仔細感應,發現侯緣法力沒有絲毫邪佛氣息,反而與白蓮寶座由些相仿。


    “仙長,您將俺封印在這裏,便日日想夜夜悟,終於明白了!”


    侯緣興奮的不斷抓耳朵,說道:“俺要長生,可不能化作白蓮,而是取而代之。寶座本無主,俺可取而代之!”


    周易沉默片刻,侯緣的迴答不在他的預料當中。


    雖然沒有成為邪佛傀儡,卻在同一道路上越陷越深,未來要麽化入邪佛體內,如白蓮聖母一般,要麽成為新的邪佛。


    白蓮邪佛證道數十萬年,期間定然有人如侯緣一般,試圖取而代之,然而都失敗了。


    “不過,這次不一定了……”


    周易手掌一翻,緊箍出現在手中,說道:“此寶可禁錮真靈,戴上它,本座就放你出來,未來可助你奪白蓮寶座!”


    “可願意?”


    “俺願意!”


    侯緣毫不遲疑,果斷接過緊箍戴在頭上。


    周易微微頷首,侯緣性子頑劣不堪,唯有一顆求取長生之心非同尋常,縱死也無悔。


    揮手解開荒山禁製,侯緣感應鎮壓之力消散,一躍從山中出來。


    “拜謝仙長賜寶,願為前驅!”


    “你且好生修行,白蓮邪佛境界之高,本座也不能企及!”


    周易又問道:“這猴妖怎麽迴事?”


    “稟仙長,天機殿經您指點,散去了外殿群妖。”


    侯緣迴答道:“這猴妖四處流浪途經此地,由於血脈與俺有些淵源,生出些許感應,便讓它建了座廟,收些桃兒解饞!”


    “感念指點長生之恩,廟中便供奉仙長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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