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在朝歌時狼狽不堪、涕泗橫流的模樣不同,此刻的呂雉衣飾整潔、麵色平靜而又雍容。


    “魯元要做太子妃了。”呂雉平靜道,目光落在劉邦臉上,難掩厭惡之色。


    劉邦心中一震,原來如此。


    呂雉淡聲道:“你配合一點,做了這國丈,你的庶子劉肥也好,你的寵姬戚夫人也罷,都如原狀。你若不配合,在這鹹陽城中,你也該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從前兩人相處,劉邦都是處於支配地位的人,何時被呂雉以這種語氣淩辱過。


    他一口氣憋得胸口痛。


    蠢!


    蠢婦人!


    自己做王,和做依附於王的國丈,能一樣嗎?


    可是很快劉邦反應過來,對他當然不一樣,可是對呂雉卻是沒有差別,甚至更爽快了。


    畢竟從前呂雉的權力,也是依附於他得來的。


    呂雉瞥見劉邦發綠的臉色,隻覺好似三伏天灌了一盞冰水下去,四肢百骸一片舒爽,眉梢眼角都舒展開快意來。


    她輕聲道:“仔細你的臉色——陛下看著呢。”話音裏帶了笑意,竟有幾分別樣的風情。


    可惜劉邦此刻顧不上欣賞,趕緊調整了麵色,衝著胡亥所在,小跑迎上去,還沒跑到跟前兒,已是笑道:“陛下,小弟我久聞陛下英武聖明,隻盼一見,可惜從前無緣……”


    胡亥負手而立,含笑看他近前來,道:“朕也是久聞漢王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劉邦笑道:“嗐,陛下,都怪我那個婆娘沒說清楚——若早知道是為了魯元與太子殿下的婚事,我就是用爬的也要爬來,這是我們魯元的好姻緣呐!”


    胡亥也佩服他的適應能力,點頭笑道:“漢王不怪朕擅作主張就好。”


    “豈敢豈敢!”劉邦一麵笑著逢迎,一麵在心中估量形勢——媽的,這次是真翻船了!得找機會,跟張良陳平聚在一起,設計逃脫才是!


    漢王受邀入宮,他的謀士被分別“請”入單獨的房間“歇息”。


    而他的親眷,也就是懷孕的戚夫人,則交給了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呂雉。


    呂雉既然是要為女兒做太子妃籌劃,此刻需要劉邦的配合,既無心也不屑於去找一個懷孕妾室的麻煩。


    戚瑤入住了呂雉所在府邸的西小院。


    呂雉還分撥了兩個仆婦去照料戚瑤。


    這生活水平,比戚瑤陪著落難的劉邦東奔西走之時強多了。


    重迴鹹陽城中,重逢陛下,戚瑤滿心煩亂。


    “打開門板——這院子裏真是憋悶。”戚瑤坐在院中,要仆婦把通往主院的門打開,她扶著小腹,因方才牽動情緒落了淚,小腹此刻正隱隱作痛。


    那仆婦因她有孕,不敢違拗,便把通往主院的雙扇門打開。


    主院也不過就是略幹淨些的庭院,並不如何出奇富貴。


    看來這漢王後的住處,也不過如此。


    可到底是正院。


    戚瑤總覺得一股難平意氣,在胸中翻江倒海,卻說不上究竟是為了何事。


    “算了,把門關上!”戚瑤扶著石桌起身,當下還是腹中孩子最重要。


    那仆婦上前,才要關門……


    忽然,戚瑤聽到主院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溫柔嗓音。


    “呂姐姐,這是宮裏擬的聘禮單子,你看看可還有要增減的……”


    戚瑤循聲望去,卻見正是故人劉螢。


    仆婦緩緩合上門板。


    戚瑤透過越來越窄小的門縫望出去,隻見那溫柔微笑著的女子,仿佛是從她最天真爛漫的歲月裏走出來一般……


    “關門!關門!”戚瑤喃喃道,扶著日漸沉重的小腹,步履蹣跚走入了屋子裏。


    主院裏,劉螢聽到聲響,看向西小院,以目光詢問呂雉。


    呂雉接了聘禮單子,眉眼不動,淡聲道:“漢王新寵,有孕了。”


    劉螢釋然,笑道:“姐姐你也真是好心,在外麵找個院子放著就是了。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要擔著幹係……”


    呂雉輕聲道:“這又有什麽?隻要漢王能好好應下魯元的婚事來,他就是養八個小妾,生八十個兒子,我這會兒都給他當神仙似地供著。”


    劉螢歎道:“真叫我感歎,你這做母親的心……”


    呂雉出神道:“隻盼魯元的父親,能有一分做父親的心……”


    呂雉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劉邦雖然已是年過半百之人,可是雄心壯誌全然不在少年人之下,要他就此做國丈,他是萬萬不能甘心的。


    應付過宮中宴會去,劉邦就找機會,約見張良陳平等人。


    可是沒等他們聚在一起,一則大消息傳遍了天下。


    西楚霸王項羽兵敗於垓下,烏江自刎了!


    劉邦大為震驚——按照他們原本的設想,以項羽之兵力,足可再支撐一二年。


    垓下之戰,究竟發生了什麽?


    第152章


    且說當日項羽大敗黥布, 盡屠下城父,領兵迴防壽春,恰遇韓信領大軍而來。


    韓信自領二十萬大軍,正麵迎擊項羽。


    論正麵剛的能力, 韓信不及項羽。


    雖然項羽隻有十萬人馬, 但是其三萬先鋒精銳部隊, 論驍勇、機動, 俱是此時天下第一。


    韓信自知不敵,隻與項羽先鋒部隊一觸即退。


    項羽如何能放他走?領兵追擊。


    與此同時,韓信手下兩名將軍, 孔藂將軍居左,李賀將軍居右, 一齊領兵出擊。


    這兩位將軍,都是韓信在帶兵過程中揀選出來的良將。


    正追著韓信大軍, 又被孔將軍與李將軍左右夾擊, 項羽大軍一時不利。


    韓信就等著這機會, 趁機領兵殺迴來。


    楚軍小潰,然而還不到兵敗被圍的程度。


    可是就在兩軍僵持之時,一支打著黑色旗幟的軍隊從楚軍腹地殺出來,撕破了楚軍的陣列,與韓信軍隊合在一處,徹底絞殺大鼓楚軍。


    至此,項羽被困垓下。


    當夜情形,後世史書上寫的清楚, 可是局中人於紛亂戰場上,卻未必能見得明白。


    蒙鹽舉起叛旗之時,項羽正領著先鋒部隊在前,忽聞背後喊殺聲震天,初時以為是中了韓信埋伏,等斥候來報,說是中軍左翼叛亂,項羽難以置信,“叛亂?——誰?!”


    衝天火光中,他半身血汙,高坐馬上,橫執楚戟,宛若天神。


    “叛亂者,左將軍蒙鹽。”喊殺聲中,斥候幾乎是喊出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項羽心中一震,胯下烏騅馬似通曉人意般後退了一步。


    “左將軍蒙鹽……”項羽喃喃重複著斥候報來的名號,僵直側身望向來時的方向,餘光中刀光劍影織做天羅地網,直到他望見潮水般湧來的黑色旗幟,才將這個名號與那人合二為一。


    那人。


    那個與他一般,痛失父兄的少年。


    那個與他一般,懷恨積怨,手刃仇人的勇士。


    那個與他一般,孤獨而又燦爛的征伐者。


    那個與他比武,總是竭盡全力,輸得滿臉不甘心的……弟弟一般存在的阿鹽。


    “我當初對黥布,不比對你差……可他還是背叛了我。”


    “項王可曾想過……也許叛徒不止九江王黥布一人呢?”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廝殺關頭,怎容項羽分神?


    韓信座下右將軍李賀本已帶著親兵,突進至項羽身邊,此刻見他怔忪,大喜,橫刀搶上。


    卻見烏騅馬上的西楚霸王,忽然仰天長嘯,嘯聲充滿悲憤傷痛之意。


    遍野廝殺兵戈之聲,為之一靜。


    方圓百丈之內,聞者無不欲落淚。


    “你也來殺我?”霸王怒睜雙眸,視線鎖定近身之人。


    李賀隻覺不妙,待要調轉馬頭,卻已來不及,隻見那項羽縱馬馳來,楚戟橫轉,所過之處,無數生命飛濺而去——李賀嗅到驟然濃烈的血腥氣,下一個瞬間,他隻覺腰間一股溫熱,他呆呆低頭看去,卻見那柄楚戟正割過自己腰間去……


    李賀墜馬,死去之時,腰身仍嚴絲合縫,若不是潺潺湧出的血水,幾乎看不出死於何處致命傷。


    “右將軍被殺了!右將軍被殺了!”


    李賀一死,右翼大軍立時人心惶惶。


    項羽發了狂性,領驍勇精兵,殺得秦軍右翼潰敗。


    然而蒙鹽與韓信合力已成,項羽以一人之力,終究迴天乏力。


    韓信領兵,將項羽餘部重重圍住。


    項羽一時無法突圍,被困於垓下。


    “霸王……”虞姬迎出帳來,身上紅衣,好似將士們染著的鮮血,“您迴來了……”


    項羽撥開她,獨自入帳,集結旗下將領、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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