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自信道:“請公主殿下為我引薦於王。興許,我能改變王的旨意。”


    靈湖公主羞惱道:“父王固執得很!你冒然前去,一定沒命的!”


    胡亥傲然道:“總須一試。”


    靈湖公主目含秋水,瞅著他,見他不似玩笑,越發氣惱, 一跺腳往外跑去;手臂才觸到竹門,卻又聽背後喚道“公主殿下……”。


    靈湖公主迴嗔作喜, 以為是他改了主意。


    她停下腳步,卻還不肯轉身,隻側過臉, 帶著小女兒的驕矜,一翹下巴問道:“怎樣?”


    胡亥道:“請公主殿下派人傳召與我一同的六人,讓他們隨我一同去見王。”


    靈湖公主:……


    靈湖公主忍氣道:“就這些?”


    胡亥茫然道:“還要有什麽?”


    靈湖公主這下是真的被氣到了。她又氣又羞,抓起手邊輕薄的帳幔就往胡亥身上丟去——然而那帳幔隻飄在半空, 如雲朵般蕩來蕩去,哪裏傷得到胡亥半分。


    她撞開竹門,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胡亥無奈地歎了口氣,坐下來,心道,女人的情緒真是神秘莫測,這是門玄學呐。


    竹屋外聽到大部分對話的眾刀斧手們:……好想砍死裏麵那個呆瓜啊!


    燈火通明的大竹屋裏,胡亥率領蒙鹽等人,列坐於王下首。


    大王子和靈湖公主陪伴在王左右。


    王似乎睡著了般,靜靜地躺在錦繡褥子上,虎皮毯子拉到腋下,將他整個人裹起來。


    胡亥先開口道:“沒想到這麽快又與您見麵了。”


    王仍是閉著眼睛,唿吸均勻,隻有眼皮間或一顫,證明他在聽。


    胡亥道:“您為何怕我們呢?”


    王終於睜開眼睛,看了胡亥一眼,道:“怕?”


    “若不是懼怕,為何要除掉我們?”


    王微微搖頭,從虎皮毯子底下抽出發皺的手指來,“你們的……”他指向自己張開的嘴,“舌頭。”


    “舌頭?”


    “人都有舌頭。”王歎息道:“舌頭會講許多秘密。”


    胡亥道:“我們的舌頭從不講不該說的話。”


    王微微一笑,道:“你們是要離開這裏的。”


    胡亥道:“所以您更不需要怕我們。”


    王並沒有被他的用詞激怒,道:“我希望你們永遠得留下來,或是永遠地離開。”


    胡亥道:“我們會永遠地離開。”


    “沒有人能真正永遠地離開。”王疲憊而又洞悉道:“除了死亡將我們分隔。”


    永遠留下來,胡亥等人不可能做到。隻要活著,他會不懈得尋找迴去的方法。


    而永遠地離開,隻有死亡才能讓王滿意。


    大竹屋內的氣氛瞬間凝滯,無形中劍拔弩張起來。


    靈湖公主不安地為父王掖好虎皮毯子,張嘴似乎想要為胡亥等人求情,卻被父王捏住了手。


    蒙鹽和尉阿撩都摸上了懷中武器。


    胡亥微笑道:“如果您執意要下殺手,我們雖然是困獸,卻也要拚死搏鬥一番。”


    王蒼聲道:“自然。”


    胡亥道:“我們雖然隻有七個人,卻頗有幾位好手,若是拚死搏鬥,總能帶走您手下十幾二十幾個人。”


    王閉目不語。


    胡亥又道:“這島雖然不小,島上的人卻並不多。當初幾百人遠渡而來,至今算上孩童,也不足千人。幾百人中,少了幾十個人,總會有人問的。”


    “誠如您所言,人都有舌頭。”


    “我們來此時日雖然不久,卻很是交了不少朋友。少女們多認識阿螢,工匠們多認識李婧,今夜比武,大家夥又都看到了阿撩與阿鹽。如果我們消失了,會有許多人問您問題。”


    王哼了一聲,陰狠道:“他們不敢問。”


    胡亥道:“可是,那您讓靈湖公主與神靈相通的意義又何在呢?”


    他自然是不信這些通靈之說的。可是靈湖公主會成為島上民眾平安順意的象征,背後策劃之人,隻能是王。王既然會帶著親信族人,先避讓王室爭權之禍,又遠離兵戈征伐之苦,想必也有厭倦殺戮之意;所以才會著意打造這樣一片世外桃源。


    而王要殺他們,無非也是擔心他們去而複返,引人來壞了這桃源。


    王沉默了很久,久到胡亥幾乎懷疑他已經於睡夢中死去。


    終於,王長歎一聲,道:“你該慶幸我已經老了。倘若我年輕十歲,你們絕無生機。”


    胡亥心中一鬆。


    王又道:“記得你的話。永遠地離開。”


    胡亥誠懇道:“絕不迴頭。”


    王伸出手來,示意胡亥上前握住,微笑道:“怎麽手指發顫?”


    胡亥慚愧道:“您氣勢駭人。”


    “傻孩子。”王微微一笑,收斂了他的狠辣,宛如一位慈祥的老人,“你要明白——談判之前,我們是敵人;一旦談成了,我們就是朋友了。”


    如醍醐灌頂,胡亥望向王,難掩欽佩。


    王卻是笑道:“況且,我若再不鬆口,手心都要被我的好女兒摳破了。”


    靈湖公主大羞,頓足掩麵而逃。


    胡亥問道:“我們何時啟程呢?”


    王又閉上了眼睛,慢悠悠道:“等南風起時。”他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大王子送胡亥等人出來。


    胡亥一出竹屋,就撞上去而複返的靈湖公主。


    “喂!”靈湖公主拋給他一支馬鞭,“來陪我騎馬。”


    大王子歉然道:“抱歉,舍妹自幼嬌慣長大……”


    胡亥微笑道:“公主殿下秉性良善。”正常交際的話他還是說得很得體的。


    大王子笑起來,神態間實在很是寵愛自家妹子。


    “天色太暗了。”胡亥告饒道:“這麽黑,我連馬在哪兒都看不清……”


    靈湖公主疑惑道:“怎麽會?星星那麽亮?”


    胡亥一本正經道:“我從小有一種病,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東西……”


    “真的麽?”靈湖公主雖然問著,卻已經信了,還有些歉意,“那我們白日再騎馬。你、你別難過……”


    胡亥歎了口氣,不說話。


    靈湖公主忙道:“那我給你講故事聽。”


    胡亥道:“我才從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實在很想睡一場……”


    “哦,那你睡。”靈湖公主笑道:“我在旁邊看著。”


    胡亥無奈,被她牽入房中,果真倒頭就睡。


    而靈湖公主也果然就坐在一旁,借著滿天星光,垂眸凝視著他的睡顏。


    半響,胡亥道:“公主殿下……”


    “怎麽啦怎麽啦?”靈湖公主興奮道:“你想聽故事了是不是?”


    “您這樣看著我,我睡不著。”


    “那我閉上眼睛看你好了。”


    閉上眼睛還怎麽能看到人呢?


    胡亥的確疲累到了極點,也無暇再去理會,翻個身,背對著她,很快沉入了夢鄉。


    海邊椰樹下,夏臨淵在和李甲說話。


    “看來這次咱們真能迴去了。人家島主都發話了。我看公子說的那艘大船,就是他們當初來的時候坐的船。”夏臨淵左右看看,壓低嗓門對李甲道:“但是我覺得,咱們得防備著那位。”


    李甲啃著島上一種甜如蜜的綠色瓜,口齒不清道:“哪位呀?”


    “那位呀!”


    “哪位呀?”


    夏臨淵急了,一拍大腿,“蒙鹽啊!”


    李甲一噎,“哦……他……”


    從夏臨淵背後走過來的蒙鹽恰好聽到自己的名字。


    李甲一抬眼皮,正好看到蒙鹽,嚇得噎住了,連聲咳嗽。


    夏臨淵竹筒倒豆子似得道:“我看還是別叫蒙鹽跟咱們一塊迴去了!就他那德行,誰知道什麽時候又發瘋?這次是公子福大命大,沒被他害死。若是再有下次,誰都不敢保證還有這次的好運了。”


    李甲咳得驚天地泣鬼神,拚命給夏臨淵使眼色。


    夏臨淵渾然不覺,隻當李甲這是激烈的讚同,又道:“再說了,就算蒙鹽跟著一起迴去了,以後公子還敢用他嗎?他迴去也是個廢人。叫我說,他要是留在這裏,公子心胸寬廣,說不得會赦免他的家人。可如果他迴去了,萬一再叛變去跟了什麽楚懷王、齊田氏的……”


    蒙鹽走到他身邊。


    夏臨淵看到自己身邊垂下來的陰影,後知後覺一抬頭——“咳咳咳……”他也劇烈咳嗽起來。


    蒙鹽譏誚一笑,黑眸森冷,道:“等迴去,大秦都不知道是否還在了——你真是閑操心。”他背著青霜劍走遠了。


    夏臨淵反應過來,氣得指著他背影,手指發抖,對李甲道:“你看看,你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李甲捧著啃了一半的瓜,半張臉染著綠汁,卻是皺眉道:“……仔細想想,說不定真就像他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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