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一本正經道:“不想跟你的肉混在一起。”


    蒙鹽:……


    蒙鹽也跳到胡亥所在的小平台上。


    他落下來的時候,就比胡亥體麵多了,最起碼沒跪下發抖。


    饒是如此,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蒙鹽還是長出了一口氣。


    他仰頭,衝著傘蓋上的李婧叫道:“喂!你也下來。”


    李婧在傘蓋上趴著,望著浮在眼前的雲霧,托腮道:“不用了。上麵風景挺好的。”


    蒙鹽:……


    那種帶高三班少男少女的心累感又來了。


    胡亥告訴自己要冷靜——一眨眼就摔死的地方,你倆還逗什麽嘴啊!


    “夏臨淵!李甲!尉阿撩!”他叫道,也許他們也抓住什麽活了下來。


    良久沒有迴音,就在胡亥歎了口氣不再喊了之後,忽然下方傳來遙遠的迴應聲。


    “陛下!臣在!”是李甲,聽聲音中氣十足,應該沒有受傷。


    “陛、下,小……小……臣……也……在……”這個邊哭邊喊的,是夏臨淵。


    兩人聽起來是在一處。


    胡亥鬆了口氣,卻始終不聞尉阿撩的聲音響起。


    傘蓋嵌入的山石崩裂的厲害。


    胡亥無奈,仰頭對李婧道:“朕命令你下來。”


    李婧沉默片刻,慢吞吞道:“我怕高。”


    胡亥:……


    胡亥道:“你摸著藤蔓往下,朕和蒙鹽接住你。”


    李婧也當真是虎,摸著藤蔓下到一半,閉著眼就往下跳;好在蒙鹽反應迅速,雙臂搶出,把人給接住了,順勢滾倒在平台上,卸去了外衝之力,保了兩人平安。


    當下,胡亥、蒙鹽、李婧,三人擠在小小的平台上,三臉懵逼,望著穿雲逐日的鷹隼。


    活是活下來了。


    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身後還有追兵的,可咋整呢?


    第97章


    胡亥仰頭從雲霧縫隙間望向崖頂。


    隻見斷崖邊緣已經成了一道模糊的黑線, 更看不清崖邊是否有人。


    他們所在的平台距離崖頂一定已經超過百米了。


    蒙鹽撿起手邊碎石,丟入深淵, 卻連響聲都不聞。


    胡亥指著腳邊一塊獨立的青色大岩石, 道:“扔這個試試。”


    蒙鹽運氣, 搬起巨石,橫拋出去。


    胡亥屏息數了二十個數,才聽到沉悶而遙遠的一聲“咚”,像是巨石砸入了水中。


    崖底有水!


    有水的地方,就意味著有出去的路。


    往上爬是爬不上去的——當下的問題是,怎麽下去呢?


    必須趕緊離開此處!


    胡亥已知來者是項羽。


    項羽在項梁手下,一向是作為先鋒軍用的, 無往而不利。


    如果項梁大軍緊隨其後, 那麽這一仗, 毫無防備的王離大軍未必能勝。


    若是叛軍暫時占據贏麵, 不用太久, 隻要一個時辰,發動眾士卒搓繩垂下來,便能活捉胡亥等人。


    忽然,夏臨淵哭喊聲傳上來, “陛……下……有……石……頭……滾……下……來……了!”


    他的聲音一波三折, 蕩漾得叫胡亥想打人。


    “您……小……心……啊!!!”


    胡亥想到著名的“主角落崖不死必有奇遇”定律,不死心地在小平台上東瞧西看,不時還敲一敲崖壁。


    李婧因為怕高,索性閉眼靜坐, 看不到他的動作。


    蒙鹽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陛下?”


    胡亥敲著岩壁,歪頭細聽,“噓……說不定有山洞通往下麵。”


    蒙鹽:……


    蒙鹽上前,重劍衝著岩壁刺出——岩壁紋絲不動。


    “實心的。”蒙鹽早已料到這結果,給了個切實可行的方案,“我看了看下方左右,岩壁雖然陡峭,但是好在多岩石凸起,小心著攀爬下去,或可一試。”


    要麽在這個小平台上坐以待斃,要麽爬下去,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胡亥牙一咬,做了決定,“爬!”


    當下蒙鹽卻將外裳脫了下來,豎著撕開搓成長條,結成一條結實的長繩——這是要將三人綁在一起。


    李婧和胡亥也都除了外裳,做繩索。


    三人之中,隻有蒙鹽是會武藝的。萬一胡亥和李婧一腳踏空,如果沒有繩索連在一起,那麽立時便是落入崖底,粉身碎骨的下場。落崖不死的幸運,胡亥不想挑戰第二次。


    很快,繩索便做好了。


    蒙鹽將繩索繞在三人腰間,以八字結綁住束緊,各自留出一人高的餘地。


    蒙鹽在前,李婧居中,胡亥殿後。


    雖然中間的位置是最安全的,應當是皇帝所在。


    但是因為李婧年幼恐高又是女孩,胡亥還是難得地施展了一次君子之風。


    下崖的路,驚險萬分,幾次生死攸關。


    三人下行之時,路過李甲與夏臨淵身旁。


    原來李甲墜崖之後,找準時機,以魚腸劍嵌入山石之中,救了自己和夏臨淵的命。


    此刻見皇帝等人結索攀爬而下,李甲也有樣學樣,綁上夏臨淵跟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行人終於有驚無險踏上了實地。


    胡亥十指都磨破了,鑽心地疼;而雙腿卻軟得像麵條一樣,半蹲了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李婧更是直接張口就吐了,因為高度緊張導致了神經敏感,先是吐出了未消化的食物,吐光了食物,就開始吐水,而後開始嘔酸水——這是連胃液也吐出來了。


    跟著下來的夏臨淵已是哭成了淚人,跪倒在地,捂著心口直抽氣。


    與他倆相比,胡亥算是很不錯了。


    李甲因為是背著夏臨淵下來的,體力消耗過度,這會兒也扶著岩壁喘息。


    隻有蒙鹽還有餘力四處查看。


    “馬車在這邊!”蒙鹽叫道,他環顧四周,見湖邊岸上伏著一個人,提著重劍緩步上前,卻見那人麵朝沙土趴著、動也不動。


    蒙鹽用劍將他橫翻過來,一愣,道:“是尉阿撩!”


    胡亥跟過去,急問道:“還活著嗎?”


    蒙鹽以兩指伸在尉阿撩鼻端,“還有氣兒。”


    尉阿撩半身泡在湖水中,人已昏迷過去,身子被湖水泡得發涼。


    胡亥和蒙鹽合力將尉阿撩拖到岸上來。


    這下子,兩人最後的力氣也用盡了,都坐倒在地,迴頭,卻見李婧跪在那裏,吐出來的液體成了綠色。


    胡亥一愣,道:“……中毒了?”


    蒙鹽強撐著起身,揮劍斬下一節裏衣,用湖水打濕了,走過去給李婧拍在額頭上,道:“是膽汁。”


    這是吐到連膽汁都出來了。


    李婧一邊往上嘔膽汁,一邊斷斷續續道:“苦……苦死了……”


    她自己扶著額上的濕巾,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了一點,嘔吐暫時停了。


    她挪到湖邊,漱了漱口,反身坐倒,小臉皺得好似苦瓜似的,“早知道要受這份罪,就不該從那傘蓋上下來。”


    蒙鹽涼涼道:“那你這會兒就摔死了,興許落在湖中葬身魚腹。”


    李婧哼道:“那也是我的功德。”


    蒙鹽:……


    胡亥走到墜落的金銀車旁。


    車已摔毀,前室裏的人血肉模糊——是那個刺客。


    “搜他。”


    李甲領命上前,很快把狼義身上的物品都搜出來:一枚標明身份的竹簡,一對木鐲子,一封家書。


    他將物品呈給胡亥。


    胡亥一一看過,最後目光凝在那封家書上。


    “缺衣少食,積病無藥,弟、妹皆亡,遺物隨信。”


    短短十六字,卻是天下黔首窘迫交加的縮影。


    代父受刑,屢立戰功,封為公乘,這狼義原本是大秦的好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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