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亭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老張妻子在電話亭裏忙著,買煙的人和打電話的人絡繹不絕。

    胡水幹完一趟活迴到水滸亭前,把車停在一旁剛坐下,老張妻子就手拿一瓶打開蓋的汽水走到胡水麵前,把汽水遞給胡水說:“兄弟,解解渴。”

    胡水一邊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一邊接過汽水,笑著說:“謝謝嫂子。”

    老張妻子又忙著電話亭裏的生意去了。

    胡水喝了幾口汽水,從書攤上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幾個小孩圍著書攤爭先恐後的指點著塑料袋裏的一本本小人書要租著看,胡水笑嗬嗬的將小人書分別遞給這些小孩,並告訴他們到身後牆下的長凳子處坐著看。

    水滸亭前的馬路上漸漸地堵滿了車,一陣陣刺耳的喇叭聲和吵鬧聲傳了過來。馬路上堵車是經常的事,胡水看了看也沒在意又坐在人力三輪車上埋頭看起書來。

    “打起來了。”

    “快看看去要出人命了。”

    幾個人喊著慌忙的從書攤前經過,朝馬路的前方跑去。

    胡水把書放迴書攤往馬路邊走了幾步,他見前方的馬路中間圍著一群人,像一群嗡嗡的馬蜂忽左忽右來迴移動著。胡水想:一定有人在那裏動手打架了,若不然人們不會這樣躲閃的。

    胡水快步跑到水滸亭前敲了敲窗戶對正在電話亭裏忙著的老張妻子喊:“嫂子,你照看一下車和書攤,我到前麵看看怎麽了。”

    老張妻子在電話亭裏點了點頭。

    胡水一陣小跑來到吵鬧的人群外圍,他踮起腳,見人群著中間有兩個年輕人正在毆打一個中年人。胡水一眼就認出被打的中年人是聶三。聶三也是蹬人力三輪車的車夫,平日總和胡水。老張在一起幹活,閑著的時候還愛下象棋,為人憨厚老實。禿頂的聶三被兩個年輕人打得鼻口出血,破舊的被汗水滲透的背心上濺滿了血跡。

    一個帶著墨鏡長頭發的男青年上前打了聶三一耳光,惡狠狠的罵道:“老不死的,你賠不賠?”

    聶三一手捂著青腫的臉哭嚎著說:“不怨我呀!是他自己把東西弄掉地上的。”

    另一個光著膀子的男青年上前一把掐住聶三紅腫的脖頸,說:“你還他媽狡辯。今天我打死你!”然後,他猛地踹了聶三小腹一腳,聶三雙手抱著肚子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往後倒退,屁股一下坐在圍觀人的腳上。聶三臉色慘白,雙唇泛青,微閉雙眼,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絞割著他的內髒,表情非常痛苦,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往下嘀嗒著。

    人群中有人喊:“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光著膀子的男青年上前用手象拎著小雞一樣將幾乎昏死過去的聶三從地上拽了起來,罵道:“x你媽的,你還和我放橫裝死。到底賠不賠我的眼鏡?”

    聶三微睜著雙眼,喘著粗氣看著光膀子的男青年,腦袋無力地搖晃著。

    “x你媽的,你還裝?”光膀子的男青年揮起右拳又向聶三臉上打去。

    胡水用力擠進人群,一個箭步跳到光膀子男青年麵前,用右手一擋光膀子男青年打向聶三的拳頭,說:“哥們,人都這樣了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光膀子男青年覺得自己的拳頭好像打在木板上很疼,他收迴拳頭,鬆開聶三,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胡水。胡水上前一把將要倒下的聶三扶住。

    光膀子男青年一邊用左手揉著右拳一邊下意識的往戴墨鏡的男青年身邊靠了靠,問胡水:“你是幹什麽的?”

    胡水將聶三放坐在地上說:“他是我朋友。”

    光膀子男青年看了戴墨鏡的男青年,戴墨鏡的男青年向他點了點頭。光膀子男青年說:“既然你們是朋友,我看你的意思也想管這事了。我一百元錢的墨鏡剛才讓你的朋友給碰掉地上打碎了。你替他賠吧!”

    “這……”胡水看著還在有氣無力喘氣的聶三,不知說什麽了。

    戴墨鏡的男青年上前一步,說:“你既然參與了,那就拿一百元錢賠我們吧!我們還有事,別耽誤我們時間。”

    胡水用衣服擦拭著聶三身上的汗,沒吱聲。

    光膀子男青年和戴墨鏡的男青年見胡水沒搭理他們,就罵咧咧地朝胡水走來。

    這時,聶三睜開了眼睛。胡水問聶三:“三哥到底怎麽迴事呀?”

    聶三用顫抖的手指著快要走到近前的兩個男青年大聲地對胡水說:“兄弟,他倆是碰瓷的。今天碰到我身上來了。”

    胡水聽聶三這麽一說,心裏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最近,江城發生了許多類似的事。一些外地人或人力三輪車夫正在行走和忙碌時,不隻為什麽總會碰到別人的身上,這個人手裏的眼鏡或別的東西就掉地上了。然後,這個人就讓外地人或人力三輪車夫賠掉在地上的東西,不賠就上來一些人動手打人。後來,大家發現東西被碰掉的這些人是專門吃這碗飯的地痞流氓無業人員,內行人管這些人吃飯賺錢的行當就碰瓷,公安機關管這些人的行為叫敲詐勒索詐騙。

    胡水見兩個人朝自己逼來,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光膀子男青年目光兇狠地看著胡水,戴墨鏡男青年用手指著胡水的鼻子,說:“你賠不賠,放個屁。”

    胡水心想:看來今天不動手,這兩個人不會罷休的。於是,他內心做好了準備,笑了笑,說:“我朋友說了,不是他碰的。憑什麽賠呀?”

    光膀子男青年往前跨了一步,揮起拳頭向胡水打來,胡水往旁劃了一步,躲開了,光膀子男青年一拳打空了,羞得滿臉通紅。戴墨鏡男青年在一旁突然起腳向胡水的小腹蹬去,胡水側過身一把抓住蹬過來的腳跟,順勢往起一撩,戴墨鏡男青年身體失去平衡,坐了個腚蹲。

    “x你媽的,還他媽的有兩下子。”光膀子男青年從小腿的褲子內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向胡水前胸紮來。胡水身子下沉蹲了個馬步,雙手在胸前一搪一抓,光膀子男青年拿匕首的腕子就讓胡水擒拿住了,胡水反方向一扭,再用胳膊肘子一壓光膀子男青年的胳膊,疼得光膀子男青年“媽呀媽呀”直叫喚,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了。

    剛從地上爬起來上前要打胡水的戴墨鏡男青年一看這陣勢,撒腿就往人群外邊擠。胡水抬起腿提了光膀子男青年屁股一腳,飛身去追戴墨鏡男青年。這時,人群像煮沸的水一樣開鍋了。

    “別讓狗東西跑了。”

    “抓住他,別讓他出去。”

    戴墨鏡男青年象無頭的蒼蠅四處亂躥但還是被憤怒的人群給攔迴來了,胡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將戴墨鏡男青年拽到倒在地上還疼得“媽呀媽呀”叫喚的光膀子男青年身旁。戴墨鏡男青年跪在地上向胡水磕著頭,說:“好漢爺爺放了我們吧。”

    光膀子男青年也驢打滾似地爬了起來,一邊給胡水磕頭一邊說:“大哥,我們服了,饒了我們吧。”

    聶三向胡水招了招手,胡水走到聶三近前,俯下身子,問:“三哥有話你說。”

    聶三低聲說:“兄弟放他們走吧。”

    胡水納悶地說:“你被打成這樣,不能白打呀。”

    聶三閉上眼睛無力地說:“沒事,養幾天就好了。兄弟聽三哥話吧,放他們走吧。”

    胡水看了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就對仍跪著的兩個男青年說:“滾吧!以後這事少幹,積點德。”

    兩個男青年聽胡水這麽說,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象瘋狗一樣躥出人群。

    胡水將聶三送到附近一家醫院做了檢查,聶三身體沒有大的損傷,隻是皮外傷,買了些藥後,胡水將聶三送迴了家。

    胡水迴到水滸亭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老張和妻子正等著胡水吃飯呢。

    老張笑著說:“兄弟,你現在可是附近的名人了。”

    老張妻子一邊遞給胡水洗好的濕毛巾一邊問:“兄弟怎麽成了功夫高手了?”

    老張說:“你沒看著兄弟平時總打沙袋子總跑步鍛煉總看《武林》嗎?兄弟是自學成才。”

    胡水低著頭吃著飯,任憑老張夫妻談論著自己練功夫的事,沒吱聲。吃晚飯的時候,幾個人力三輪車夫相繼來到水滸亭找胡水。

    其中一個說:“兄弟,前幾天,我還花了一百元冤枉錢賠那些癟獨子才五元錢的眼鏡呢。”

    另一個說:“我沒賠,但挨了一頓暴打,多虧警察及時趕來,那幫犢子嚇跑了。不然,我也得被打住院。”

    還有一個說:“兄弟,你今天替我們出了一口惡氣。”

    胡水不解地問:“你們為什麽不報案呢?”

    一個說:“報案有什麽用呀?也不知他們叫什麽名字?在哪裏住呀?”

    另一說:“這幫癟犢子知道我們報案會報複我們的。”

    還有一個說:“兄弟,你小心些,這幫癟犢子弄不好會報複你的。”

    老張在一旁叉著腰說:“他敢,我兄弟打死他們。”

    胡水心裏想:蹬人力車的行當不但辛苦,掙的錢也不多,再隔三岔五地挨一些地痞流氓欺負,這活沒法幹了。這幫家夥真說不上什麽時間要報複自己的,自己真得加小心呢。聶三之所以讓自己放了那兩個家夥,也是怕把事情惹大,怕帶來更大的麻煩,怕報複的。在江城人單勢孤沒地位不說,生命安全都會受到威脅的。想到這裏,胡水問身邊的幾個人說:“聶三哥今天被打時,你們在現場了嗎?”

    其中的一個說:“我在了,那兩個家夥真狠呢。”

    另一個說:“我親眼看見的。聶三從東邊蹬車過來連碰都沒碰到光膀子那小子,光膀子那小子就把手中的眼鏡往地上一扔,硬說聶三把他的眼鏡給碰掉地上了。真他媽的熊人呢!”

    胡水不客氣地說:“我說你們什麽好呢?別人挨打你們看熱鬧。如果大夥都上就那兩個王八犢子敢打聶三?”

    胡水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說得象霜打的茄子蔫了,一個個低著頭或抽著煙或用小棍在地上挖著小坑或看著自己的腳尖出神。

    “胡水說的對呀!以後誰若是再欺負我們蹬車的,咱們就一起上和他們幹。”老張一拍膝蓋說。

    “對,以後我們就這樣幹了。”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著。

    早上五點多鍾,老張連哭帶嚎地跑迴出租房:“我x他媽的,真狠呢!”

    胡水出屋問坐在外屋地鍋台上的老張:“大哥出什麽事了?”

    “兄弟呀,水滸亭被砸了。”老張說完大哭起來。

    老張妻子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從西屋跑了出來,不相信地問:“你說什麽?”

    “水滸亭被砸了。”老張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說。

    胡水跑出屋蹬著車急急忙忙地往水滸亭趕,亭前已經有不少圍觀的人了,人們在私下議論著。外包銀色鐵皮,有一間房子大小的水滸亭被砸得千瘡百孔。胡水抱著頭蹲在遠處沒有到亭近處去。他心疼呀!水滸亭有他多少心血呀!報複,這一定是昨天打聶三那兩個小子幹的。胡水的頭腦中不停地掃描著打聶三那兩個小子的形象。胡水咬著牙,兩個拳頭攥得嘎嘎直響,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兩個小子,幾拳把他們打死。

    “兄弟,三哥對不起你呀!”不知什麽時候聶三來到了胡水身邊,抱歉地說。

    胡水收斂了心裏的怒火,看了看臉上還青腫的聶三,握了握聶三的手,說:“三哥,你說什麽呢?這是我的事,你有什麽對不起的?”

    聶三低著頭雙手握著胡水的手說:“兄弟別愁。收拾收拾吧。小不忍亂大謀的。”

    胡水噙著幾乎流出的淚水抽動了幾下鼻子,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說:“三哥,我聽你的。”

    水滸亭經過幾天的修整有好端端地矗立在馬路旁了。胡水每天都住在水滸亭裏,一來看護水滸亭,二來也把自己住的屋子騰出來多裝些圖書和廢品,以便賣個好價錢。

    經過聶三被打的事和水滸亭被砸的事,胡水深深地認識到要想做大買賣要有發展,光靠自己的體力和耍小聰明是不行的,胡水在思想上更加成熟了。聶三成了胡水的好朋友。每晚,聶三都到水滸亭陪胡水聊一會,下幾盤棋。

    這天晚上,聶三和胡水下完兩盤棋後,聶三問胡水:“兄弟,你看咱們一天蹬車四處找活就是碰點,點高了活多了,咱們就能多掙點錢;點低了,遇不到活,咱們就閑著,沒收入。”

    胡水無奈地說:“咱一個農民到江城打工,還能幹什麽?”

    聶三羨慕的說:“老張夫妻遇到你,你們生財有道,心合。能把買賣做大今天這份上,也真不容易呀。”

    胡水點了點頭說:“老張大嫂一個人當三四個人用也夠累的。我和老張大哥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一天四處碰活,瞎忙呀。”

    “胡水,我以前就有個想法。”聶三一邊敲打著象棋子一邊看著胡水說。

    胡水遞給聶三一瓶汽水,問:“三哥以前你怎麽打算的?”

    “那是我的夢想呀。”聶三長歎了口氣說。

    胡水喝了口汽水笑了笑說:“嗬嗬,三哥的夢想我得聽聽。”

    “兄弟,你別誤會,我說的夢想不是生活上的事。我是想如果我們蹬車的這些人組織起來,有人挑起大梁那就好了。”聶三解釋著。

    “一個蹬車的幹苦力的,組不組織起來有什麽用?怎麽都是幹那些苦活累活。”胡水心不在焉地說著。

    “兄弟,你錯了。你沒注意到江城的變化嗎?高樓大廈工地廠房新起來多少呀?火車汽車拉的是大件大活,那些小件小活還得靠咱們這些人力車。這些不說,現在裝潢搬新居的有多少呀?成千上萬呢!”聶三說到這裏,兩隻手開始舞動起來了。

    “這確實是事實。”胡水肯定地說。

    聶三喝了口汽水接著說:“樓上樓下運裝潢材料得用人,樓上樓下搬家具得用人,樓上樓下主人能看得過來嗎?前一段時間,我就聽到不少人家在搬家時東西讓搬家的人在路上給偷走了。”

    胡水氣憤地說:“不講究,真他媽的給咱們這行人丟臉。”

    聶三說:“現在一些搬家的人是緊跟著咱們就是怕咱們在半路上把東西給偷跑了。我看他們看著咱們的眼神就像看賊似的。”

    胡水打斷聶三的話,問:“三哥,你說這些什麽意思?”

    聶三看了一眼胡水說:“我看兄弟做事仗義,如果你挑頭成立個搬運隊,我跟著你幹。”

    胡水想了想興奮地握著聶三的手,說:“三哥,你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如果我們成立搬運隊,隻要講信譽,不愁沒活幹呢。不但哥們的收入穩定了,我們也有地位了。”

    聶三站起來用雙手拍打著胡水的肩膀,說:“兄弟,你到底幹不幹?”

    胡水嚴肅地說:“三哥既然說了,那我就幹。不過三哥以後可要幫我呀,別看我笑話。”

    聶三虎著臉說:“兄弟,你看過三哥的笑話嗎?”

    胡水會心地笑了。

    經過聶三和胡水的精心籌備,薪水搬運隊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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