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裏人頭攢動接踵摩肩,閆立臣賣肉攤床前特別熱鬧。剃著光頭,右耳朵夾著根香煙,光著膀子的閆立臣揮動著油光鋥亮的砍刀將半個身子的豬肉剁成幾段。

    圍觀的人群中裏,有人說:“給我來五斤後鞧。”

    有人說:“給我來十斤排骨。”

    還有人說:“給我來四斤腰條。”

    閆立臣邊用刀飛快地將豬肉裏的骨頭分離出來,邊笑嗬嗬地說:“別急,今天我殺了兩頭,都是瘦肉型的,保你們都買得到的。”

    閆立臣的老兒子閆革也光著膀子,將右手的砍刀在左手拿著的圓柱形磨刀工具上“唰唰唰”地磨了幾下,高聲喊著:“開張嘍!”然後,他就給顧客稱起豬肉來了。

    雪梅見閆家父子將一頭豬的肉賣得差不多了,才擠到肉攤前指著肉案上的幾塊骨頭對閆革說:“給姨稱二斤腰條,再把這幾塊骨頭給我稱稱。”

    “來了,雪梅。”閆立臣瞅了雪梅一眼後和雪梅打著招唿。

    “姨,我媽說胡水迴來了。他腿傷重不重呀?”閆革問雪梅。

    雪梅應付著說:“拄著拐呢,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閆立臣往方便袋裏裝了一塊有五斤多重的瘦肉,又把幾塊帶著少許肉的骨頭裝在另一個方便袋裏,稱也沒稱,遞著給雪梅說:“昨晚我收豬去,沒和你姐一起去看胡水,你先拿迴去給孩子補補吧!”

    雪梅從兜裏掏出錢遞到閆革麵前,說:“你給我稱稱,算算多少錢。”

    閆革扭著頭看了閆立臣一眼,又迴過頭對雪梅說:“姨,這是你來了。不然,一會賣完肉我和我爸還得上你家看看胡水呢。姨,你就拿著吧!”

    雪梅把錢收迴來,說:“姐夫,這肉我不買了。”

    雪梅把兩袋裝著骨頭和肉的方便袋放在肉案子上就走了。閆革從肉床裏跑了出去,一手拎著一個方便袋追上雪梅,說:“姨,你還讓我給你送家去咋地?”

    雪梅看著攔在自己麵前的閆革,猶豫了一下,然後就把方便袋接了過來。

    閆革笑嘻嘻地說:“這才是我姨呢!”說完,他跑迴肉攤去了。

    雪梅拎著骨頭和肉往家走。她想:硬給錢是不能要的,迴家用秤稱一下算算多少錢,以後再給吧。

    雪梅聽別人說,骨折的人喝骨頭湯大補的,傷恢複得快恢複得好。所以,她才到市場給胡水買豬肉和骨頭的。

    雪梅路過圍著一群人的修自行車攤子和賣水果的攤子時,賣水果的胖嫂和雪梅打著招唿:“妹子買肉去了。你家胡水迴來幾天了?腿怎麽樣了?”

    雪梅笑著臉說:“前天晚上到家的。腿骨折了,拄拐呢。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就好呀!聽說你家胡水在江城可出名了。”胖嫂似問似誇獎地說。

    “孩子一個,有什麽名呀!”雪梅說完就到水果攤的另一邊調料攤床前買調料去了。

    胖嫂看雪梅走得稍遠些,趕緊揮揮手召喚身邊的人,問:“你們知道胡水的腿是怎麽折的嗎?”

    正在修車的一個男人問:“哪個胡水呀?”

    胖嫂用手一指不遠處正彎腰買調料的雪梅,說:“胡萬昌後娶的那個老婆肚子裏帶來的那個小子。”

    一個人好奇地問:“怎麽骨折的?”

    胖嫂壓低了嗓子說:“我家那位在江城於文華猴子手下幹活,前一段時間他迴來對我說:胡水在江城被一個女當官的包養了,神氣死了。那個女的經常帶著胡水到大酒店吃飯逛街的,都不背人了,於文華還遇到過一迴呢。我猜想:胡水一定是讓那些爭風吃醋的男人把腿打折了。”

    修車的那個男人說:“這是什麽世道呀?小小年紀吃這碗飯,真是山大什麽鳥都有。”

    胖嫂又津津有味地說:“你們知道胡水怎麽迴來的?”

    另一個人說:“拄著拐迴來的?”

    胖嫂笑嘻嘻神秘地說:“那個女當官的晚上親自坐小轎車送迴來的。我聽胡家鄰居說:還送給胡水好幾紙箱子東西呢!”

    一個女人在一旁說:“胖嫂,你可別瞎說,胡水才多大呀?”

    “多大?現在流行老牛吃嫩草。”胖嫂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胖嫂等人的一席話被雪梅聽到了,她的臉紅漲漲的,汗水濕透了她的內衣。她趕緊草草地買了兩樣調料急匆匆地往家走了。

    別的話雪梅不信,但胡水這次從江城迴來確實是一個比自己年齡大些的叫汪薇薇的女人親自用車送迴來的,雪梅記得胡水給介紹什麽院長的。至於胡水帶迴來的那幾紙箱東西,雪梅看過的都是小人書。雪梅一次又一次在心裏否定著胖嫂剛才說的那句話:胡水被一個當官女人包養了,腿是被那些爭風吃醋的男人打傷的。胡水不會那樣做事的,自己的兒子不是那樣人。前一段時間,紫嫣大師從江城迴來將五百元錢交給雪梅時,還誇獎胡水是經商能手的。雪梅最相信紫嫣大師的話了。但雪梅心裏還是納悶,胡水是怎麽結交汪薇薇這樣有地位的女人的呢?無風不起浪呀!找機會得問問胡水好好了解一下。

    胡水拄著拐在當院裏鍛煉一會額頭就出汗了。胡水每天都增加鍛煉距離的,他恨不得立刻把拐扔掉,像以前一樣飛跑。胡水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始終沒告訴家人,都是老張夫妻輪流護理他。胡水非常感激。為了表示自己對老張夫妻的感謝,胡水將自己收購的圖書全部低價轉賣老張並教會了老張夫妻收購圖書出售圖書的一些竅門。老張夫妻將所有買圖書的錢一次性交給了胡水,胡水隻留下一半的錢。他對老張夫妻說:“我相信你們。我知道你倆這些年手頭也沒積攢多少錢。我這次迴家說不上什麽時間再來江城的,那些錢先留給你們做周轉資金,以後再還給我吧。”老張抱著胡水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張妻子在一旁看著胡水,嗚嗚直哭。出院前,胡水又讓老張給汪薇薇打了個電話,汪薇薇很快就到醫院來了。胡水將自己要出院迴家養傷的打算和汪薇薇說了。汪薇薇找主治醫生諮詢了一下後,同意胡水的意見。胡水萬萬沒想到汪薇薇能親自用車將自己送迴老家。胡水離開江城帶迴幾箱小人書和積攢下的錢。

    胡水見媽媽走進大門就拄著拐快步迎了上去。

    “你慢點,別抻著傷。”雪梅心疼擔心地說。

    “媽,你看我恢複得多快呀!”說完,胡水從雪梅手裏搶下裝著骨頭的方便袋,拄著拐快速地身子一高一低地向屋門口走去。

    雪梅看著胡水走路的姿勢著急地喊:“你這是幹什麽?慢點。”

    胡水一口氣走到屋門口,迴頭笑著對雪梅說:“媽,你看我是不是沒事?”

    雪梅娘從屋裏走出來接過胡水手裏的方便袋,說:“你可別嚇你媽了,好好養傷。”

    雪梅走到胡水身前用手擦了擦胡水額頭的汗水,說:“你呀,一輩子也長不大。還和媽鬧。”

    胡水嗬嗬地笑了。

    一輪金黃的圓月在一朵又一朵的雲兒裏穿行,時而在雲朵中散射出一道道光線,時而象害羞的少婦用雲兒遮著臉隻流露出朦朧的光色,時而將整個身姿赤裸裸地暴露出來放射出皎潔的光芒,涼爽的風兒將樹葉搖晃得沙沙直響。

    雪梅見胡海和胡瓊熟睡了,就來到胡水身邊,給還沒有睡著的胡水掖了掖被角,胡水伸了伸腿,往上拽了一下被,說:“媽,你睡吧。”

    雪梅對胡水說:“媽以前一讓你讀書你就離家出走。今晚媽不說那事了,你也不能走了。聽你金姨說:你在江城學會了做買賣,我心裏高興呀!人各有誌,媽媽不強求的。可你得注意安全呢。不是媽媽怪你,你腿傷成這樣。你怎麽不告訴家裏一聲呀?萬一出點別的差錯意外,你讓媽多後悔呀!”

    胡水握著媽媽的手,說:“媽,我撞車後是我的朋友張哥將我送到醫院的。手術後,我本想告訴你的。可我又一想:你一定要去護理我的。家裏誰管呢?我就沒告訴你的。媽,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再養一段時間,我就能把拐扔了,你別擔心了。”

    “胡水呀,我知道你在江城沒少掙錢,也交了幾個好朋友。可我覺得你是不是太幸運了,怎麽交了那麽好心的張哥和汪院長呢?”雪梅用手摸了摸胡水的臉說。

    “媽,你是知道我的。不該要的錢不要,不該做的事不做,真心實意待人。”胡水接著就把和汪薇薇相識相處的過程講述了一遍。雪梅聽胡水講完,徹底將胖嫂的話否了。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

    正月初六,胡東和於波抱著孩子從江城於文華家迴到了老家。雪梅抱著胡愛麗又是親嘴又是親臉蛋。胡水從兜裏掏出五十元錢放在胡愛麗的小手裏,說:“大侄女,叔叔給你壓歲錢。”

    胡玲兩口子也來了。當晚,雪梅、胡玲、於波一起動手做了八個菜,胡家屋裏放了兩張圓桌。

    雪梅拿著一瓶酒放在胡東、莊三、胡力、胡水、胡海圍坐的桌子上,說:“胡力、胡海別喝酒,胡東、胡水陪小莊喝點,別喝多了。”

    胡水站起來將瓶蓋打開,給莊三、胡東和自己倒了滿杯酒,胡水偷偷給胡力倒了小半杯酒,說:“二哥,媽看見你就說是汽水。”

    胡力看著在另一張桌上笑得合不攏嘴的雪梅,小聲說:“三弟,我真喝不了的。”

    胡海將胡力的酒杯拿到自己麵前,說:“膽小鬼,我喝。”

    胡水笑嗬嗬地把酒杯從胡海麵前拿了過來放到胡力麵前,說:“老弟,這酒你是不能喝的。”

    胡海看了看胡水沒吱聲,胡海對胡水又是佩服又是怕。自從胡水從江城迴家養傷到現在胡水完全康複,胡海從胡水嘴裏聽到了許多新奇的事情;特別胡水總給胡海零花錢,胡海對胡水崇拜至極。胡水腿好後,腿上綁著沙袋練長跑,在當院吊起個裝著細沙的口袋練拳腳,胡海也跟著學。有一次,胡海看見胡水一拳頭把一塊紅磚打斷了。胡海心裏害怕了。胡海心裏想:胡水哥真厲害!這一拳頭打我身上還不打死我呀!

    胡力在胡水的勸說下還是把那小半杯酒喝了下去。  哥幾個邊喝邊聊。胡東講了在外邊打工的辛酸和對家的思念。

    胡海生氣地說:“你怕媳婦?”

    胡東喝了一口酒,笑著問胡海:“老弟,你什麽都懂呀!你說我怎麽怕媳婦了?”

    “你為啥不迴家過年三十?”胡海搶白了胡東一句。

    在座的人誰也沒想到胡海會這樣問胡東,胡東紅著臉沒說出話來。胡東本想迴家過年的。可於文華說什麽也不讓,於文華老婆哭哭啼啼也不讓於波走。胡東和於波到江城後,孩子由於波媽看管,小兩口被於文華安排到建築工地了。胡東管記工的,於波管倉庫。二人不需要出體力每月都有固定收入的。胡東到工地上班的第二天才知道,於文華搖身一變已是建築公司下屬工程隊的頭了。胡東也是顧全大局才在於文華家過年的。今天沒想到胡海這樣問他。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再加上喝點酒心裏更難過了。

    胡水見胡東的麵部表情有變化趕緊端起酒杯打著圓場,說:“胡海這小子是朝大哥要壓歲錢。胡海你急什麽?一會兒,大哥一定會給你壓歲錢的。來,大哥咱們把剩下的酒喝了。” 說完,胡水把酒杯裏的酒一口都喝了。

    胡東一仰脖子也把酒灌進嘴裏,紅著眼睛看著胡海,說:“老弟大哥給你壓歲錢。”說完,胡東從兜裏掏出一打錢拽出一佰元給了胡海,又給了胡瓊一佰元。然後,胡東把剩下的錢都交給雪梅,說:“媽,兒子給你錢,兒子現在有錢了。”

    雪梅看了一眼於波笑著對胡東說:“胡東喝多了,睡覺去。你們在外邊不容易的,媽怎麽能要你們的錢呢?”

    於波在一旁趕緊說:“媽,我和胡東都說好了。胡海、胡瓊一人一百,剩下這些錢你留下用吧。我再給姥姥一百。”於波說完就從兜裏掏出一佰元錢揣在雪梅娘的衣兜裏,雪梅娘笑著拒絕著,於波也笑著往她兜裏揣著。

    胡水起哄地說:“嫂子給我一佰元。”

    於波看了胡水一眼,笑了笑說:“胡大老板還缺錢。”

    胡水拿起還剩點酒的酒瓶子對於波說:“嫂子,你不給我錢可以,這點酒你得喝了。”

    於波趕緊搖手說:“胡水別鬧,我不能喝酒的。”

    胡東對於波說:“不會喝,今天你也得喝。”

    胡水把倒了半兩左右的酒杯朝於波遞了過去,說:“嫂子,你不喝可不是不給我麵子了。看我哥有沒有力度了?”

    於波深情地看了胡東一眼,接過酒杯什麽也沒說,一口喝了下去。

    胡水笑著說:“嫂子今天便宜了你,下次你不喝酒我決不答應你。”

    吃完飯,哥幾個開始張羅玩撲克,胡東在搬凳子時看見牆角放著的那隻木頭拐,問了一句:“誰把拐放咱家幹什麽?”

    胡海說:“大哥,你還不知道吧,胡水在江城收書時讓一個王八犢子開車把腿撞折了。”

    胡東看了看胡水又看了看拐,對正在洗撲克準備玩的胡水說:“你們玩吧。我有點喝多了,我睡覺去。”第二天早上,胡東讓於波陪自己到胡萬昌的墳前磕了三個頭。迴家的路上,胡東對於波說:“你爸那晚開車你知道把誰撞了嗎?”

    於波說:“事情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誰知道是誰呀。爸後來派人去現場打聽了,人沒死,好象腿折了。”

    “你爸說沒說被撞的人是誰?”胡東追問道。

    於波看了胡東一眼,搖了搖頭,說:“沒說。”

    胡東看著路兩旁枝幹上掛著毛茸茸霜花的楊樹,說:“可能是胡水。”

    “啊!你怎麽這麽說?”於波驚訝地問。

    “胡海和我說,胡水在江城收書時被車把腿撞折了,開車的人跑了。你爸那晚撞得也是拉書的人。我現在連和胡水核實的勇氣都沒有了。”胡東停下腳步說。

    “如果真是胡水,你打算怎麽辦?”於波也停下腳步問。

    胡東沒有說話,他想:自己能怎麽辦呢?一個是嶽父,一個是弟弟。

    於波見胡東為難的樣子,就說:“如果是胡水,問問胡水花了多少醫療費用讓爸爸賠。”

    胡東說:“你不是不知道胡水的脾氣的。如果胡水知道你爸開車撞了他並且逃逸了。胡水能饒了你爸嗎?聽你爸說胡水和江城區法院那位女院長關係特殊的。弄不好,你爸還不得蹲監獄呀?”

    於波著急地說:“那可怎麽辦呢?”

    胡東說:“如果胡水真是那晚被撞的人,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再說吧。”

    胡東和於波迴到家時,兩條腿都綁著一排小沙袋子的胡水和胡海跑進院子。胡海汗津津地喘著粗氣說:“大哥,三哥戴著沙袋子我都沒跟上。”

    胡東拍了拍胡水的肩膀,說:“三弟,腿傷好了吧?”

    胡水把沙袋子解了下來,在地上來個大劈叉,說:“大哥,你看好沒好?”

    胡東問:“三弟什麽時候開始練功夫了?”

    胡海在一旁說:“三哥一拳能打斷一塊磚的。”

    胡東興奮地問胡水:“真的嗎?”

    胡水從牆頭拿過來三塊紅磚,把兩塊分開橫立著,另一塊放在兩塊立磚中間。然後,胡水蹲好馬步,揮了揮右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地向中間那塊紅磚打去,“啪!”的一聲,中間那塊紅磚斷了。站在一旁的於波用手捂著嘴,“啊”地驚叫一聲。胡東上前抓住胡水的右拳看了看,滿是繭子。胡東對胡水說:“三弟,這若是打在人身上可就壞了。”

    胡水笑了笑說:“練著玩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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