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雪梅正站在地上側著身子,低歪著頭,一手攬著烏黑瀑布般的頭發,一手拿著木梳蘸著臉盆裏的水梳理著,一條條光線透過舒展開的頭發斜照在牆上。

    徐鳳芝繞到雪梅麵前笑嘻嘻地說:“我的妹子,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開始打扮了。”“姐姐,你來了。”雪梅放下梳子,用雙手攥著頭發,手指靈巧地紮起辮子來。

    “昨天,生產隊開群眾大會,沒來上。”徐鳳芝扶著雪梅坐在炕沿上。

    那邊高老蔫夫妻和閆立臣、胡萬昌等人家裏家外地聊著。

    徐鳳芝小聲對雪梅說:“你看著沒有,穿著藍色新衣服那位就是胡萬昌……你的對象。人家手藝巧著呢!不但能做鞋,還能紮燈籠。”雪梅轉過臉專注地看著胡萬昌,看著看著,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劉小軒的麵龐來。胡萬昌和劉小軒比是老成多了,不但沒有劉小軒英俊白皙,渾身也沒有劉小軒的精神頭。

    “怎麽樣?”徐鳳芝伸著脖子看著雪梅的眼睛問。

    “老實人。”雪梅隨口答道。

    “妹子,相中沒有?”徐鳳芝有點看出雪梅的心思,追問道。

    雪梅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這時,胡萬昌也轉過頭看了雪梅一眼,雪梅趕緊轉過身,低下頭。

    “大叔,我給雪梅介紹一下吧!”徐鳳芝提高了嗓門說。

    屋裏靜了下來。徐鳳芝把胡萬昌領到雪梅身前,說:“萬昌,這就是我說的高雪梅。”胡萬昌點了點頭,沒說出話來。“我這個人辦事圖個幹脆。萬昌,你說雪梅好不好?”徐鳳芝問。胡萬昌紅著臉,嘎巴著嘴沒說出話來。

    “看,這大老爺們羞上了!還不如我妹子呢。”徐鳳芝笑著說。

    “好,好。”胡萬昌終於把話說出口來了。

    “雪梅剛才都和我說萬昌好了。萬昌,你和雪梅說說話吧。”徐鳳芝說完就給大家夥使了個眼神,大家夥都跟著徐鳳芝出屋了。

    屋裏隻剩下雪梅和胡萬昌了。

    “大哥,你坐。”雪梅慢慢地從炕沿上挪開身子站在地上說。

    “我站這吧。”胡萬昌邊說邊伸著手想上前扶雪梅,可雙手又象被燙著似地縮了迴來。兩個人在屋裏彼此介紹著。

    屋簷下,徐鳳芝對高老蔫說:“大叔,我跟你說實話。屋裏兩個人談好了以後,今天我們就把雪梅娶走。”“什麽?”高老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

    “我說,現在生產隊的事多,很難有機會用車了。一會兒,我們就把雪梅娶走。” 徐鳳芝補充著。

    “這,這……”高老蔫為難了。雪梅娘在一旁聽了以後,癱軟地坐在地上。雪梅是雪梅娘的命根子呀!雖然,平日裏看著雪梅腆著大肚子,心裏難受。可心裏怎麽能接受雪梅馬上就出嫁這個現實呢!

    “大嬸,我也是好心。”徐鳳芝上前扶起雪梅娘。

    “她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們沒有準備呀!”高老蔫在一旁說。

    “大叔,哪天辦事哪天好。我聽鳳芝說了:雪梅的身子也不由人。說不上哪時……”閆立臣插嘴還沒把話說完,徐鳳芝一個眼神就把他的話打斷了。

    “大叔、大嬸,咱一會聽聽雪梅的。好嗎?”徐鳳芝商量著說。

    高老蔫夫妻沒說話。

    徐鳳芝敲了敲屋門,然後笑嗬嗬地問了一句:“我進屋了?”說完,開門就進屋了。

    胡萬昌象見到救星一樣,說:“鳳芝,我先出去了。”接著,他就逃命似地出了屋。

    “雪梅,嘮得怎麽樣?”徐鳳芝扶著斜靠著木櫃,腆著大肚子的雪梅問。

    “人好,麵子矮。”雪梅說。

    “你們以後在一起過日子,你就知道了。這個人心裏有朵花,嘴上說不出來。妹子,剛才我和你爸媽說好了。一會兒,我們就把你娶走。”徐鳳芝不住嘴地說。

    “姐,不是說好先相看嘛?”雪梅驚訝地問。

    “妹子,你身子說不上哪時就生。你爸媽也擔心你的身子。再說,早過去一天,你和你家人就早省心一天呢。孩子生在胡家也有個說法。你說是不是?”徐鳳芝商量著說。

    “姐,我倒是沒什麽說的。我怕我爸媽心裏不好受。”雪梅為難地說。

    “妹子,你嫁過去是早晚的事。長痛不如短痛。你早晚的離開這個家呀!你聽姐的好嗎?”徐鳳芝耐心的說著。

    雪梅雙手抱著肚子,低著頭,不說話了。

    “妹子,胡萬昌那頭,我們可都準備好了。今天的馬車是我特意和生產隊隊長說好用來娶你的。你沒看到那個小姑娘嗎?她就是你的伴娘。”徐鳳芝繼續說著。

    “姐……”雪梅哭了。

    “妹子,聽姐姐的吧!今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好嗎?”徐鳳芝也哭出聲來。

    “姐,都是為這個孩子,我……”雪梅抱著徐鳳芝的肩膀哭了起來。徐鳳芝也摟著雪梅哭。

    姐妹倆哭了好一會,徐鳳芝擦了擦臉,說:“妹子,我和你家大叔大嬸交代交代,咱們就走吧,天不早了。”“姐,你去吧!”雪梅擦幹了眼淚說。

    徐鳳芝出屋走到高老蔫夫妻麵前,說:“大叔、大嬸,一會兒,我們就走了。雪梅答應了。”說完,她就拽胡萬昌說:“快給你老丈人、老丈母娘磕個頭,改口。”閆立臣一把把胡萬昌推到高老蔫夫妻麵前。胡萬昌很不自然地跪下來,給高老蔫夫妻磕了三個頭,然後,紅著臉叫道:“爸,媽。”被弄得不知所措的高老蔫夫妻呆呆地看著胡萬昌,連答應的話都沒說出來。

    “立臣,快把萬昌給大叔大嬸買的見麵禮拿過來。”徐鳳芝張羅著。

    閆立臣趕緊從一個包袱裏拿出兩件嶄新的衣服。高老蔫扶起胡萬昌,說:“快起來,快起來。”徐鳳芝把衣服分別交給高老蔫夫妻,說:“快穿上吧,這是萬昌的意思。”說完,她就拿著個包袱領著伴娘進屋了。

    “妹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換換衣服,讓姐姐給你好好打扮打扮。”徐鳳芝笑盈盈地說。

    徐鳳芝和小伴娘給雪梅收拾完以後,走出屋對高老蔫夫妻說:“大叔大嬸,雪梅叫你們呢。”高老蔫夫妻穿著被閆立臣等人硬穿在身上的新衣服進屋去了。徐鳳芝對胡萬昌和閆立臣說:“一會兒,咱得抓緊往迴趕,把車上的草再墊厚些,雪梅的身子骨怕掂動。”屋裏,雪梅哭著對站著不說話的父母說:“爸、媽,都是我不好。今天女兒身子不方便不能給你們磕頭了。以後,你們要保重,我會經常迴來看你們的。”雪梅媽哭著說:“孩子,媽沒什麽陪你的。媽對不起你了呀。”“媽……”雪梅也哭了起來。

    徐鳳芝先伸進屋半個臉,說:“大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別哭了。”然後,幾步走到雪梅跟前,說:“妹子,走吧。”高老蔫在一旁說:“孩子,既然你姐把事都辦到這個份上了,走吧。”說完,高老蔫走出了屋。

    高雪梅坐在墊了有半尺多厚的又鋪了一床厚花被的馬車廂裏,頭上頂著塊紅頭巾,手裏拿著一個包裹,在徐鳳芝等著人的說笑中,往胡萬昌家的方向趕路。馬車到離胡萬昌家住的紅旗公社街裏不遠的地方時,高雪梅感覺肚子疼,開始她強忍著。心想:孩子呀!你千萬別這個時候來呀!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雪梅臉上往下落著。“媽呀!媽呀!”雪梅疼得終於挺不住了,喊出聲來。

    “怎麽了?”坐在一旁的徐鳳芝警覺地掀起紅頭巾看了看大汗淋漓的雪梅問。

    “姐姐,怕是要生了。”雪梅咬著呀挺著疼說。

    媽呀!徐鳳芝心裏想:早不勝晚不生 ,小冤孽呀!你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來呀!

    “妹子,你忍忍。”徐鳳芝一邊安慰雪梅一邊和閆立臣、胡萬昌交頭接耳起來。

    馬車改了方向向縣城駛去。徐鳳芝多了個心眼:胡萬昌前妻是難產死的。怎麽也不能讓雪梅在家生孩子了。馬車在人們緊張忙碌中,駛入縣城醫院。

    傍晚,夕陽映紅了半個天,幾隻鳥雀從縣醫院那幾棵茂密的樹枝間飛了出來。徐鳳芝高興地走出產房對站在院子裏的胡萬昌等人說 :“真有福氣,生個小子!”“雪梅怎樣?”胡萬昌著急地問。

    “雪梅和孩子都好好的。醫生說,今晚住一宿,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徐鳳芝說。

    閆立臣問:“那今晚……”“我和萬昌留下,你們迴去吧。明天你再和老隊長借一次馬車,把我們接迴去。”徐鳳芝交代著。

    閆立臣把身上的錢交給徐鳳芝就和其他人走了。徐鳳芝對站在那裏來迴走動的胡萬昌說:“大哥,以後你和雪梅把日子好好過。雪梅很懂人的……”“聽你的。”胡萬昌心不在焉地說。

    “看你急的,走,進屋看看雪梅吧!”徐鳳芝召喚著胡萬昌。

    病房裏,雪梅身上蓋著那床花被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身旁的被裏裹著一個嬰兒,嬰兒身上披蓋著雪梅早上頂著的紅頭巾。胡萬昌彎下腰看了看孩子有看了看雪梅,說:“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雪梅側過頭看著胡萬昌,淚水流了出來。徐鳳芝上前說:“醫生說了,明天就能迴家了。你們嘮著,我去買點東西去。”說完,她就走了。

    “大哥,我對不起你了!”雪梅流著淚對胡萬昌說。

    “雪梅……”胡萬昌感動得落淚,說:“難為你了!這孩子以後就是我的親生兒子。”兩顆冬眠的心就這樣開始漸漸地蘇醒著,漸漸地交流著,漸漸地相融著。

    不一會兒,徐鳳芝就把吃的東西買迴來了。吃完飯,勞累一天的三個人和嬰兒就在病房裏休息了。

    胡萬昌和高雪梅的新婚之夜,在縣城醫院的病房裏,在徐鳳芝和嬰兒的陪同下就這樣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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