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伸出自己稚嫩的手,抬頭看向天空。走在前麵的雩風感受不到妹妹的步伐,疑惑的轉過頭來,他順著端月的目光也向天上看去,棉絮大小的雪一個一個的落了下來,不過片刻,四周的玉米地就已經零零散散的積起薄薄的積雪。


    端月看著這鵝毛大雪,那還顧得上冷,撒開腳丫子就要往玉米地裏鑽去,然而卻被雩風一把抓住了衣領,宛若一隻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


    “別玩了,要快點去長安啊!”雩風皺了皺眉眉頭,他轉過頭去望向這小路的盡頭,可是怎麽都看不到盡頭。嘴上說著長安,可是長安究竟在何處呢?


    “你總說長安長安的!”端月撅起了嘴來,一個勁兒的撲騰。“我們從碎葉城已經走了一個月了,長安到底在哪兒啊!”說罷端月立馬就嚎啕大哭了起來,她這麽一哭雩風便手足無措了起來。自己這個妹妹是從小嬌生慣養大了,雖然是在疆外出生長大,但是異族人的豪放大氣是沒沾染到,嬌氣頑劣卻沒少。


    雩風實在是沒有辦法,他長歎一口氣將端月放了下來。“都走到這兒了,咱們也迴不去了,堅持一下吧。”說著就在端月麵前擺好姿勢蹲了下來。端月雖然年幼,但是她也知好歹,她當然明白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了。


    她不做聲,乖乖的趴在了雩風的背上,小手輕輕的環住哥哥的脖子。


    端月把頭靠在雩風的肩上,雙眼看著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來,心思也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還記得以前在碎葉的時候也下過雪,娘親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前,端月很聽話的坐在娘親懷裏,看著雪一點一點的積滿院子。想到此,端月心裏一陣的難過,她將臉埋在雩風的背上想要掩飾掉自己的哀傷。


    “怎麽了?”雩風感受到自己背上輕微的顫抖,連忙停下腳步詢問了起來。


    端月輕聲迴答了起來。“我想娘親了。”


    雩風沒有說話,他沉默著繼續在雪中走著,任由著風雪撲滿自己的臉,被體溫融化的雪化成了水順著雩風棱角分明的臉滲透了他單薄的衣衫。“等到了長安什麽就都好了。”


    “長安長安!你總是在說長安!我就想在碎葉和娘親和爹爹在一起!”端月突然的爆發了,她用力的掙脫了雩風的束縛,跌落在地上衝著雩風大聲的喊了起來。雩風盯著端月,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他走到了端月麵前蹲了下來,語氣溫柔的說道。“娘親已經病逝了,爹也在戰場上陣亡了,現在沈家隻有你和我二人了。”他故作平靜的話語之下,是內心無盡的悲涼和哀傷。雙親都已經離去了,一瞬間所有的責任都到了自己肩上。


    “再也見不到了嗎?”端月小聲的問了出聲。


    “嗯,再也見不到了。”雩風冷淡的迴答了端月的問題,似乎像個局外人一樣,這一切與他都無關。


    端月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雩風立馬用手將她的嘴捂住,一臉警惕的打量起了四周來。周圍都是茫茫無邊的玉米地,雪花壓在脆弱的玉米上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響。不過倒是奇怪了,沒有風,那些個玉米卻在左右搖擺著。顯然雩風也看到了那些個“活潑”的玉米,他麥色的臉龐突然間變色,眉毛也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哥……”端月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雩風,她也感受到了不安,下意識的往哥哥的懷中躲去。這一路來,端月已經被培養出了敏銳的警惕性,她的雙眼也向四處打量,內心不安和忐忑全寫在臉上。


    雩風一手環住端月的腰,把小小的她扛在手上,另一隻手摸向腰間的長劍。他屏住唿吸,好似弦上之箭,不得不發。“既然都來了,就別躲躲藏藏的了!”他衝著空無一人的田裏高聲喊著,少年的聲音之中帶著細微的顫音,難以掩飾他的害怕。端月咽了咽唾沫,她也學著哥哥的樣子向四周大喊了一聲。“出來啊!有本事出來啊!”說著還呲著牙,憤怒的揮了揮自己的小拳頭,仿佛一隻發怒的貓一樣,怒目盯著玉米地裏暗藏的殺機。


    麵對著二人的挑釁,躲在暗處的人也按捺不住了。隻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玉米地被人扒拉的東倒西歪,估摸著有十多個穿著灰色衣服的男子衝了出來,他們無一都拿著寒光凜凜的長刀。


    他們盯著雩風二人,遲疑了片刻,用著奇怪的語言嘀嘀咕咕的輕聲說了些什麽,最後像是達成了共識一般,目光一淩,提著刀就向二人衝去。雩風舔了舔自己幹燥開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氣,不由分說的就帶著端月往另一邊的田裏衝了過去,高聳的秸稈完美的將身影隱匿。但是那些個殺手也不是吃素的,容不得思索,他們也跟隨著雩風的步伐往玉米地裏追去。


    端月在雩風的咯吱窩下顛的眼冒金星,她還時不時的迴頭看去,那些個殺手有沒有追上來。而雩風則是氣喘籲籲的,在這隆冬臘月的出了一身的汗,頭頂上直冒熱氣。他是一點都不敢停下腳步,仿佛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無邊無際的田野裏毫無目的的跑著,礙事的葉子被冰雪凍的格外的鋒利,但是雩風任憑臉上被劃的一道一道的也沒出聲。


    腳步聲就在耳邊,怎麽都甩不掉,雩風無奈的短歎了一下。突然一個人影就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顯然那個殺手也沒反應過來,他愣了一下,隨即就用那個聽不懂的語言高聲叫了起來。眼看著是逃不了了,趁著同夥還沒過來,硬碰硬吧!


    雩風的喉頭一動,他的目光牢牢的落在殺手身上,生怕錯過他的一舉一動。同時放下了端月,把她護在身後,右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護在身前。“把眼睛遮上!”他厲聲說道,端月立馬舉起手來把眼睛遮的嚴嚴實實的。


    殺手沒等雩風有所準備,立馬就提劍衝了過來,直指他的胸膛。雩風也不是吃素的軟弱之人,他往左邊一閃,擋在端月身前,完美的躲開了那一劍。不由那殺手調整方向,雩風超前跨出一大步,拿劍一揮,在殺手大腿上劃出一道傷口,血立馬就湧了出來。不過可惜了,雩風雖然抓準了機會,但奈何力量太小,並未對那殺手造成多大的傷害。也就在第一次交手的時候,其餘的殺手也慢慢的靠攏了過來。


    聽著四周的聲音越來越近,雩風的麵色是越來越蒼白了。說到底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罷了,武功哪比得上這些個活在刀刃上的人。他對付一個機靈一些還是可以逃走的,但是麵對著十多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更何況還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如何能從這麽一堆人中逃離呢?


    顧不得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雩風提起長劍向殺手衝去,那殺手也毫不示弱的舉起手中的劍相迎。雩風快步移動到他麵前,那個殺手見他隻不過是悶著一股勁兒衝過來,但卻毫無防備,嘴角揚起了一絲不屑的笑容。他向前一躍,劍直直的對準雩風的心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雩風右腳一轉,身子自然的就側了過去,同時他右手往後一撤,將握著的劍丟到左手上。著不過一眨眼發生的事情,那殺手那還來得及反應,就被雩風左手的劍給穿透了心髒,溫熱的血從傷口中“噗嗤”一聲四濺了開來,沾染到他的衣服之上很快就變成了一團黑色的汙漬。


    雩風舔了舔嘴唇,腥甜的味道將他拉迴現實之中。他立馬將視線從屍體之上移開,一把扛起還呆呆捂著眼睛的端月,就向玉米地的深處跑去。


    看著自己同伴的死,那些個殺手瞬間就暴怒了起來。他們嘴裏嘀咕著聽不懂的語言,麵容猙獰的樣子,宛若失去心智之人。那像是為首的殺手,目光陰翳的看向雩風端月二人逃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像是竹笛般的細長竹竿,嘴裏叼起這竹竿就往雩風的背影用力一吹。


    一根手指長的黑色長針,被猛烈的一吹,瞬間就唿嘯著往目標飛去,似乎感覺能把幹冷的空氣劃裂。長針不負眾望的狠狠的紮在雩風的後背之上,毫不起眼的樣子。


    雩風感受到自後背傳來的隱隱痛楚,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快點脫離殺手的追捕。端月費力的扭過頭來看著身後的那群殺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些個殺手都麵露微妙的笑容,仿佛如釋重負一般,轉身離去,漸漸的淹沒在搖擺的玉米梗中。


    端月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自己脫離了危險。她抬起頭來看向雩風,帶著歡喜的語氣說道。“那些個人都走了!”


    “是嗎……”雩風麵向前方,端月隻能看到他的下巴,不知道是什麽表情。聽著哥哥這樣不冷不淡的一句迴答,端月心裏有一點小別扭。她拚命的抬起頭來又說道。


    “我們安全啦!”


    雩風沒有迴應她。端月皺起了眉頭來,不悅的扭了扭身子,顯然是想要強調自己的存在。隻聽到撲通一聲,端月眼前一晃,自己就被連帶著摔倒了地上。她用手支撐著站了起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倒在地上毫無人氣兒的雩風。


    雩風的臉上透露出詭異的黑紫色,緊閉的嘴唇間有黑色的血跡順著下巴流了下來,儼然一副中毒的樣子。端月看著這一切,害怕的不敢去探雩風的鼻息,害怕感受不到那一絲溫熱。


    她心裏緊繃著的線突然的就斷裂了,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雙眼空洞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哥哥,微張這雙唇一言不發的,唯有喉嚨發出一聲聲“咯咯咯”的聲響。


    這是端月第一次直麵麵對死亡,等到眼眶中的淚水浸濕了自己的衣襟,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這一日是長安初雪,淒厲的慘叫聲迴蕩在玉米田裏,震落了桔梗之上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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