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商:“……”


    陶陶姐一說話,周圍的小紈絝們立馬散開讓出了道兒,目送著她消失在街道盡頭。


    裴都在應天書院的地位居高不下,有這位二叔的麵子,再加上他爹的名聲,裴陶陶一向入應天書院如入無人之地。


    應天書院裏學子眾多,裴陶陶的弟弟裴昉今年剛剛五歲,到應天書院來還不到半個月,算是最小的那一批,被安置在最南邊的致遠齋。


    今天是應天書院的傳統詩詞會,年紀小的也愛湊熱鬧,致遠齋裏矮蘿卜頭們湊了一堆兒。


    裴昉蹲在地上無聊地打哈欠,周圍有人突然出聲,“裴昉,你姐來了!”


    裴小昉眼睛一亮,丟開手裏的小木棍子站起來,一探頭果然就看見他姐很是威風地走了進來,慢悠悠地轉到了右邊去。


    陶陶姐名聲在外,她往那邊走,這堆小崽子們也往那邊跑,裴昉都落在了後麵。


    裴陶陶摸著青青草原的熊耳朵,圓溜溜的杏眸看著前頭石階處圍著的人若有所思。


    禮部尚書家的王三公子是致遠齋裏年齡最大的一個,本來按道理該往上升了,可惜門門考核都不合格就留到了現在。


    這小子也是京都小紈絝裏非常有名氣的一位,日常喜歡搖骰子鬥蛐蛐兒順帶還有欺負人。


    這不現在就正推搡人摔到地上撲通一聲響震,裴陶陶看著都覺得疼,她皺著臉,上去把地上那個拉了起來,“王三,你幹嘛呢?就知道到處欺負人!”


    王三看到突然出現的裴陶陶愣了一下,“裴陶陶?你從哪兒鑽出來的?”


    裴陶陶展顏一笑,她和寧茴長得像,笑起來甜得很,“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近好像在一直在躲著我。”


    “我才沒有!”


    裴陶陶哼哼了兩聲,“那行,沒躲就沒躲,好不容易見到,把錢還了,四百五十兩,三個月利息給你算個整數五十兩,一共加起來剛好五百兩。”


    上次玩兒骰子,鬥蛐蛐兒,欠條都還在她的小荷包裏躺著呢。


    王三公子絞盡腦汁才念出個順嘴的詞兒來,“五百兩?!裴陶陶你瘋啦,我跟你說,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別太過分!”


    過分?她最厚道了好不好,欠條上白紙黑字寫著的,裴陶陶不大高興,哼了一聲,攤開小手,“少廢話,願賭服輸欠債還錢。”


    王三還嘴道:“你胡說八道!”


    裴陶陶雙手一環,白底藍麵兒的繡鞋踩在小凳兒上,下巴一抬,人雖然矮了對麵兒一大截,但這氣勢可是一點兒不差,學著她爹高貴冷豔,“怎麽,這麽說,你是想賴賬囉?嗯?”


    左看看右看看的裴昉邁著短腿兒有些費力地從同窗的矮蘿卜堆兒裏鑽出來,肉嘟嘟的臉蛋兒上帶了些胭脂粉色,湊到她旁邊掏出自己的小折扇殷勤地扇風,嘴巴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姐,你看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他不止想賴賬,心裏肯定還想著要打你呢!”


    裴陶陶自小就跟著楚笏齊商練武,雖然說現在到不了多厲害的地步,但天生力氣大,人機靈,鬼點子一堆一堆地冒,逢賭必贏運氣好到爆炸,在京都圈子小一輩兒裏,她稱第二,沒人敢爬她頭上稱第一。


    王三公子狠狠瞪了裴昉一眼才跟裴陶陶嘴硬道:“裴昉你少胡說,我王三從不打女人,你們現在馬上離開,今天這事兒就算了。”


    “算了?”裴陶陶撇了撇嘴,一腳踩踏了小凳兒,“王三,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在我裴陶陶這兒打的賭簽的字畫的押,想賴賬?你以為我裴陶陶一毛不拔的名聲是隨便來的?還錢!”


    王三當然是不肯的,他當時會跟裴陶陶賭,也就是好奇她逢賭必贏的名頭,結果……好,他輸得很慘。


    王三站著不動,裴陶陶一向喜歡動口不動手,她道:“這樣,我們再打個賭,如果你贏了,那五百兩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王三猶豫了一下,裴陶陶隻要涉及到賭這個字從來就沒有輸過,他勝算不大啊,但……賭一下輸了好像也沒什麽損失。


    他挺了挺小胸膛,“你說賭什麽?”


    “就賭你會不會主動把身上的銀子給我。”裴陶陶很有風範,“會還是不會?你先押。”


    王三琢磨了半天,銀子在他身上,他是肯定不會主動給她的,心頭一定,“不會!”


    裴陶陶笑眯眯道:“好,你說不會,那我沒得挑,就隻有會了。”


    王三一樂,從腰間扯下自己的錢袋子晃了晃,“我是不會把這個主動給你的,裴陶陶你是不是傻,哈哈哈你輸了。”


    裴陶陶背著小手原地轉了兩圈沉默不語,王三可不想和她多呆,握著錢袋子就要開溜了。


    誰知剛走了兩步,一腳踩滑撲了出去,書童眼疾手快拉住了人,手裏的錢袋子卻是徑直飛了出去,剛好砸在裴陶陶的繡鞋上。


    王三一臉懵逼,裴陶陶衝他晃了晃錢袋子,“你以為逢賭必贏陶陶姐是說著玩兒的?”


    王三:“……裴陶陶!你把錢還給我!”他好不容易才攢的!


    裴陶陶衝他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可把你牛逼壞了是?!王三氣得腦充血,“裴陶陶,你不要臉,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啊啊啊!”


    裴陶陶數了數手裏頭的銀票,雖然隻有一百兩,但總好過啥都沒有。


    她癟了癟嘴,正色道:“不要跟我談這些話題,我還小,會害羞的。”


    王三:“……你滾呐!”


    裴陶陶點點頭,“滾了滾了。”


    齊商哭笑不得,逢賭必贏陶陶姐真是名不虛傳。


    想想也是好笑,但路上齊商還是忍不住道:“陶陶小姐,你……”


    他一開口裴陶陶就知道他想說什麽,連忙抬起兩隻手,“是王三他非要和我賭的,和我沒有關係,像我這樣境界的人基本上都不出山的。”


    反正都是她贏,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但有人上趕著給她送錢,她總不能不要。


    裴昉也抬了抬手,“我給姐作證。”


    裴陶陶猶豫了一下,“齊叔,你不準告訴我娘,我可是娘親的乖陶陶。”爹那兒說不說倒是無所謂,反正她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齊商輕咳了一聲沒答應,裴陶陶晃了晃自己的小指頭,“你要是跟我娘親說的話,我就告訴楚笏姑姑你偷偷在家裏磚縫兒後頭藏了銀子!”


    齊商:“……”


    好,你贏了。


    這下裴陶陶放心了,牽著自家弟弟,乖乖地迴了西錦院,率先撲進寧茴懷裏,甜甜道:“娘親,陶陶餓了。”


    裴小昉等她姐一撤開自己就撲上去,賴在寧茴身上不肯下來,胖嘟嘟的小臉兒上湊上去要親親。


    裴郅將人拎下來,“洗手吃飯。”


    裴昉才不怕他,吐了吐舌頭,又跑到寧茴那兒賴了會兒,等到裴陶陶叫他才邁著小短腿兒出去。


    裴郅半圈著寧茴,輕落在唇上吻了吻。


    寧茴眉眼彎彎,靠在他懷裏蹭了蹭。


    膩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去外間用飯。


    …………


    尚書府:


    “爹,咱們找上門兒去,我今天咽不下這口氣!”


    “找誰?”


    王三氣道:“你兒子都被欺負成這樣了,當然是找裴陶陶她爹找個說法呀!”裴陶陶她肯定是故意的!


    王尚書一巴掌糊他腦門兒上,“找她爹?找她爹?你是不是嫌你老子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啊?你個坑爹的兔崽子,我讓你跟她搖骰子,我讓跟她鬥蛐蛐!我讓你跟她賭!五百兩!你還寫欠條你還畫押!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番外·原主(原寧茴)


    “小姐?小姐?”


    熟悉的輕喚聲身側傳來, 她又些茫然地凝視著遠處青蕩蕩的深潭湖水,指尖觸在美人靠的扶欄上, 沾了水汽的欄杆冰涼涼的,洇濕了手上抓著的繡帕。


    “這是……這是哪兒?”她不是因為在華陽長公主鬧了一場,裴老夫人大怒之下就叫她去城外的莊子裏暫住了嗎?


    青丹擔心道:“小姐,是不是湖邊風太大吹得不舒服?”


    小姐?


    寧茴循聲偏過頭, 定定地看著滿麵憂色的青丹,她記得自打嫁入國公府那一天開始她們就再不叫她小姐了。


    湖邊?


    紅綾湖?


    她什麽時候來的湖邊?她不是病得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小姐這是怎麽了?奇奇怪怪的。”青苗笑著將搭在臂彎間的茜色披風與她係上,“出來許久, 咱們也該迴府去了。”


    寧茴愣愣地隨著她們上了馬車,直迴到路陵候府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院子裏的桃花灼灼豔豔開得正好,她呆坐在石凳上,撚下衣袖上沾拂的花瓣,喃喃道:“桃花……三四月?”


    她頓了頓,問道:“青丹,現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啊?”


    青丹聞言啊了一聲,尚未來得及迴話, 寧夫人從外頭走進來,繡著纏枝蓮的雲錦袖衫稱的人很是精神,她含著笑,柔聲道:“這是出去玩兒糊塗了, 連什麽年歲都不曉得了?”


    “大伯母?”


    寧夫人一笑,拉著她手,又點了點她的額頭, “這不,昭元五年三月初六,湘兒剛剛好出閣一個月了。”


    說到嫁出去的女兒,寧夫人也有些惆悵,“接下來就是你的婚事兒了,嫁出去一個,再嫁出去一個,以後這府上就隻剩下我了。”


    寧夫人說了沒一會兒,正院有事兒來,溫言與她囑咐兩句便又走了,留下寧茴一人獨坐在院中。


    她睜大了眼,霧氣彌漫,漸漸沁出了淚,雙手落在膝上緊緊地攥著身上淺櫻色的蘿花雙縐裙。


    三月初六,昭元五年的三月初六。


    這個時候裴昕還沒有在聖上和裴貴妃麵前勾扯她和裴郅。


    這個時候聖旨未下,她還沒有嫁進國公府,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她猛然站起身,跑出了院門。


    “小姐?小姐!你去哪兒?”


    寧茴跑得很快,甚至都沒想起還可以坐馬車。


    一切就好像是她做的一個夢,夢裏她和他住在一個府裏,明明隔得那麽近,卻又離得那麽遠。


    她想抓住他的,拚了命的抓住他,就像當年,他在沁涼入骨的河水裏伸手用力地拉住了她一樣。


    她抬袖抹幹淨了眼角的淚,連奔帶跑到了國公府,守門的侍衛不注意都沒能攔住她。


    每月的初六應天書院都沒有課,他不喜歡到處走,更樂意一個人坐在東邊院盡頭的小湖邊吹風垂釣,悠閑地在那兒待個一整日。


    她好歹在國公府住了好些日子,一路彎彎繞繞,很快就把追來的侍衛甩到不見了人影。


    盛花青葉,繁亂得迷人眼,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零零落落地散著被風吹下的花葉,她看著背對著她坐在湖邊石凳上的身影,緩緩停了下來。


    裴都早聽見了聲響,他側了側身,見著花樹下的人動作微頓,隨手將書放下,起身微微笑道:“寧小姐怎麽會到這兒來?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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