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又道:“從今晚起你就不要再過來了。本宮這裏出不了什麽事,你讓殿下放心。”


    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頗有點涼意,沈映聽出了太子妃的意有所指。


    出不了什麽事——不論他究竟是擔心新來的四個不安分,還是擔心他的楚氏,都出不了什麽事。


    但沈映還是抱拳道:“殿下,臣隻聽太子殿下吩咐。”


    太子妃眸光微微一凜,沈映直被看得後脊一涼。


    然後,太子妃擺了擺手:“退下。”


    .


    沈映沒把這事告訴楚怡,楚怡是在當天晚上從沈晰那裏聽說的原委。


    提起這事的過程還頗有些驚悚——沈晰進她的湘儀閣時麵色鐵青、足下生風,進屋後目光四下一劃,嚴厲地喝了聲:“周明!”


    當時別說周明了,滿屋的宮人都撲通跪了下去。坐在羅漢床上吃點心的楚怡目瞪口呆,好生啞了一下才問他:“怎麽了?周明犯什麽事了?”


    跪在兩步外的周明一哆嗦,心裏也說是啊,我犯什麽事了?


    沈晰好似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嚇著了人,硬生生地沉了口氣,煩亂擺手:“都起來。”


    宮人們又瑟縮著站起身,沈晰指著周明道:“領著你手底下的人收拾東西去,明日一早迴宮。”


    周明這會兒哪敢多嘴,一躬身就去了,楚怡卻忍不住驚奇:“怎麽這麽急?!”


    宮裏出行可麻煩了,他們每次來園子裏都起碼要收拾好幾日才會動身。這麽緊急的情況是不太有的,起碼她沒遇到過。


    而後便見沈晰負著氣坐到了榻桌的另一側,她怔怔地把幾道點心都往他麵前推了推。他掃了眼,端起酸奶喝了一大口,喝得嘴邊一圈白,又狠狠地抹了把嘴。


    接著,他揮退了宮人,太陽穴跳著青筋跟她吐槽:“太子妃立威立到沈映身上了。”


    “哈?!”楚怡情真意切地詫異了一下。


    等沈晰把來龍去脈都跟她說明白,她更詫異了。


    太子妃最近……是不是心態崩得有點厲害啊?


    好像已經有點魔障了。


    理性討論,她覺得放在一年前太子妃剛開始找她茬的那會兒,絕不會出現這種拿沈映出氣的戲碼。


    沈映這個“不入流的十八線宗親”那是相較其他更尊貴的宗親來說的,擱在外人麵前怎麽也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楚怡就一直在有心地跟他維持“合作愉快”的狀態,但凡找他問話永遠是倆人都坐著,好茶沏著,好點心吃著。但凡不涉及原則性問題,楚怡絕不仗著側妃身份給他半點臉色看。


    太子妃不知道這些?那不可能。


    所以楚怡覺得太子妃的心態在崩壞。或者也可以理解為……太子妃開始在沉默中爆發了?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部古裝劇,太子妃現在應該已經畫上煙熏妝了。


    楚怡後脊一個激靈,又努力地迴了迴神:“沈映怎麽樣?跪壞了沒有?”


    “那倒不至於。”沈晰籲著氣搖搖頭,臉上寫了一個碩大的“煩”字。


    這事是挺煩的。如果換一個人,或許還能直截了當地跟她把事情說清楚。可太子妃又是那樣的性子,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說出來的話總難免會被她解讀成別的意思,讓他連說都不知該怎麽說。


    楚怡也不好勸,心情很複雜地在想太子妃萬一真走黑化路線了該怎麽整。她對自己很有逼數,宮鬥什麽的實在不是她的強項。


    .


    翌日一早,眾人浩浩蕩蕩迴宮。太子的旨意下得突然,這個早上便顯得頗有些兵荒馬亂。


    但也還好,主子們急著迴去,由近前侍奉的宮人將一些日常用得上的先帶迴去便是,餘下的仍可以慢慢拾掇妥當再往迴搬。


    如此行了兩天一夜,到東宮時是第二天傍晚,一眾女眷顛簸了一路都累得夠嗆,路上還要分神照顧兩個孩子的楚怡尤其累,不過新住處帶來的新鮮感還是讓她興奮了一陣。


    沈晰的書房往後挪了,建在前後宅間的那堵牆南邊。她的住處則往前了不少,在那堵牆北麵。


    牆上開了道門,他書房的院子就和她的院子通了起來,比毓仁園那邊離得還近。


    楚怡跟著他悠哉哉地轉悠了一圈,突然從中品出了一種“這才是個小家”的溫馨感,覺得其他的煩擾都屬於外麵的世界,這裏——這兩方院子,是屬於他們和兩個孩子的幸福。


    宜春殿,趙瑾月走到殿前時,狠狠地愕在了那裏。


    她早就知道宜春殿往後挪了,但她以為是太子想在前麵添些什麽,現在卻是什麽都沒有。


    殿前空空蕩蕩,看起來比先前寬敞了不知多少。


    那座嶄新的宮殿與之前如出一轍,但鮮亮的紅漆突然讓她覺得刺眼。


    以前,宜春殿雖然歸於後宅,但其實是後宅中最靠前的一處。這樣的位置很類似於後宮裏的坤寧宮,雖在三大殿之後,卻又在東西六宮之前,故稱“中宮”,以此彰顯皇後的地位。


    而現在,太子將她的宜春殿往後挪了。


    太子刻意地將她的宜春殿往後挪了……


    他什麽意思,是覺得她不配當這個太子妃了麽?


    他怎麽能這樣羞辱她……


    趙瑾月一下子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不滿、蔑視與壓製,她胸口憋悶,憋得一點都喘不上氣來。


    她忽地腿上一軟,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所幸身邊的宮人及時將她扶住,她緩了好半晌才擺了擺手:“沒事,乏了。扶本宮去寢殿。”


    第100章


    迴到東宮的第二日太子妃就稱病不出了,一病就是好長時間。


    但是晨省昏定的規矩並未因此免去,眾人一早一晚還是要到宜春殿外磕個頭。


    是以原本互不走動的後宅女眷們也因此多了許多見麵的機會,東宮裏的社交氛圍不知不覺就熱烈了起來。


    又一日的清晨磕完頭後,楚怡和雲詩一道往迴去,打算讓月恆去雲詩那裏和歡宜一起玩一會兒再去讀書。還沒到綠意閣呢,後頭卻傳來一喚:“側妃!”


    二人一並迴過頭,見是祝氏。祝氏又追近了幾步,匆匆一福:“側妃、良娣娘子。”


    “鮮少看你這樣急躁。”雲詩打量著她抬了抬手,“怎麽了,什麽事?”


    祝氏的神情緊張又茫然:“適才側妃……可有著人傳臣妾去西北邊的錦梨園麽?”


    楚怡和雲詩相視一望,搖頭:“沒有。怎麽這樣問?”


    祝氏眼底的茫然頓消,緊張卻一下子變得更加明顯:“臣妾一刻前去宜春殿前磕頭,有個宮女過來跟臣妾說側妃邀臣妾去錦梨園小坐,臣妾便去了。到後卻不見側妃身影,臣妾還等了一會兒,折迴來時恰看見您見完禮往這邊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楚怡和雲詩不禁又對視了一眼,接著雲詩問她:“那你可在那兒見著誰了麽?”


    祝氏的黛眉皺起,認認真真地迴思了一番,卻搖頭:“沒有,什麽人也沒有。臣妾在園中涼亭裏坐了一會兒,連個路過的宮人都沒見到。”


    楚怡:“……”


    這不像是下套——下套不得有下一步嗎?哪有把人遛一圈就了事的?


    這是搞毛啊,惡作劇嗎?


    她又定著氣追問祝氏:“傳話的宮女長什麽模樣你記得麽?”


    “臣妾沒注意。”祝氏歎氣,“臣妾實在沒想到這麽一句話裏也能另有隱情……”


    “唉,那就先別想了。”楚怡搖搖頭,上前攥了攥祝氏發涼的手,示意她同行,“先去我那兒緩一緩,別害怕。”


    祝氏驚魂不定地點點頭,就跟著她一道去了。在綠意閣裏,祝氏慢慢還了魂,又心有餘悸地慨歎說:“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意思……”


    祝氏還是慌的,楚怡完全能理解這種慌!


    她不怕有敵人不怕撕逼,但就怕這種敵人在暗處、敵人在打什麽算盤你也瞧不見的感覺,這種情況常會讓人覺得連尋求幫助都很困難——尋求幫助你總得跟別人把事情說個明白?


    雲詩在旁邊安慰祝氏:“不必太擔心,起碼現在還好好的不是?再說,你也沒太與旁人結過仇,又並不得寵,旁人沒道理……”


    她忽而自己一卡。


    啞了一啞,轉向楚怡:“從未承過寵的人怎麽會惹上這些是非?會不會是……”


    會不會是衝她來的?


    楚怡毛骨悚然了一下,旋即搖頭:“不大可能。如果我衝我來的,找她幹什麽?”


    講道理,雖然在宮鬥中砍去敵方的左膀右臂是個常規套路,但這其中的原因始終都是“左膀右臂”能對主boss提供幫助啊!


    眼下的東宮裏,她得寵完全是靠她自己,完全不需要別人出謀劃策。所謂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到她這兒來喝喝茶說說話吃吃點心,為這個設局值當嗎?幕後大反派饞她的點心了是咋地?


    再者說來,她和祝氏也真沒親近到那個份兒上。如果說除掉她的“左膀右臂”是為了給她添堵,那得動雲詩才有用。


    楚怡也隻好先寬慰著祝氏,讓她別怕,安下心,如果再有什麽奇怪的事情,及時來同她說。


    祝氏向她道了謝便告退了,之後的兩天相安無事,第三天如出一轍的事情卻又出現了一迴。


    但這迴並沒有發生在祝氏身上,而是驚著了鄭氏。


    鄭氏也是這迴剛進東宮的人,楚怡隻在她們見禮那天見過她一麵,都沒太記住她的長相。沒想到再次發生交集,就是這麽個鬧得跟鬼故事一般的事情!


    青玉在旁抑揚頓挫地跟她說了個大概,說鄭氏在晨省叩完首後迴她自己的住處,離得已不遠了,讓個麵生的宮女截住了去路,那宮女說側妃請她去錦梨園小坐。


    和祝氏一樣,鄭氏起先完全沒有起疑,直接就去了。但左等右等,沒人。


    “這到底哪出啊……”楚怡一臉茫然,“雲詩還擔心是衝著我來的,這鄭氏我可壓根不熟……她記得那宮女長什麽模樣嗎?”


    青玉搖頭:“嶽嬤嬤已帶人過去問過了,鄭奉儀跟祝奉儀一樣,起先都沒當迴事,便也沒著意去瞧那宮女長什麽模樣。”


    楚怡:“……”


    這怎麽跟在網上套個馬甲黑人似的??


    對方在暗處她在明處,這著實令人瘮得慌,但在明處也有在明處的好處。楚怡就直接讓人去各處傳了話,說自己如果要邀誰去哪裏,一定不會是差低位分的宮人去,準定是大家都認識的周明青玉白玉等幾個。


    緊跟著,當天晚上,廖氏卻又出事了。


    楚怡的吩咐已經傳了下去,廖氏也不是沒記著。可這迴來的是個宦官,說太子殿下有事急召,讓她不要多問,趕緊去迴話。


    東宮裏頭誰敢拿太子的話不當話?也沒有誰會隨隨便便覺得有人在假傳太子的旨意,畢竟這是殺頭的大罪。


    於是廖氏便去了。


    然後,廖氏嚇瘋了。


    消息傳到綠意閣的時候沈晰正在側間裏沐浴更衣,楚怡心裏小糾結了一下,決定暫且扔下他先去瞧瞧,托嶽嬤嬤跟他說一聲。


    她趕到廖氏的住處時,廖氏剛喝了太醫開的安神藥沉睡過去。太子妃病著沒在,但徐氏和雲詩兩個良娣都已經到了。


    “側妃。”看見楚怡趕來,二人福了一福,楚怡趕緊問:“怎麽迴事?人怎麽樣?”


    雲詩歎氣:“還好,太醫說受驚受得不輕,但緩上幾日也能緩過來,沒什麽大礙。兩個隨行的宮女情形也差不多,現下都著人扶迴去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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