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恆又仔細琢磨了一下就湊迴了楚怡身邊,抱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告訴她:“母妃,我告訴您哦……弟弟長得可醜了!跟我想得一點也不一樣!”她哭喪著臉,說完又趕緊道,“母妃別嫌棄他,其實看久了,也還好!”


    “……”楚怡努力繃著臉忍了一會兒,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倒在了床上。


    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這麽一笑笑得哪兒哪兒都疼,卻還是笑了半天才抹著眼淚憋迴去,一把將小月亮摟進懷裏:“就這事啊?你聽母妃說啊……”


    她又笑了一通。


    “小孩子生下來都是這個樣子的,你剛出生那會兒也是,後來慢慢就好看了。”


    這麽一想,小月亮還真是隨爹!


    沈晰在小月亮剛出生的時候也是一臉嫌棄,很遲疑地告訴楚怡,這孩子長得真難看。


    當天晚上楚怡就把這事說給了沈晰聽,原本想說正事讓她安安心的沈晰這麽一被打岔笑得把正事都忘了,又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該說的還沒說:“……對了。”他在她額頭上一拍,“別瞎打岔,跟你說啊,史氏那幾個都查上了,應該這一兩日就會有結果。你放心,不會再遷怒旁人了。”


    “怎麽查呢?”楚怡不禁好奇。


    仔細想想,這個所謂宮鬥雖然簡單粗暴得很,但想找線索還真不容易。宮鬥劇裏頭下什麽麝香毒藥都到底是有蛛絲馬跡可循的,她遇上的這個,一推了事,當時沒人瞧清楚後續也就難查了。


    這年頭又沒監控錄像。


    沈晰輕聲而笑:“攻心。你哥哥親自在辦。”


    哦喲嗬——


    楚怡一下子甚至有點興奮了。


    楚成辦這事,肯定不走尋常路!不過處理後宅的事用個東宮官,算不算殺雞用牛刀……?


    .


    東宮最北側的一方空院子裏,寶林史氏、黃氏、羅氏,奉儀廖氏、陶氏都已經被關了許久。不過之前一直是一人一間屋子,各有宮人盯著,到了傍晚,宮人們卻突然把她們都押進了同一間屋,而後便一語不發地退出了屋外。


    這屋子已不知空置了多少年,一樣家具都沒有。牆灰脫落,房梁上的朱漆也變得很是斑駁,看起來頗有些瘮人。


    五人麵麵相覷。


    “這是……怎麽迴事?”素日和楚怡不對付的黃氏頭一個心虛起來,瑟縮地環顧著四周圍,又看看眼前幾人,“你們誰幹的?誰幹的趕緊招了!”


    “說什麽呢!”羅氏皺起眉來,“現下上頭一個字也沒有,你慌什麽!”


    黃氏卻仿若未聞:“你們不覺得帶咱們來這兒奇怪得很嗎?”她的聲音變得愈發尖銳,“殿下那麽寵著楚良娣,萬一問不出是誰就把咱幾個都賜死了怎麽辦!是誰幹的趕緊招了,別拖累不相幹的陪葬!”


    另幾人都嫌惡地看著她,但同時,一種明顯的恐懼也在屋子裏蔓延起來。


    一牆之隔的小間中,楚成從一方小孔裏靜靜瞧著,守在旁邊的張濟才躬了躬身,壓音道:“看來這位黃寶林是清白的了。”


    “說不好。”楚成淡然,又敲了會兒,關上小孔後的擋板,問張濟才,“殿下身邊有沒有算得上得臉卻又比較滑頭的宮人?若有的話,一會兒你讓這人進去送飯,要挨個兒端到她們手裏頭。她們若說什麽就讓他聽著,若塞什麽東西給他,也讓他接著。”


    張濟才點著頭認真思量,卻沒能想到這號人。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擺著滑頭的在殿下跟前留不下來。


    楚成鎖眉,斟酌了須臾,又道:“那這幾人裏,公公最信得過哪一個?”


    “這個……”張濟才有點為難,忖度半晌,道,“那我反倒信得過那位史寶林。若真是她幹的,這事也太蠢了些,再者也未免將自己摔得太狠。”


    “那我們想得一樣。”楚成嗤笑著點頭,“那就勞公公差個小徒弟進去,小聲告訴史氏,她托付的事必能辦妥,讓她且先放下心熬著。”


    張濟才一琢磨,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刻叫了個小宦官進來安排。


    楚成揭開擋板繼續往裏張望,裏頭的幾人已都不說話了,各想各的心事。


    攻心嘛,就那麽點道理。要麽威逼,要麽利誘。


    威逼是很簡單的,比如他可以放話出去,說若不主動招供,待得殿下查明後便殺其全家,但這樣的結果可能是兩個極端。


    ——若兇手膽子夠大,可能存有僥幸心理死扛著不認;若不相幹的人膽子太小呢,可能又怕全家死得不明不白,索性自己衝出去擋罪,倒便宜了真兇。


    所以還是利誘更保險。人的欲望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而求生的欲望,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


    這幾個人已身處絕境,給她們一個能保住她們的人,她們勢必往上撲。


    但往上撲和往上撲也不一樣,清白者不想枉死與真兇想要脫罪的措辭,一定有所差別。


    至於如何區分這個差別,就是他的本事了。


    過了片刻,楚成便從小孔之中看到張濟才安排的那小宦官進了屋。他在史氏耳邊低語,史氏顯然被他說得一愣:“什麽……?”


    “下奴先告退了。”那小宦官神情恭謹,一語不發地往外退。


    屋中另幾人不由得都看向史寶林,黃寶林皺著眉頭打量她:“怎麽了?他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史氏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也不敢貿然同別人講。


    又過了會兒,那宦官再度進了屋,這迴是給送飯的。


    每個人都是一飯兩菜,加在一起,放了足足三隻大食盒。隨著他一道進來的宦官幫忙把食盒放在一旁便退下了,他將飯菜挨個端出來,盡職盡責地送到每個人麵前,先送菜,再送飯。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史氏的菜是不一樣的。大家的菜都已經冷了,隻有她的冒著熱氣兒!


    她們不禁再度琢磨起剛才那番奇怪的耳語。


    於是在他送完了菜開始挨個給盛飯時,黃寶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這位公公。”


    小宦官一怔,旋即又恢複了低眉順眼。


    黃寶林堆著笑:“公公您……能跟殿下說得上話嗎?哪怕能跟張公公美言兩句也好!勞您跟張公公說,這事兒真跟我沒關係啊,我知道我爭不過楚良娣,何苦這樣害她!再說稚子無辜,我要是連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我還是個人嗎!”


    說著她的手就勢在腕上一滑,直接將一隻玉鐲滑到了這宦官手上。她打從宮宴出事後就被押過來了,身上的東西都還是為了過年準備的,是上等的好東西。


    那小宦官也沒推辭,將鐲子一摘,就收進了懷中,然後將下一碗飯端給了離黃寶林最近的廖奉儀。


    廖氏嘴笨,看這人能收禮辦事雖也想為自己打算打算,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隻得拔了隻釵子胡亂塞過去:“那我也勞煩公公……我不知道該怎麽分辯,我隻能說,這三兩年裏我雖從不得殿下喜歡,日子卻也過得還行,這是仰仗誰的蔭澤我心裏清楚著呢!就算我不知感恩,為了日後能把好日子繼續過下去,我也不能害她啊!”


    小宦官也沒吭氣兒,隻把釵子也收了。


    下一個是與史氏一並進宮的陶奉儀,他將飯端給她,陶奉儀的眼睛轉了一圈:“那個……這位公公。”


    她沒直接求他,努力地堆起笑來:“我先請問您一聲,這事……殿下和楚良娣娘子現下怎麽說您可知道麽?楚良娣自己可有疑哪個?我覺著……東宮裏也就這麽幾個人,楚良娣若自己懷疑哪個必是有道理的,也沒必要把大家都拘在這裏,是不是?”


    ——欲蓋彌彰!


    牆後,楚成啪地蓋上了擋板,抓住張濟才的衣領就問:“這個說話的是誰?把她帶出來!”


    若她不是膽子太小瞎心虛,那十之八九就是她了。


    張濟才當即出門,親自進了隔壁的那間屋,陶氏此時剛將一塊水頭上乘的翡翠玉佩塞給那小宦官,見張濟才進來,一屋子人都滯住了。


    張濟才輕笑,上前拍了拍這徒弟的肩頭:“東西你收著,就當是過年多得了份兒賞。”


    說罷他又朝陶氏走了半步:“奉儀娘子,您請,咱們借一步說話。”


    陶氏的額上頓時沁出了汗珠:“……幹什麽!”


    張濟才的手下哪由得她多磨蹭,進來將她一架就拖了出去。


    張濟才又和善地朝另幾位躬了躬身:“幾位稍安勿躁,再委屈些時候,待得真相大白就好了。”


    .


    綠意閣中,周明進來稟話的時候楚怡正喝著烏雞湯呢。


    聽說有所進展了她差點嗆著,詫異地抬起頭:“哈?這麽快嗎?”


    沈晰也有點意外,這才多長時間?要是按常規的路數審,動刑都動不了多少。


    楚成果然有他的法子。


    他就點了點頭:“讓楚成進來。”


    楚成很快就進了屋,陶氏也一並被押了進來。楚成老遠一看見楚怡憔悴的模樣心裏就來氣,在宦官鬆開陶氏後,一把將她推向沈晰。


    陶氏趔趄著跪倒,知道太子和楚良娣都在跟前,一時連唿吸都不敢。


    楚成冷然喝道:“該查的都已查出了,是你自己招供還是我來說?”


    這當然是在詐陶氏。


    可是陶氏自己不知道。


    從張濟才把她單獨請出來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成:狼人自爆了!投她!


    第84章


    見是陶氏,楚怡倒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就是了。她和陶奉儀有多大的過節她心裏門兒清,先前她自己也覺得這個人最有作案動機,隻是怕自己的主觀想法影響沈晰他們的判斷,所以沒提。


    同樣的,陶氏死到臨頭卻仍死鴨子嘴硬,也同樣不值得意外。


    “不是臣妾做的……”陶氏切齒,戰栗如篩的神情和心虛的神色卻令這話毫無可信可言。


    沈晰心裏有數,無心跟她多加廢話,抬眸告訴楚成:“交到慎刑司去,告訴他們,該動刑就動,不必有顧慮。”


    楚成一點頭,轉頭就要叫剛退出去的侍衛進屋,陶氏的最後一點兒支撐終於全盤崩潰:“殿下!”


    她撲到沈晰腳麵上的動作堪稱張牙舞爪:“殿下、殿下臣妾錯了,臣妾一時糊塗……因為楚良娣的緣故臣妾到現在都不能侍奉殿下,臣妾心裏有怨所以……”


    “你該怨她還是怨你自己,你不清楚麽?”沈晰鎖起眉頭,“就算你覺得上迴的事你自己無過,孤不肯見你,你不是應該怨孤才對?”


    “臣妾……”陶氏僵住,怔怔地不知該如何爭辯。


    沈晰瞧了眼楚怡,想著她剛生完孩子,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她多知道的好,便睇了眼張濟才:“押她出來。”說罷先一步起身向外行去。


    張濟才躬身一揮手,兩個宦官進了屋,架起陶氏便也向外去,陶氏自知這一去定沒有什麽好結果,頓時拚盡了力氣掙紮:“殿下!”這嘶吼的聲音難聽得讓人不適,“殿下您饒臣妾一次!殿下!”


    沈晰沒做理睬,陶氏情緒愈發激動,複喊了幾聲,掙紮著轉向楚怡:“楚良娣!你救我一命,楚良娣!”


    楚怡:“……”


    她覺得無語,也覺得可笑。


    如果這件事隻是個意外,又或是事發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她一定會救陶氏,無論如何陶氏罪不至死。可以眼下卻是陶氏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有孕八個月,下這樣的狠手,就是奔著弄死她的目的來的,想讓她一屍兩命。


    而且,還想拉史氏陪葬。


    她瘋了才會救陶氏。


    “沈晰。”楚怡喚了一聲,對一個將死之人,也無所謂她會不會聽到她對太子的稱唿了。


    沈晰皺著眉頭轉過身來:“你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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