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淩是女孩子,等長大了懂了男女之別就要請傅母來教了,但現下還可以與沈濟一道讀。


    雲詩聽聞此事後著人去沈晰跟前問了問,問他能不能讓歡宜直接一起學?反正隻差四個月,一起學還熱鬧一些。


    沈晰便答應了,然後在沈晰不在的時候,雲詩拉著楚怡一起去孩子們的書房外瞧了一瞧。


    楚怡初時覺得讓兩歲大的孩子開始讀書是不是早了點,這麽一看才發現這就是古代版的早教班嘛!


    教他們的先生是從翰林院挑出來的正經翰林院士,幹這個其實很大材小用。但可能是辦好這差事也對仕途有好處的緣故,先生非常耐心,慢條斯理地給三個孩子講成語小故事、教他們分辨顏色。


    三個話都說不利索地小孩懵懵懂懂地坐在一起學這些還怪可愛的,要不是小月亮實在小他們太多,楚怡都想把小月亮塞進去一起學了!


    八月末,隨著天氣轉涼,皇帝又染了一場不輕不重的風寒,然後園子裏便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事。


    頭一件跟楚怡沒什麽關係,是六皇子不知怎的觸怒了聖顏,被賞了頓板子。楚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頭一個反應是自己對這位六皇子似乎一點概念都沒有——在爭位的是一二三五,被隔過去的四皇子身體不濟的事她也清楚,可六皇子是誰?


    她就問青玉:“六皇子是哪位娘娘生的?”


    青玉一哂,旁邊的周明倒先答了:“是塗貴人所生,塗貴人失寵早,這麽多年位份也沒晉過,連帶著六皇子也冒不了頭。再者六皇子今年才十六歲,朝上那些事他也碰不上,您不知道也正常。”


    十六歲,被親爹賞了頓板子?


    知道挨板子什麽滋味兒的楚怡吸了口涼氣:“這是犯什麽事兒了啊!”


    “這下奴不太清楚,張公公也沒明說。”周明躬身,“張公公隻傳話說這事太子殿下會料理,假若塗貴人那邊想往您這裏走什麽門路,您別理會就是了,太子妃那邊也是一樣的。”


    “……行。”楚怡點點頭,心裏怪瘮得慌的。


    她在現代的時候曆史學的不精,可讀過不少,讀到政鬥的波譎雲詭時總覺得很嚇人,動不動就死一片人。如今到了古代,她倒是和那些政鬥不太挨得上,卻發現身處後宅感受著政鬥的餘風似乎更可怕,主要是命運完全沒掌握在自己手裏。


    她隻能誠心祈禱沈晰平平安安了!


    另一件事,就和楚怡有直接關係了。


    ——九月,宮中開始采選。


    采選她知道,就是皇帝選妃嘛。在封建製度下,當一個人站在權力巔峰的時候,希望身邊永遠有年輕的肉體陪伴一點都不稀奇,男皇帝女皇帝都一樣,所以她剛聽說的時候沒當迴事。


    然而青玉憂心忡忡地又說:“聽說東宮要添好幾個人呢。”


    楚怡謔地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真的?!”


    青玉哭喪著臉點頭:“是。采選總是要給皇子們選選的,東宮怎麽可能不添。通常是最少添兩個,太子殿下若樂意,多添幾個也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若樂意,多添幾個也是可以的。


    這句話猶如夢魘一樣,一下子束縛了楚怡的整個腦子。理智跟她說這很正常——拜托,太子耶,她憑什麽覺得太子能為了她放棄佳麗三千?雖然她這張臉長得很好看,可天底下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


    但從感情上,她又真是難以接受。


    在過去的兩年裏,他做到了許多她原本根本就沒期待過的事,其中之一就是這兩年他都沒碰過別人。


    這仿佛把她扔進了一片如夢似幻的美景裏,她陶醉、她沉淪,並且她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如今,卻要告訴她這個夢即將醒了?他身邊要添其他人了?她們或許不像東宮現下別的妃妾,或許也會和她一樣合他的心意,她馬上就不再是他唯一喜歡的姑娘了?


    她一想就覺得難受,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青玉也早就猜到了她會難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之後,誰遇到這種事都得難受。青玉又知道她的性子,便趕忙勸她:“娘子素來脾氣衝,但可千萬別在這事上與殿下發脾氣。殿下如今與您情分深著呢,有個新人得寵一天兩天那也不打緊,可您若讓殿下覺得您善妒……那可就不一樣了。”


    雖然她從前也“善妒”,有孕那會兒還直接拉著太子殿下說不想他去見別人來著,可現下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太子殿下是拿她和一幹他不喜歡的人比,自然樂得讓她高興。而目下,進來的新人比她年輕,或許還會比她漂亮、比她知書達理,她若使這個小性子,後果是什麽誰知道呢?


    楚怡怔怔地點頭,無心用自己的愛情觀去跟青玉解釋什麽即便新人隻得寵一天兩天她也受不了,滿腦子都亂糟糟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最終還是要成為他無數新歡舊愛中的一個?


    等他繼了位,還會有更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被源源不斷地送到他身邊。到時候她的指望是……憑著舊日的情分、憑著孩子,在後宮混個待遇不低的位份?


    楚怡突然覺得特別淒涼,然後她狠狠地搖頭,把這種淒涼從腦海中甩了出去!


    不行,不能那樣。就算日後真的感情變了質,她也還是要讓自己高高興興地過日子才行。她不能沉溺在那樣沉鬱的心情裏,會變成深宮怨婦的!


    不管有沒有愛情,她都要樂觀優雅地活著!


    與她不同的是,青玉周明等一幹與她比較親近的宮人在此事上都鬥誌十足。


    青玉說:“娘子也別怕,您都是良娣了,不怕新進來的造次。”


    周明也說:“就是,到時等新人進來,您尋個性子軟的立威,不怕她們拿大!”


    “啪”地一聲,楚怡拍了桌子。


    “你們不許亂來啊!”她瞪著眼告誡他們,“徐良娣做過的事,我不惜的做。殿下要是愛寵她們我攔不住,但我不能害人,明的暗的都不行!”


    感情的事,歸根結底是私事,他若變心她大不了跟他斷了。


    可害人就不一樣了。這種事哪怕隻做過一次,也足夠讓她變成自己所討厭的那種人了。


    第62章


    楚怡那麽說了,但周明和青玉還是安不下心。下了值後,兩個人就坐到一起喝茶去了。


    喝茶的時候他們都苦著張臉,沉默了好半晌,青玉才說:“你說,這怎麽辦呢?”


    “唉。”周明歎息沉然,“還能怎麽辦?娘子不讓幹的事,咱就不能幹。”


    可真什麽都不幹,他們又都覺得不是個事兒。


    楚良娣是那種關上門過日子,沒人惹她她就誰也不在意的人,但他們不一樣。


    宮人們平日裏無可避免地要四處走動,領俸祿、領當季的布匹首飾都會和外人接觸,所以他們對宮裏的事接觸得比楚良娣多多了。


    ——這兩年多來,雖然雲氏是良娣、從前得寵的徐氏也是良娣,但能在東宮裏過得完全稱心如意的幾乎隻有他們綠意閣的人,連宜春殿的宮人見了他們都不敢太橫。


    這憑的是什麽?憑的不就是楚良娣盛寵不衰嗎!


    如今若進來幾個長得漂亮又會來事的,情形可就不一樣了。


    青玉惆悵歎息:“傷天害理的事娘子不讓做,我也不想。要不,咱還是老規矩吧。”


    周明忖度須臾,點了點頭:“那也隻能這樣了。”


    他們說的“老規矩”,不是東宮的老規矩,是宮裏約定俗成的老規矩。


    每逢采選,那都是沒進宮的想進來,已進宮的巴不得一個都別來,但一個都不來卻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各宮都時常去負責采選事宜的尚儀局塞銀子打招唿。


    寵妃有時候會花重金讓尚儀局尋些由頭讓最漂亮的幾個在殿選前就落選,沒什麽寵但位高權重、不願宮中亂七八糟的事太多的,則會讓人帶一句“太會來事會招惹是非的,還是不要留在宮裏了”。


    這些“老規矩”皇上清不清楚底下人摸不準,但總之宮人們都知情,而且次次都是這樣來的。


    青玉便在翌日一早拿著銀子去了尚儀局,直接見了尚儀女官,把錢給了她,又客客氣氣卻意有所指地道:“女官,如今要采選了。我們良娣娘子不怕別的,隻是您也知道,如今東宮孩子多。萬一進來那麽一個兩個年輕貌美又心術不正的打錯算盤讓孩子們出了事,到時候可是誰都擔待不起。”


    這自然隻是場麵話,場麵話說得再漂亮,尚儀女官也能對背後的意思心領神會。


    然後她笑吟吟地頷首:“這是自然的,皇嗣為重。”


    青玉鬆氣點頭:“那到時往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那邊舉薦人的事,就勞女官多上上心了。”


    “姑娘放心。”尚儀女官垂眸。


    有這句話就行了。有了這句話,那種太出挑的或者性子特別讓人喜歡的,一個都別想讓皇後和貴妃瞧見。


    .


    這樣過了大概兩個多月,在宮中逐漸刮起寒風的時候,采選的事基本定下來了。


    沈晰自己沒顧上這事,全程都是皇後和貴妃在幫他把關,也因此,最後給他選的人隻有兩個,是采選往東宮添人的下限。


    這兩個人一個姓陶、一個姓史,都要先在尚儀局學上一個月的規矩,再來園子裏見太子。


    “陶氏封的是奉儀。史氏家世好些,封了寶林。”青玉跟楚怡迴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連氣都沒敢喘上一口,就又道,“娘子放心,奴婢去尚儀局看過了,長得雖然都不差,但決計比不過您。”


    楚怡緩著氣,慢慢地應了一聲“知道了”,然後還是沒精打采地栽倒在了床上。


    兩個多月了,她在極端複雜的心情中過了兩個多月了。


    在所有空閑的時間裏她都在想這件事,可她又沒法跟沈晰說什麽——她有過跟他撒嬌耍賴乃至撒潑打滾兒的衝動,但這個念頭總是很快就會被她打消掉。一來就像青玉說的,現下不是使性子的時候,誰知他會怎樣想她?二來那樣也太丟人了,她做不出那種事。


    在現代時她就在想,如果談戀愛鬧分手,那一定要體麵地分手。為了男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犯不上!


    所以她就這麽憋了兩個月,憋得她愈發糾結。


    她心下無比確信如若他另有新歡,她對他的感情一定會迅速淡去。但這兩個月中,新人沒進來、事情懸而未決,她縱使偶爾想先一步跟他淡了,也不甘心。


    理性拚命地告訴她那不過是早一天晚一點的事兒,但僥幸心理猶如一個可怕的女巫般在不停地給她下咒,跟她說萬一他在見過新人後依舊能守著她呢?


    一邊存著這種折磨人的心事,一邊還要照舊和他甜蜜相處,好虐啊!


    楚怡蔫耷耷地在床上趴了會兒,忽而反湧起一陣輕鬆。


    ——就快見到結果了,好事,好事。


    .


    一個月後,史寶林和陶奉儀進了毓仁園。二人到園子時是晌午,太子正和東宮官議事,按規矩她們要先去後宅向太子妃問安。


    其他女眷們此時也都是要去見見她們的,畢竟大家從此以後就是“自家姐妹”,是“一家人”。


    是以二人來見禮的時辰,太子妃早早地就知會了眾人,就連原本留在東宮中的幾位都提前兩日專程趕了過來,都想對這兩個新來的有個數。


    然而楚怡實在沒心思見她們,她一想起這事兒就煩。而且對她來說,這兩個人見不見也沒什麽意義,能夠決定她未來感情的是沈晰的做法,不是這兩個不相幹的人長什麽模樣。


    於是到了這天,她不情不願地在玉斕苑裏磨蹭了半天才不得不往太子妃所住的傾文殿去。


    結果等她到的時候,其餘眾人都已先一步到場了。宮人們外殿外幾步一個地肅然林立著,依次向她見禮問安,反襯得她這種姍姍來遲頗有一種寵妃氣場。


    楚怡心情複雜地定住氣,麵無表情地走進正殿。


    正殿之中,眾人的交談都因為她的到來而停了停,她向前向太子妃見禮、落座,太子妃朝史氏和陶氏指了指她:“這位是楚良娣,安敏翁主的母親。”


    “良娣娘子萬福金安。”二人規規矩矩地朝她下拜,楚怡想開口說免禮,卻覺得喉嚨裏噎著。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早期宮鬥文裏的反派——在女主進宮之前寵冠六宮的那種!


    在網文套路裏,那種寵妃大多會在新人們進宮時端著架子、一臉不爽都掛在明處,她看那些的時候隻覺得這種寵妃都傻乎乎,為什麽要讓人這麽輕易地看出敵意?現在她才明白,那或許真的是情難自禁。


    她現在心裏就別扭透了,完全不想多看這兩個人。落在旁人眼裏,自然就成了“端著架子”成了“一臉不爽都掛在明處”。


    很是過了兩息,她才勉強地開了口:“免了。”


    家世比較好的那個史氏起身後笑吟吟地開始捧她:“臣妾在尚儀局就聽說過良娣娘子,宮女們都說良娣娘子生得最美,跟畫裏走出來的似的。今日一見,果然傾國傾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宮美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荔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荔簫並收藏東宮美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