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點點頭:“那我今晚……”


    “今晚讓我歇一歇!!!”她脫口喊出,喊得四周圍都靜了一下。


    她起臉的時候,她看到不止青玉白玉兩個姑娘,就連張濟才這位宦官都悶下了頭。


    沈晰摒笑看著她,仍是繃不住地溢出了兩聲短促的嗤音,然後強自點點頭:“好。”


    楚怡無地自容,鴕鳥似的又把臉紮了迴去。他一時很想逗她,想一想又沒忍心,便這麽安安穩穩地摟著她坐著。


    晌午的溫暖的陽光從窗紙外透過來,在周圍鋪開一片溫馨的金黃。楚怡突然很依戀這種感覺,依戀這乍暖還寒時午間的溫度,也依戀他衣服上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的淡淡熏香。


    談戀愛應該有的感覺,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楚怡忽地跟自己說,豁出去了!


    此時此刻,她是享受這段感情的,她也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如果有朝一日這份感情變了味,她再慢慢跟他淡掉便是,就當是冷處理一場分手。


    人總歸要活在當下,瞻前顧後不會有任何結果。


    她邊這樣想著,邊抬頭在他臉側吻了一吻。


    沈晰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兒情緒,迴吻過來,凝視著她說:“怎麽了?”


    “你得對我好。”她道。


    第43章


    四月,天氣暖和了過來,雲詩的孩子在這時滿了百日,皇帝照例賜了爵位。


    嫡庶的差別在此時就瞧出來了。宗室女的爵位有好幾等,但並不是坊間所認為的那樣完全按照輩分有個“約定俗成”,實際是皇帝封什麽就是什麽的,譬如漢武帝就封了自己的女兒當長公主。


    當下的東宮這邊,有太子妃為例。太子妃的女兒生下來就封了安和公主,拋開輩分單論爵位的話和太子的姐妹們身份一樣。


    雲詩的女兒歡宜則隻封了翁主,封號安佳,比公主低了一等。


    這種差別對待對於楚怡這個現代人來說,稍微有那麽一點點點點的不爽,但從邏輯上她也能理解——封建製度嘛,從來就是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的!


    雲詩對此倒是沒意見,隻不過,她為此操了一把心。


    她跟楚怡打商量說,能不能讓歡宜常去綠意閣待一待?她不過去,隻讓歡宜去。


    她說:“我也不為別的,就怕歡宜跟父親不親,日後就總要低人一等。”


    楚怡應下了這個要求,心裏很是唏噓。她今年十八,雲詩比她還要略小幾個月。放在二十一世紀,她們最多也不過是讀大一的年歲,在這裏卻已經要為孩子的將來擔憂了。


    更可怕的是這種擔憂還很有道理。在父權社會裏,父親對孩子喜不喜歡基本就能決定孩子的一生了,即便出身皇室起跑線本身比旁人高上很多,但這一點依舊可以導致孩子們的待遇天差地別。


    於是當晚,沈晰走進綠意閣就看見歡宜被放在楚怡床上,楚怡坐在桌邊的地上,伏著床沿,單看背影都懨懨的。


    “怎麽了?”他走過去問,又看看孩子,“怎麽把安佳帶過來了?”


    “她乳名叫歡宜。”楚怡黛眉微蹙,抬頭瞧了瞧他,心中憋悶地想懟他一句“你是不是跟她不太熟”?但仔細想想,這份怨氣撒到他身上其實不對。


    他是跟這孩子“不熟”,但主要是因為雲詩一見他就怕得不行,弄得他不好常去雲詩那裏。小小的孩子又不好總帶離母親身邊,這才生分了。


    但沈晰從她那句話裏察覺了她的情緒,在床邊坐下,把孩子抱到了懷裏,追問了她一次:“你怎麽了?”


    楚怡沒精打采地咂了下嘴,撐身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裙子,便坐到了他身邊,然後把話直說了:“她在這兒,是因為雲詩擔心她跟殿下不熟,日後總會低人一頭,會受委屈。”


    “雲氏多慮了。”沈晰苦笑,又問,“她吵著你了?”


    “那倒沒有,可乖了。”楚怡說著一喟,“我隻是在想,日後我有了孩子會怎麽樣?”


    沈晰看看她:“你又不躲我,何必擔心這個?”


    楚怡搖搖頭:“萬一你哪天不喜歡我了呢?”


    沈晰其實先一步猜到她在想這個了。他下意識地想說“不會”,轉念一想,她現在想聽的一定不是這種擔保——這種擔保其實沒什麽實際意義,連他自己都清楚,他隨時可以毀約。


    他便叫來乳母把歡宜抱了出去,轉而握住了她的手:“楚怡,我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楚怡沒吭氣,不明就裏地望著他。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單憑喜惡都可以決定很多事,但我不是那樣自私的人。”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邊說邊吻住了她的手背,“我想說我不會辜負你。但我更想讓你清楚,即便有一天我真的辜負你了,該擔的責任我也都心裏有數。雲詩的孩子、你日後的孩子都是一樣的,你們當母親的不願意委屈他們,我這個當父親的也一樣,你們都不必這樣戰戰兢兢。”


    這話確實比甜言蜜語更令人心安。楚怡眉頭舒展了些,心情複雜地倚到了他肩上:“那就好……不然我肯定愁眉苦臉的,孩子也會不開心。如果要那樣,我肯定索性不生了,免得大的小的都不幸福!”


    “瞎說。”他環在她肩頭的手輕輕一拍,“我這還盼著你的孩子呢。你趕緊生一個,兒子女兒都好,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楚怡訝然,追問他起了什麽,他卻不告訴她:“等你生了再說,萬一我後來又想到了更好的呢?也不是說現在起一個就能定的。”


    然後他又說了更多讓她心安的話,同樣不是甜言蜜語,而是更多的細致安排。


    他說早在太子妃生下孩子後,前麵就已經收拾出了一方院子。目下的這三個孩子差不多大,迴頭就讓他們一起開始讀書,教他們識字的先生也請好了。


    等兩個女孩子大一些,不方便和男孩子一起讀書之後,就給她們單獨請傅母。傅母的人選他也已經琢磨了出來,都是京裏才德兼備的命婦,連封位帶家世一起告訴了楚怡。


    “讓雲氏放心,你也放心,孩子們都不會受委屈。就算哪個孩子日後當真笨點、又或者性子不合我的意,那也是我的孩子。”他道。


    “好!”楚怡連連點頭,“那我就不讓雲詩總把孩子往我這兒送了。”


    “這個你們自己商量,隻是不必為了讓孩子多見我而這樣。日後她開始讀書,我總會時常見到她的。”


    “好……”楚怡又應了聲,心下卻已忍不住地想象他教孩子讀書的樣子了。


    他溫柔起來是真的溫柔得很,耐心教孩子的畫麵一定很有愛。


    如果他氣急了收拾孩子……


    那可能是另一種“有愛”?


    .


    鹹福宮裏,四皇子妃恭送太子妃離開,好懸沒忍不住當著宮人的麵啐上一口。


    四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四皇子妃的婆婆瑞嬪,是從年前開始身體不適的。四皇子已在宮外開了府,又不算是多得皇帝器重的皇子,不方便時常到後宮照應,那陣子就費盡心思地往皇帝跟前湊。


    後來,在年初一的時候,太子偶然知曉了這事兒,就說讓太子妃來瞧瞧。


    這原是個好事,宮裏頭的宮人跟紅踩白,太子妃大駕肯過來照應,瑞嬪就是素日再不得寵,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了。


    可太子妃幹的叫什麽事?


    她每隔十日過來坐上一坐,卻鮮少進瑞嬪的寢殿,隻在外殿喝上一盞茶。四皇子妃原也不計較這些,想著太子妃擔心瑞嬪將病氣過給自己也沒什麽不對,誰願意做點好事還平白惹一身病呢?


    可今兒個,四皇子妃是真的氣著了!


    說起來事情倒也不算大。近來天氣轉暖,各宮都已逐漸停了地龍,炭盆也已經不太用了。到了四月,內務府便按例沒再往各宮送炭。


    但瑞嬪不是病著麽?四皇子妃怕她凍著,就差了人去內務府,說再要一個月的炭,若不合規矩,她自掏腰包把這錢貼上便是。


    就在方才太子妃在的時候,內務府把炭送了來。但送的卻不是屋裏慣用的銀炭,而是煙大嗆人的黑炭。


    管事的還皮笑肉不笑地說現下就這些了,勞瑞嬪娘娘湊合湊合。


    這一瞧就是成心欺負人呢,四皇子妃便在外頭跟他們爭辯了起來。後來太子妃聽著動靜便也出了房門,上前瞧了一瞧。


    接下來氣人的事就來了——您堂堂太子妃在這兒坐著鎮,碰上這種事就說不出麵訓斥,也讓人迴去把炭換了啊!她倒好,張口就跟內務府的人說把炭留下吧,你們日日辦差也辛苦,給你們添麻煩了。


    哦謔!


    ——四皇子妃當時臉都綠了,心說你是來幫我婆婆撐腰的還是來幫宮人擠兌我婆婆的?


    四皇子妃強忍著沒當麵不敬,送走了太子妃,心裏的這陣火氣卻愈發盛了。


    她打算迴家之後問問四皇子,東宮到底什麽意思?太子妃跟這兒耍什麽威風呢?


    殿下您沒得罪過太子吧!


    結果這事還真把四皇子給弄慌神了。第二天晌午,沈晰沒到綠意閣用膳,隻讓張濟才去給楚怡迴個話,讓她先用她的,他臨時有點事。


    “出什麽事了嗎?”楚怡有點緊張。


    一直以來,太子的作息(……)都很規律,若偶爾有人要來拜訪,那也都會提前三日遞帖子,說來就來是不存在的,不合禮數。


    張濟才卻說:“四皇子來了。”


    “沒聽殿下提啊。”楚怡覺得疑惑,但也沒再追問,點點頭就讓張濟才退下了,自己用起了午膳。


    又過了小兩刻,太子卻衝進她的屋子就摔了杯子。


    摔完杯子還覺得不痛快,又把壺給摔了。


    正在屋裏轉悠著消食的楚怡目瞪口呆,呆滯地看了他半天,揮手讓被嚇得夠嗆的宮人們先退了出去。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麵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麽了?”


    沈晰有史以來,第一次忍無可忍地跟她吐槽起了太子妃:“我真是服了她了!”


    他負氣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楚怡一開始還沒聽出這個“她”是誰,在他怒氣衝衝地說明了來龍去脈之後,又再度傻了眼。


    如果不是礙於身份,她很想說一句,太子妃腦子進水了吧?


    太子既是讓她去給瑞嬪撐腰,她在那兒瞎擺什麽譜呢?內務府是給皇家打工的啊,她作為上級不該大大方方地要求他們把差事辦好嗎?


    為什麽要在內務府麵前瞎充大度?


    楚怡最終把這份吐槽忍了迴去,但腦補著那個畫麵,她簡直覺得尷尬癌都犯了,隻好僵硬地給太子摸頭順毛:“不生氣不生氣……”


    “……”沈晰鐵青著臉被她摸頭,這種舉動幾個月前她還不太敢,所以現下她一這樣,他的心情就會禁不住地稍稍好一點兒。


    然後她用一種哄小孩般的語氣軟綿綿地問:“你剛才跟四殿下解釋清楚了嘛?”


    “……自然。”沈晰重重地舒出一口鬱氣,將胳膊支在旁邊的案上,一下下地揉起了太陽穴,“四弟還道他什麽地方得罪了我,弄得我去拿他母妃撒氣!”


    “解釋清楚就好,四殿下肯定也明白的,不至於還一直誤會下去。”楚怡說著頓聲想了想,又道,“鹹福宮那邊,也再找補找補就是了。殿下若是不方便,一會兒我去一趟,正好我這兒還有沒用完的炭,給瑞嬪娘娘捎過去。”


    她火氣重,炭火三月份就停了,炭剩了好些。


    沈晰幾乎是磨著後槽牙才把火氣沉住,煩亂地搖搖頭:“罷了,你去也不合適。”


    讓她去,還不一定太子妃又要琢磨出多少故事。


    可是吧,這事兒又確實不能就這麽晾著。四弟不誤會歸不誤會,可最初是他把事情攬了下來,如今這算是沒辦妥啊。


    沈晰便沉吟著又道:“迴頭你請四弟府裏的側妃過來坐坐,把該說的話說到,再補貼些銀子給鹹福宮吧。”


    “行!”楚怡爽快地應了。


    她也琢磨了一下太子妃會不會不高興的問題,但轉念一想,可拉倒吧!


    在先前的事上,她不希望太子妃不高興是因為那些都是東宮內的感情問題,她覺得她們女人都算弱勢群體,互相顧及點日子都能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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