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長生以為,塔佑的執著追問,注定得不到女神應答之時,一聲歎息,幽幽的傳來……


    悲憫神音,語音嫋嫋,仿佛,帶著世間,無盡的蒼涼一般,女神枯骨的頭骨再次張合,緩緩的發出了聲音,也終於地下了高貴的頭顱,看向了跪在她身前不遠處的塔佑……


    “靈童,你是我一手造出的孩子,身為神靈意誌的延續,你不該問出這樣的話來……”


    女神枯骨開口,說出的竟然是這樣的話語。


    是對塔佑問題的迴答,也不是。


    沒有生氣,沒有激動,有的,隻有悲憫……


    而顧長生,在聽到這句的話的時候,當即震驚的瞪大了眸子,腦袋上像是一道驚雷一般,轟然的炸開!


    靈童,你是我一手造出的孩子,身為神靈意誌的延續……


    塔佑!


    星宿塔之主塔佑!


    雖然在見識過星宿塔六層的不凡之後,顧長生早就知道,這塔佑絕非尋常人,可是,縱然是如此,顧長生也沒有料想到,那不是尋常人的塔佑,竟然有這麽大的來曆背景!


    他不是北蒙之人奉若神明的靈童?不是塔石部王族之中的孩子?不是蘭朵兒的侄兒?不是隻是一個通靈的人嗎?


    那女神竟然親口承認,塔佑是她一手造出的孩子,是神靈意誌的延續!


    這……


    這讓顧長生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樣的真實!


    塔佑和這女神枯骨,原本就不屬於同一個時空,他們中間,橫亙著漫長的時光歲月,跨越了兩個紀元,可是,她竟然說,塔佑是她一手造出來的孩子……


    這……


    這讓顧長生怎麽可能不震驚?


    這女神的話語,太讓人不敢置信了,這塔佑的來曆,太讓人膛目結舌了!


    可是,顧長生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荒古紀元中的女神,是挽救諸天生靈的女神,這樣的一位女神,怎麽可能說謊?


    她是那麽的高高在上,高山仰止,怎麽可能會說出謊言?


    塔佑,真的是她一手造出的孩子,是神靈意誌的延續!


    這一點,女神枯骨既然說出,顧長生就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塔佑的逆天,星宿塔的一切,突然就迎刃而解了,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注定!


    女神親手造出的孩子,神靈意誌的延續,塔佑,是神靈眷顧,被北蒙之人奉若神明,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就在顧長生這廂心中翻江倒海之時,前麵跪在地上的塔佑,小小的身影,突然輕顫了起來,激動的抬起頭,直視著麵前的女神枯骨,蒼老的聲音,不無激動的開口道,“是!我是你親手造出來的孩子!我是你的意誌的延續!在你為了諸天生靈,舍棄一切之時,你口口聲聲的說著此生無悔,在我誥問上天,問我心底你殘存的意誌之時,你也是告訴我,你此生無悔!可是,你真的無悔嗎?就算你無悔,那麽,看到眼前的這一切,看著她!”


    說著,塔佑赫然轉身,小手一指顧長生的方向……


    突然被點名,顧長生明豔的小臉之上,神情震驚,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他……他……他是在指我嗎?”後退了幾步,及至跌入周沐的懷中,顧長生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自家妖孽問道。


    塔佑是在指她嗎?


    不是的吧?


    這裏站著這麽多人,怎麽可能是她呢?


    她和這女神,真的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她和那已經消失的荒古紀元,更是沒有一點兒關係,更準確的說,她甚至都不屬於這片時空,又怎麽會跟著時空的過去牽扯上什麽關係?


    “看到她,你縱然是無悔,難道就沒有絲毫愧疚嗎?”


    塔佑小小的身影,轉手指著顧長生的方向,依舊直視那女神枯骨,聲聲切切的叱問著。


    “我……”女神枯骨張嘴,隻說出了一個字,剩餘的聲音,就消弭在空氣之中……


    “何必自欺欺人?你比我更加明白,我就是你的意誌延續,我心中所想,就是你殘存的意誌所想!說什麽此生無悔,道什麽諸天生靈,你心懷諸天,時刻不忘你真神之責,你心懷天下,從未或忘你神明之任,可是,你何曾為自己想過?何曾為我想過?為她想過?”塔佑的追問,再次傳來。


    跪在地上的小身影,無比的堅定,帶著無邊的不甘之色。


    “放肆!靈童,你僭越了!身為神明意誌的延續,你不該生出私心,不該如此喝問本禦!”


    聽到塔佑這話,那女神枯骨的身形大顫,窸窸窣窣的骨骼摩擦之聲傳來。


    顧長生仿佛能夠感覺到,那女神此時的激動!


    “嗬嗬……”塔佑在女神枯骨的嗬斥之下,緩緩的收迴了手,低頭,自嘲的輕笑了幾聲,不無落跑的開口道,“連本禦的自稱,都說出來了,適才你怎麽不敢如此自稱?在你血肉未消之前,你為何不敢迴頭?你是不敢讓她看到你的臉吧?身為神明的意誌延續,我是不該生出私心,可是,你大抵是忘了,我就是你的意誌延續!我今日所想,就是你殘留意誌所念,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又有何區別?你嗬斥與我,可有想過,此時此刻,在你還未真正的神隕之時,你最該做的是什麽?”


    “大膽靈童!你竟敢妄加揣測真神之意!竟敢冒犯本禦!你是想讓本禦,讓你即刻消弭嗎?”女神聞言,突然一揮手。


    渺渺神音,漫無邊際的威壓,頓時撲麵而來。


    真神的威壓,讓人踹不過氣來!


    饒是不在那荒古的迴憶之中,顧長生等人此時此刻,也覺得胸口一陣兒壓抑的生疼,心底忍不住的生出一種折服之感,不由自主的想要俯身膜拜……


    真神!


    縱然她能為諸天生靈,傾其所有,付出一切,做出拯救蒼生的壯舉,可是,她依舊是那高高在上,站在諸神之巔的神明!


    真神之威,威勢無邊!


    真神之威,不容褻瀆!


    就在顧長生捂著自己因為女神之威,壓抑生疼的胸口之時,她的身後,噗通噗通,不斷的有跪地之聲傳來。


    顧長生不用迴頭,也知道,是狄羅漢他們,身為凡人,他們肯定抵擋不住真神的威壓,哪怕是隔著無垠的歲月,哪怕是不在同一個時空之中,他們也吃不消!


    就連元寶和奇渥溫都等人,也未能幸免,顧長生知道,此時此刻,除了她,除了周沐和弑無絕,他們這些旁觀了這場荒古記憶之中的場景的人,都跪倒在地了!


    女神一怒,勢不可擋!


    顧長生搖了搖頭,不無擔心的看向那跪在女神腳下的小身影……


    他們尚且如此,那正麵承受著女神憤怒的塔佑,又麵對著何等的壓力?


    塔佑,你撕裂了這迴憶,出現在了迴憶之中,莫非,就是為了去觸犯女神,去找死去的?


    一時間,顧長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塔佑是那女神親手造出來的,人家女神教訓自己造出來的孩子,好像,跟她沒有一點兒關係,她就算是想為塔佑說情,可是,想到塔佑建成星宿塔,不知道害了多少登塔試煉的人的性命,還對自己步步刁難,顧長生突然就不想為他求情了!


    而且,顧長生覺得,她也未必有那麽大的麵子!


    那可是女神啊!


    縱然如今隻剩下了一具枯骨,可是,那也改變不了她是女神的事實!


    為了塔佑這個不相幹的人,去觸犯女神,這樣的糊塗事兒,顧長生不會幹!


    而且,雖然顧長生也覺得那女神做出這一切很不值得,可是,她對那女神卻是發自心底的敬仰,看到那女神被塔佑如此嗬責,顧長生心底,其實對她蠻同情的!


    為了諸天生靈,做了這一切,沒有得到世人的感恩戴德,俯首膜拜,還要麵對一個後世之人口口聲聲的叱責,莫說是那女神,顧長生覺得,就算是換成一個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忍不住的發怒!


    女神之怒,沒有因為顧長生身後人的跪倒,而有所緩解,隻見,女神俯身,俯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小小身影,枯骨不見麵容,可是,盛怒的氣息,從這無邊的神威威壓之中,就可見一斑……


    “靈童,縱然是橫亙歲月萬千,本禦既然能造出你來,要堙滅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憤怒的神音,蒼老不堪,帶著無邊的威壓,朝著塔佑而去。


    塔佑聞言,跪地的小身影,不動不搖,緩緩搖了搖頭,又是自嘲的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想滅我,易如反掌,可是,你滅了我又能如何?就能滅了你意誌殘留之中的愧疚嗎?我的神邸,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何時?經曆漫長歲月之後,你的意誌延續,也就是我,既然生出了愧疚之心,那麽,你此時此刻,所該做的,不應該是反省一下自己?”


    說到這裏,塔佑在女神暴怒的神威之下,再次俯身,叩拜,“我知道你是祖神之女,知道你身負諸天之責,知道你責無旁貸,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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