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黑衣,白發,血跡……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坐在輦轎之上的顧長生雙目頓時瞪圓,有些暈眩!


    “他……他……”


    踉蹌的扶著輦轎走下來,顧長生的身形有些不穩,指著那個斜倚在枯萎桃樹下的人影,膛目結舌!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顧長生是個醫者,她很了解,弑無絕所說的病症,絕對不是這樣的!


    若是流連女色導致的早生華發虛耗過多,怎麽會是這個樣子?怎麽會臉色這麽蒼白,怎麽會嘴角掛著血絲?


    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虛耗過多的征兆,這是……要命的病症才會有的表現!


    一時間,顧長生有點兒慌神了,隱約間,她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不在自己的預期之中……


    式微看了一眼顧長生,轉眸看向四周的桃林,抬手一指,輕聲開口,“混沌開天地,太極分陰陽,南皇,欺天殿是聚煞蒙蔽天機的所在,而這十裏桃林,就是打開的生陣,聚斂了這座城池,所有的生機!南皇覺得,這裏的桃花,開的美不美?”


    “……”顧長生聞言,嘴唇輕顫的搖了搖頭。


    她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這四周漫天的花瓣飛舞,雖然真的美輪美奐,可是沒來由的,顧長生突然就覺得,心底有些發寒!


    她雖然不是個精通陣法的人,可是,她家老爹畢竟是各種高手,略有耳聞還是有的!


    生陣,聚斂生機的生陣,必須有陣引!


    欺天殿的聚煞陣,是用滿城窮兇極惡之徒的煞氣做引,那這灼灼如火的十裏桃林,又是用什麽做的引子?


    顧長生堪堪後退了一步,她不敢想!


    這臨淵城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大大的問號,盤旋在她的眼前,揮之不去,讓她的心,沒來由的覺得恐慌!


    沒錯,就是恐慌!


    強大如她,彪悍如她,這一刻,突然就覺得,有些害怕!


    “南皇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不錯,這十裏桃林的桃樹之下,葬著無數的枯骨紅顏,她們……就是這生陣開啟的引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年,都有一些女子,在雙十芳華之時,被葬在這桃樹之下,也正因為此,這桃林才會聚斂生機,我家城主大人,也才還能活著!”式微說到這裏,不由得有些激動,指著弑無絕所在的方向,目光如炬的看向顧長生,低沉的開口道,“南皇是不是奇怪,我家城主大人那般驚覺天天的人物,絕代芳華,舉世無匹,怎麽會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我……”被式微如此一問,顧長生不由得再次後退了一步,本就蒼白的臉上,越發蒼白了幾分。


    “嗬嗬……”式微見顧長生如此,當即就低聲自嘲的笑了,“南皇到了現在,還想自欺欺人下去嗎?到了現在,還相信沐太子殿下所說的嗎?我家城主大人,已經到了這種境地,獨自躲在這桃林中這許多日,他哪裏能去和府中的姬妾胡鬧?”


    “啊!不!”說到這裏,式微搖了搖頭,沉聲繼續道,“他就算想和府中姬妾胡鬧也辦不到了,一,他有心無力,二,府中的姬妾們,此時差不多都躺在這桃樹之下,長眠在此了,嗬嗬……若非如此,我家城主大人,怎麽還能活著?怎麽可能還活著?”


    “你……我……他……”顧長生聞言,身形一個趔趄,支著身後的輦轎,才勉強穩住了身形,蒼白的臉上,滿是惶恐不安。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怎麽會是這樣?”


    搖頭,顧長生極力的想把自己心底的猜測揮去,可是,不論她如何搖頭,那種猜測,就縈繞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不應該是這樣的!


    弑無絕騙她!


    周沐……也騙她!


    生陣聚斂生機,若非失了生機,弑無絕,何至於此?


    青絲白發,生機喪失……


    不!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你在騙我!欺天殿不是可以蒙蔽天機嗎?他怎麽會這樣?怎麽還會這樣?”顧長生踉蹌的上前了一步,抓住式微的肩膀,焦急的搖晃著,“不是他救了我?不是他救了我,對不對?”


    不是的!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初初從昏迷中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他,那隻是個巧合而已,一定不是這樣的!


    怎麽會是這樣?


    “不是?嗬嗬……”被顧長生搖晃的式微聞言,頓時就淒楚自嘲的笑了,“不是什麽?沒想到南皇竟是個如此自欺欺人的人!若非我家城主大人出手,南皇,你以為你的沐太子殿下,能有逆天續命的本事?能讓你重現生機重見天日?南皇你想的,未免太過天真了!莫說是沐太子殿下,就連你身邊的那個密宗上氏之人,也沒這般逆天的本事!”


    顧長生聞言,臉色頓時有些木然,握在式微肩上的手,也跟著無力的垂下。


    “罷了,事已至此,奴婢既然已經違背了城主大人的旨意,也不介意多說一些,南皇,欺天殿和十裏桃林,是我臨淵城最大的秘密,放眼天下,能夠讓你逃過逆天反噬的人,唯有我們城主一人!”


    式微目光灼灼的看著顧長生,一臉篤定的一字一句開口,“南皇,把你從死地救迴的,是我們城主大人!欺天殿中,連續十日,寸步不離度你生機的,也是我們城主大人!我們城主大人為了你,罔顧我們闔族存亡,囚禁長老,執意為你續命,我們城主大人,為了你,青絲白發,耗盡生機!我們城主大人甚至為了成全你,隱瞞了救你的代價,將你拱手還給大周的太子殿下!”


    “不!不!不……”顧長生在式微的凝視之下,節節後退,及至倒在輦轎之上,一臉蒼白。


    “南皇,你高高在上,生就的傾城之貌,我家城主一見傾心,以命相救,原本所求的,不外是你能常伴身側,而沐太子殿下,他原本也答應了的啊!可是現在呢?你在欺天殿中,有沐太子殿下****相伴,我家城主大人有什麽?”式微說著,反手一指弑無絕所在之地,兩行清淚,不期然的落下,“我家城主大人,隻落得一個青絲白發,生機耗盡,隻能躲在這十裏桃林之中,****嘔血,生機了無!南皇,是你!害的我們城主,落到此番境地!是你害了他!”


    “不!你在說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水氣,在顧長生的眼中凝聚,她倉惶的搖頭,不相信這樣的事實。


    那日幽穀初見,弑無絕是那般的驚才絕豔,宛如救世的神邸一般,君臨天下,袖手一揮,撲滅了她焚己焚人的紅蓮業火,那時的他,是何等的灑脫,邪獰傾天,與是無匹,而現在……


    是她害了他!


    是她!


    不!


    她不要這樣!


    她原本,其實已經抱了必死之心!


    事情怎麽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曾經以為的虧欠,她曾經想過的償還,如今看來,是那麽的嘲諷,她欠了他,一條命!一條命啊!


    “南皇,奴婢是不是在說謊,你心底難道就沒有數?是奴婢在說謊,還是沐太子殿下在說謊,你心中難道就沒有數?南皇,幽穀之中,我們城主大人將你帶迴欺天殿時,就曾經要了沐太子一諾,他要你!而沐太子殿下,他也應了,而如今呢?我們城主大人成全你們,留給自己的又是什麽?生機耗盡,青絲白發獨自蒼老嗎?如此,沐太子他怎麽好意思幾次三番的出言詆毀我們城主大人?他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真小人!”


    “你閉嘴!”顧長生不帶式微將話說完,當即沉聲開口打斷,她的心好亂,好亂……


    亂的讓她無所適從!


    周沐……真的曾許諾,將她拱手送給弑無絕嗎?


    她不知道,現在也不是追究此話真假的時候,她的心現在亂成了一團亂麻,完全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的事實!


    她和弑無絕,僅僅有兩麵之緣,她不了解這個男人,卻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平白的承了他一片盛情,一條性命……


    這潑天的恩情,讓她怎麽還?怎麽還的清?


    一時間,顧長生覺得頭重腳輕,若非強大的意誌力支撐,險些暈倒在輦轎邊……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你在騙我!一定是你在騙我!你們!你們都在騙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唇色蒼白,顧長生倉惶的搖著頭,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她的縱然是南皇,縱容是顧長生,可也是一個女人,也有不能承受之重!


    而眼下,這個事實,這個真相,已經遠遠的超過了顧長生的預期,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為什麽這幾日周沐的神情總是欲言又止,昨日為何又突然憤而離去……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頃刻之間,顧長生隻覺得,她的世界,支離破碎,一顆心,亂如麻團,理不清……


    “式微,你好大的膽子,誰許你把她帶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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