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欽的記憶中,鳳族有很多種神通。


    可操縱風與火,以及原身之力等等。


    比起需要自行尋找功法的人族,他無疑是占據了巨大的種族優勢,自家功法多到記不完。


    鳳欽很貪玩,大部分鳳霜教導他的,他都不怎麽聽,至今學的最遛的便是控火決。


    所以他也忘記了鳳霜說過的一點,有關鳳族的天命神通,涅槃。


    鳳凰的壽命以神獸的標準來說不算漫長。無法與真龍比較,與天地同壽。然而這項天命神通很好地補充了鳳凰在這一方麵的弱點。


    墮入死亡,然後重獲新生。


    生與死環環相依,重生後會獲得蛻變。


    但是鳳欽不知道。


    鳳霜給了他鳳族的傳承記憶,而他任性地將這些都封存了起來,一次也沒有翻閱過。


    在感受到那股劇痛後,他是真心實意認為自己會死的。


    他尚且年幼,大部分之間都被父親關在須彌幻境,沒有經曆過父親口中繽紛多彩的世間與冒險,就要麵臨死亡。


    死亡是永恆的黑暗,是一切生靈恐懼的終點,是無限痛苦和悲傷的反複。


    但他沒有後悔。


    哪怕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麽做。


    ——隻是當滔天火焰燎了整個夜空,神識消散的時候,鳳欽還是想起了令他相當不舍的人。


    他不想離開。


    他最喜歡的人還在人間,而他卻要深深陷入混沌的泥沼中漸漸下沉。


    沉沒。


    沒有終點。


    那隻美麗的火鳳凰身上的火焰更烈了,炫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在極度地絢麗過後便是衰頹,鳳凰的原形一寸寸地消失在了空氣中,伴隨著紅火的消散。


    仿佛這個世間再也沒有鳳欽。


    “你還愣著幹什麽?!先走!”玄影長老顧全大局,一邊護著剩餘弟子從那條天地異象打開的通道中離開,一邊朝著還站在一旁的林知之大喊道。


    另一名長老不知用了什麽秘法,修為驟然提升了半截,以一人之力纏住了那兩名元嬰境的魔修,險象環生。


    林知之看了一眼那通道,盤算一下消失的速度,運起馭風決——這一次他在其中引入了問仙劍之上的雷力,風雷交加,速度奇快無比,轉眼間來到了正在消失的火鳳身前。


    火焰的消逝沒有在空中留下痕跡,連灰燼都沒有。一縷燃燒著的火焰飄到了黑發少年眼前,卻在即將碰觸到的時候將將熄滅,好似不忍心灼傷他。


    這縷火焰映在林知之的眼睛裏,將他染上了同小鳳凰眼睛一樣的微紅,讓素來淡薄的少年有了鮮明的色彩,昳麗照人。


    哪怕是憤怒,證明他還活著。


    林知之沒有時間悲傷,他來這裏是想找到一些鳳欽活過的證據。


    林家小少爺雖然不算博覽群書,但在父親的高壓下也大致讀過書閣裏的藏書,知曉這幾大神獸沒那麽容易死——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過程,但他相信小鳳凰不會死。


    如果死了,他便要整個魔族陪葬!


    少年扣緊了劍柄,黑眸中殺意頓顯。


    有魔族見林知之還站在火焰裏,脫離了去阻礙人族弟子離開的大部隊,自後而上伴著風聲與他交上了手。


    一道藍色劍氣宛如閃電般在那魔族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橫穿了他的頭顱,深深地沒入其後飛行宮殿的粗大圓柱裏。


    夜幕逐漸徹底黑暗了下來,為魔族的行動覆上最佳的外紗。


    通道即將關閉,最後再留一會,若是不行,他也不得不出去了——


    林知之分出心神看著火焰落盡,神色肅穆,終於在終結之時放鬆心神,勾唇一笑。他伸手一招,那顆表麵流動般浮現著紅色道紋的蛋便飛來了他的懷中。


    拿到了這顆鳳凰蛋,林知之轉頭衝向了玄影長老處,被長老伸手一拍,以*力送了出去。


    這一切說起來緩慢,但均發生在彈指一瞬間。


    另一名長老已經無力攔住那兩名修為原在伯仲之間的魔修,大吼一聲選擇了自爆,以此來保護離去的弟子們。


    一名元嬰長老的自爆威勢何其之大,頓時將整座飛行宮殿震得嗡嗡作響,宮殿陷落,兩名魔修也隻得暫避鋒芒。其中一名元嬰魔修蠟黃的臉上浮現幾分焦急之色,魔族規矩嚴苛,若是此次花費了兩件聖物還無法完成,迴去之後等待他的必然是比死還痛苦的折磨!


    然而這冥河之水僅有魔尊才能操縱,他能做的隻有順著魔尊殘留的意誌耗費巨*力略微移動它,更何況現在他法力大減,無法做到讓它替自己擋下自爆威力這般的細微動作。


    來這之前,人人都以為這是一件手到擒來的美差。有太陰和冥河兩大聖物,且花費了無法再生的真仙之血,不得是甕中捉鱉?可那隻小鳳凰的死讓他的計劃出現了偏差。


    天地同慟,嗬,這種幾率也能讓他撞上!


    不能讓那些人走遠!若是脫離了真仙之血的影響範圍,惹來那些人,自己更是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名黃臉魔修陰狠之色一閃而逝,張手成爪掏入自己胸前,精血一路循著他胸口的奇特紋身而下,直到填滿陣法。他的身型驟然巨大起來,強行抵著自爆威力,爆發出極快的速度攔住了玄影長老幾人。


    玄影長老那時已經帶著弟子脫離了飛行宮殿的範圍,第一想法便是躲起來通知宗門。然而哪怕離開了太陰黑霧,也無法將信息傳達出去。


    一定還有什麽東西在附近……先逃走再說!


    林知之趁亂將鳳凰蛋交與了玄影長老。


    原因無他,他自身修為僅在築基期,很容易護不住鳳凰蛋,死在魔修的手下。跟他比起來,長老更能夠將蛋成功地帶迴宗門。


    這個時候,黃臉魔修已經帶著殘存的手下追了上來,以雷霆之勢出現在了玄影長老麵前,以*為武器,與長老的靈劍拳腳相加。


    “分開逃!”


    既然已經出來,那麽就沒有必要同對方硬碰硬。


    玄影長老劍光颯爽,分出幾百道劍影,沒有朝黃臉魔修落去,反而拚著受了黃臉魔修一掌以劍陣困住了元嬰魔修的手下,自己也趁著這功夫向外挪移離開。


    那枚他袖中的鳳凰蛋,不引人注目地動了一動。


    “找死!給我追!”


    黃臉魔修散開魔氣,擋住了劍陣,讓手下們循著四散而開的弟子們追擊,自己則不依不撓地攔住玄影的去路。


    林知之的遁速很快。


    風雷交加,幾乎等同於瞬移,一路向西而行。


    但他的身後,追擊而來的人也相當強大,結丹境的魔修,高了他一個大境界!縱使速度功法在精妙程度上不及他,通過深厚的靈力也讓他緊追不放。


    林知之繞了幾個大圈子,淨往深山老林裏跑,也無法甩掉對方。甚至在長久的逃跑中,結丹境魔修的靈氣損耗程度明顯比他低,一點點地在接近他。


    既然跑不掉,那便一戰。


    ——橫跨一個大境界而戰,師尊當初可以,那他也行!


    黑發少年煞氣再現,他下定決心,突兀地迴頭,劍光暴漲,橫掃而出,淹沒了身後魔修的身體。


    魔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終究是結丹境的修士,黑盾浮在身前替他抵擋了這次攻勢。


    “你沒想錯吧?”魔修的眼睛裏含著嘲諷。


    對於魔修而言,每一名都是在生死之間曆練而成的,那些養在溫室裏的花朵根本不值一提。從來都是他們越階挑戰人族,還沒有遇見過人族反過來挑戰他們的!


    眼前這個人,真是不自量力。


    林知之沒有迴答他,蓄力一擊,身形如閃電般衝到了魔修麵前,問仙劍藍光大盛,同魔修手中的長鞭卷在一起,發出了金鐵相交聲。


    魔修手中長鞭化為一道黑光,仿佛連空氣都炸裂開,虎虎生風,卷住少年的腰身,一掌劈向了他的胸膛。


    林知之一腳絆倒了他,堪堪落地,問仙劍化為一道雷光的鎖鏈,牢牢捆綁住了地上的魔修。


    魔修那一掌砸在地上,發出了“砰”地一聲巨響。被雷光鎖鏈困住的地方,發出了“滋滋”的聲響,仿佛身體都遭到了腐蝕。


    “天雷之力……”魔修舔了舔嘴唇,雖然疼痛,但話語中竟有著快慰之意。


    隨著他的這句話,周遭風聲大起,黑光大盛,一隻漆黑的大手騰空浮現,氣浪騰騰,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林知之。


    竟是那魔修以身作餌,誘導林知之接近於他。


    “能見到我的吞天魔功,你也算是死得其所。”魔修得意道,下一秒,他的嘴巴豁然張大,超越了人體的極限,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想要將林知之吸入進去,成為養料。


    四周樹葉抖動,都被巨嘴吞入其中。


    林知之閉上眼睛,他的神念離體,惡狠狠地撞向了魔族。神識鬥爭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一不小心便會成為廢人!他縱然隻是築基期,但由於漩渦的錘煉,神識與結丹期比起來也不妨多讓,一擊之下,魔修竟中了招。


    巨手轟然倒塌。林知之從乾坤戒取出那一杆陰鬼帆,喚醒了沉睡的妖靈,籠向了魔修。


    這種有關靈識的攻擊,讓魔修怔了不過三秒,便突破了陰鬼帆。林知之早知這玩意對他效果不大,但有一絲也是好的。他不再遲疑,在那三秒中,雷光覆在了他的拳頭之上,一拳擊破了對方的胸膛。


    問仙劍跟隨他的意念,橫越而下,狠狠地從後心貫穿了魔修。


    魔修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雙目圓睜,黑氣迴收,一鞭打穿了林知之的腹部,帶著鮮血淋漓。


    林知之眼也不眨,他心知對方的修為要高於自己,若是保守地打,定會被活生生耗死。僅有以命換命的攻擊,才能夠換來一點機會。


    魔修的身軀跪在了地上,驟然出現了一個個漩渦,激/射而生。


    林知之眉頭一皺,感覺這幾個漩渦都在吸取自己的靈氣。不過一會功夫,已經少掉了些許。


    妖靈振翅而飛,每一點與魔修的接觸都伴隨著巨大的力道。深藍色的雷光小蛇般鑽入了漩渦,黑藍光芒相互抵觸,問仙劍在空中化為一道光柱,橫劈而下,隨著天雷的增加,那漩渦也抵抗不住,漸漸地消失在了魔修的身軀之上。問仙劍抵住了他的心髒,隻要再向下,便能結束他的生命。


    “你這是什麽劍法?”結丹境魔修捂著胸口,嘶啞著嗓子問道。


    “……………………基礎劍訣。”林知之起伏著胸膛,忍著疼痛迴答。


    “是什麽不可告人的劍法?你要這般辱我?”那魔修一臉遭到了羞辱之色。


    任誰也不可能相信打敗自己的竟是基礎劍訣!雖然魔族裏沒有這個劍訣,但聽名字就知道是那種不入流的功法——再怎麽也得叫個“弑仙劍訣”啊!


    就拿人名來說,再神仙的人叫李狗蛋,那還能神仙的起來麽?


    “………………你愛信不信。”林知之不覺得自己有要對魔修解釋的義務。


    他的經曆特殊,真正意義上的劍法,當真目前為止隻練過基礎劍訣。玄華在他築基前便離開,留下的劍法晦澀萬分,林知之一人吃不透,尚未入門。


    問仙劍劍尖用力,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刺穿對方的胸膛,有另一股力道護住了這人。


    “哎,真是看了一場好戲。羅器啊,連低你一個大境界的人族都能夠打敗你?”一個男性聲音響起,頓時扭轉了場上的形勢。


    “哼,廢話少說,速來助我。”


    林知之握緊了問仙劍,心知不妙。


    跨界挑戰,以築基期打贏結丹境已經是足以驕傲一生的事情。假若能夠傳揚出去,還不知能為林知之增添多少威名。


    然而後來出現的幫手已經宣判了林知之死刑。


    那赫然又是一名結丹境的魔修,任他如何天才,絕不可能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再打敗對方。


    ***


    當一個元嬰修士不想死鬥,隻想著逃遁,那麽要殺他的概率並不高。


    在玄影長老以一臂一腿的代價離開了真仙之血的範圍後,便等於宣告了這次魔族突襲的結束。


    盡管功敗垂成,但一個元嬰長老不足為懼,隻要魔尊大人要的“那個人”還在。


    若能在那些人族收到消息來此探察前,達到大人要的目的,那麽以大人的性格,或許自己還有一絲生路。


    黃臉魔修極目遠望,散開神識,嘴唇蠕動,似在給什麽人傳音。


    而這時,那名受傷的結丹境魔修與幫手對視一眼,互相交談起來,完全無視了還躺在地下的黑發少年。看似兩人間已經起了什麽爭執:


    “我可是來特地來幫你的,一瓶血煉丹怎麽夠?”


    “如此珍貴的寶物,你還想要多少?告訴你,我也隻有三瓶而已。”


    “是丹藥重要,還是性命?”


    “……”


    這是一個破綻。


    林知之擦去臉上的血,飛躍而起,運起殘存的法力朝兩人相反的方向禦劍而行。


    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


    哪怕經脈隱隱作痛,林知之也隻能從乾坤戒中掏出丹藥塞進嘴裏,以期待彌補一下損耗的法力。


    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那兩名魔族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如同貓捉耗子,享受著動手前的樂趣。他們並沒有直接上前,哪怕前麵的黑發少年已經近乎油盡燈枯。


    他們更像是在逼迫他前往某個地方。


    某個可以達到他們目的的地方。


    ——當林知之再次降落到地麵,已經是到了靈力枯竭,丹藥用盡的境地。


    問仙劍停在半空,黑發少年滾落地麵,勉力撐起身體,向前跑去。


    他進了一處山洞,裏麵漆黑陌生,一路向前。


    身後的兩名魔修緩慢跟在林知之身後,嘲諷般說道:“別跑了,束手就擒我們或許能給你留下一條命。”


    “仔細看看你也長得不錯啊。”


    “豈止是不錯?我見過的姑娘都沒他長得好看!”


    他們話語間已經在討論抓到林知之以後的處置方案了。


    林知之捂住腹部的傷口,踉蹌地向前跑去。


    在繞了幾個彎後,他的眼睛終於再度亮了起來,洞的盡頭是一處古傳送陣。


    古傳送陣很危險,經過時間的流逝,誰也不知道陣紋是否還有用。曾有人用過古傳送陣,卻將頭顱送往別處,身體還留在原地,危險之極,但林知之已經別無選擇。


    如果能夠啟動它——


    林知之扣住乾坤戒裏的極品靈石,身形躍起,將其嵌入了古傳送陣的陣眼處。


    灰塵拂麵,傳送陣上古樸的陣紋亮起了微微的亮光。


    下一秒,林知之消失在了原處。


    那兩名魔修大吼一聲,速度暴漲,一拳擊向了古傳送陣的陣眼處。隻是那時少年的身影已經離開,他那一掌反而劈碎了古傳送陣,損壞了這處傳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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