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雖是道士,有修為傍身,但依舊是血肉之軀。三天不合眼,已經是極限。他覺得,就他們現在這種情況,就算真找到了騰蛇,也無濟於事。


    旻聞之抬頭,看了一眼前方,迴頭又瞧了眼身邊的四個年輕人,見大夥精神疲憊,因長時候沒有休眠,雙眼皆充滿了血絲。他歎了口氣,道:“前麵有片低窪峽穀,我們去那邊稍作休息。”


    說完,步伐一抬,便率先往那處地方走了去。


    旻聞之是特殊安全局的老人,這次騰蛇現世,震驚佛道兩教,在騰蛇渡劫飛天之後,特殊安全局就成立了專案組,馬不停蹄,派人去了各大宗門,查閱古籍。


    而他也是這專案組裏的一員,他臨危受命,負責追蹤騰蛇行蹤。


    後來,陣一與天道這兩個曆史最悠遠的派門內傳出消息,說,傳說中獨一無二的騰蛇,並非第一次現世。據陣一派所說,他們老祖宗曾在白扶山遇上過一條被困的騰蛇,那騰蛇一脫困,就立即風化成了白骨,原因,至今無人得知。而天道那邊也說,幾千年前,在大漠之中曾有騰蛇蹤跡出現。


    兩方信息一匯聚,大夥發現,大漠騰蛇蹤跡比白扶山那裏早了近一千五百年。大夥都在猜測,這兩個地方的騰蛇,是不是同一條。


    得到這個消息,特殊安全局兵分三路。一路去了白扶山,一路去了大漠,而他,則帶隊來了福定山。


    按霍飛的說法,騰蛇是從福定山被送去監獄的。這一點,在他們來了福山鎮後,經過多番打聽得到了確認。在這方麵上,霍飛沒有隱瞞大家。


    旻聞之其實有些看不清霍飛,這次騰蛇現世,特殊安全局所有人都懷疑其中是不是有霍飛的手筆。總部那邊已經抽調霍飛去了魔都,希望在霍飛身上能得到想要的訊息。


    如今天下,真要說起來,霍飛才是那個知道一切過往的活曆史。隻要他願意據實以告,大夥也就不用如此神經緊繃,勞累奔波了。


    按羅漢寺所存在的年代來看,霍飛絕對知道一些世人都不知道的隱秘。


    如果那隻騰蛇沒有威脅,哪怕他再強大,大夥也能與他相安無事,可萬一……人族太脆弱,這種能毀滅天地的存在一旦發狂,定然生靈塗炭。到時候,哪怕是道佛兩教共同覆滅,他們也要阻止他為惡。


    騰蛇啊,遠古的存在,道門流傳中,這神獸在女媧補天之時,與白矖也一同以身補天了。


    甭管目前現世的這條騰蛇與久遠前的補天騰蛇有沒有關係,就憑這個種族流傳下來的傳說,大夥就不願與他對上。


    旻聞之帶著身後的四個道門新星之秀,來到了峽穀低窪之處,他看了一眼四周,找了一個較為平坦的地方,讓大夥暫作休息。坐下後,幾個從身後的帆布包裏拿出壓縮餅幹,開始充饑。


    幾人稍作休息,等沉下心來後,便立即察覺到了不對。


    周意飛坐在亂石之上,目光奇怪地打望四周,片刻,他道:“旻前輩,這裏,似乎不大對勁。”


    旻聞之迴頭,看他這個麵目清雋的後輩,欣慰一笑:“發現了。”


    看來,這些後輩是真的長大了,年輕的心雖還有些不安定,但卻把傳承棒接了過去。才這麽會兒功夫,就已經發現問題所在。


    “在旻前輩麵前搬門弄斧了。”周意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旻聞之:“休息夠了吧,動身,我們找到地方了。”


    從踏進這片低窪,他就發現了不對。這裏太安靜,連一道蟋蟀的聲音都沒有,寂靜的仿佛異空間般,隨了空氣依然在流動,再察覺不到一絲別的存在。


    這裏可是罕見的深山,沒有人跡踏足,本因是所有動物的樂園才對。可偏偏卻詭異的沒有一絲動物足跡。這證明著,這個地方有一個很強大的存在威懾著山中生物。


    動物們害怕,不敢靠近,久而久之,這裏成了禁地。如此情況,不用多想,騰蛇定然是在這裏生活過。就是不知,他現在是否還在這裏。


    “走,找找。”旻聞之起身,神情一凜,從背包裏摸出一個羅盤。


    羅盤飛快轉動,半響後,指向了前方的峭壁。旻聞之見狀,烔目一緊,邁腿,小心謹慎地往峭壁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與峭壁兩個山頭之隔的銀環,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小身板突然一頓,鼻尖微微聳動,有些不確定的往自己的老穴那邊看了看。


    半晌,她雙眼一眯,迴頭,疑惑的看向青蟒:“青蟒,你是不是來過福定山,為什麽山中會有你的味道。”


    不嗅不知道,一嗅嚇一跳。


    這山中,竟還有青蟒的味道……這家夥,什麽時候來過福定山?


    青蟒:“……”小鼻子也太靈了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青蟒神情憤然:媽蛋,他說就為什麽羅邙在渡劫後一天功夫就把他找了出來,原來,是那家夥迴過福定山。


    狗鼻子,尋著氣味就能千裏追蹤。


    ……好吧,氣怒之下的人不可理喻,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按他這般算法,那所有的妖都帶著一副靈敏的狗鼻子。瞅瞅,他自己當初不也是尋著氣味來的福定山!


    一想起羅邙,青蟒心裏就憤恨不已。


    銀環也就隨口一問,問完後,她轉過頭,眸子直視前方那如黑石般的山頭,垂眉,有些氣惱地道:“有人類進山了。而且,還進了我的洞。”


    主人不在家,私闖空門,視為賊。有小賊進家,銀環自是憤概。


    赫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誰這麽無聊,半夜三更跑到山上來玩。”


    他剛一說完,旁邊的青蟒與蘇毅神情刹變,如臨大敵,挺拔的身姿頓時進入防備。


    青蟒急道:“赫白,你留下來照看銀環,蘇毅與黑雄,我們三人過去看一看。”


    說完,三人對望了一眼,身形微晃,就想前去查看情況。


    “等等。”三人剛動,銀環就立即喊住了他們。


    她尾巴微微掃動,夜色下,璀璨生輝的綠眸,仿若能看透一切般,直勾勾注視著他們。


    片刻後,她語氣淡淡地直接問:“你們為什麽這般緊張我?從我陪大哥渡過雷劫之後,你們態度就變了。”


    有些事,憋久了,銀環也很鬱悶。


    她不怎麽精明,總是和她們耍心眼,一次兩次還罷,多了,她就覺得有此失味了。她是妖,還是喜歡直來直往。


    連著遇上兩波道士,他們都如臨大敵,生怕道士發現她。她覺得,有必要和他們說清楚,她不是他們認為的女媧,雖然她的形態的確和女媧長得有些相似。


    銀環不等他們說話,眼眸一垂,自顧道:“我知道你們在忌憚什麽,你們以為我是女媧,都小心翼翼奉承著。可我明確得告訴你們,我不是女媧,我這形態,是大哥渡劫時,我衝進了劫雷裏,被雷劈出來的異變形態。”


    說起來,這段時間銀環也很迷茫。她雖然確定自己不是女媧,但反之,她的身份也必然不是銀環蛇那麽簡單。


    腦海中仿佛有道迷霧,把一切直相掩蓋。


    特別是青蟒去了監獄之後,充斥整個監獄的淡淡悲傷與青蟒快死時,心底升起的強烈酸澀,都讓她懷疑自己的種族。且監獄的妖都在聯手隱瞞她,這讓她在思考問題時下意識帶上了一層濾鏡,哪怕蘇毅幾人,她都潛意識地認為他們對她好,是帶著某種目的。


    識海中,有個聲音告訴她青蟒可信,所以她相信了。離開監獄時,青蟒一說陪同,她連考慮一下都沒有,憑著直覺相信了他。


    但相信後,卻發現,他也同樣對她有所隱瞞。


    銀環情緒有些低落,說著說著,她也有些不確定起來,她低低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說完,她抬頭,直視青蟒,極為認真的道:“青蟒,你知道我是什麽嗎?不許騙我……”


    不許騙我——


    如同言出法則般,刹時貫穿青蟒識海,這一刻,青蟒內心生不起一絲反抗之意。


    青蟒下意識地道:“你是女媧。”


    青蟒給出的答案讓銀環心中大赫。有些不確定起來:“女媧……我真是女媧?我這樣子像是女媧嗎?”


    就她這走個路都叫尾巴痛的廢材樣,會是女媧?


    銀環知道,這一次青蟒沒有騙她,因為,他胸中那強烈的“女媧,主人”四字,似乎是通過了某種神秘的牽引,直達她心底。


    也是因為如此,所以銀環更加不確定自己是啥了!


    “你和我是什麽關係?”銀環甩了一下腦袋,拋掉腦中的雜念,趁機又問。


    然而,方才那一道“不許騙我”之後,禁錮青蟒的神秘力量,便隨之消失。這一次,銀環沒有立即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79章 狹路相逢


    青蟒看著銀環, 麵容複雜, 神態中帶著一縷難言之意。造化弄人,如今的他和她,已經算不上有什麽關係了。


    “蘇毅, 你們三個過去那邊瞧瞧。”青蟒沉默良久, 方才出聲支開在場的另外三妖。


    蘇毅幾人在青蟒入監獄後,就察覺出, 他對銀環的態度有幾分古怪, 他似乎比他們更緊張銀環。這一路上, 他完全是以銀環馬首是瞻。不管銀環提出什麽不靠譜的意見, 他都能接受, 不會有一絲反駁。


    妖,向來敏感,真情還是假意,一眼便能看穿。


    所以,這一路上他們才會任由青蟒做主。這會兒, 見青蟒似乎有話要單獨與銀環說,三人對視了一眼, 點了點頭,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原地,把空間留給了銀環與青蟒。


    夜, 被濃重的黑墨塗抹, 空氣, 有一刹那的凝結。


    銀環直視青蟒,靜靜等候著。


    青蟒垂下頭,良久,他彎下身,單膝脆在銀環裙裾邊,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


    “你是我的主人,是我必生追隨之人。我與羅邙是親兄弟……”


    青蟒不緊不慢,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通通告訴了銀環。他與羅邙年幼時的情誼,後來因為一滴精血反目成仇……一切,一切,沒有一絲隱瞞。


    聽完青蟒的話,銀環小額頭緊夾,胸口急速起伏,有些不安的道:“我真是女媧?不對啊,我如果是女媧,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青蟒:“因為你沒覺醒。你和羅邙不知出了何故,覺醒之路都出了意外。羅邙現在雖是騰蛇,但卻沒有騰蛇實力。而你,法身雖現,可卻……”


    關於銀環覺醒的事,青蟒也弄不清楚是怎麽迴事,這一點,還是離開監獄時,霍飛傳音相告的。


    而且,她似乎連一些妖族生而帶來的常識都缺失了。要不然,以她半人半獸這形態,早就該產生懷疑。可她,卻認為這是雷劫出錯,異變而成。


    青蟒的話沒有說完,但銀環卻懂了他的意思。反正就是自己身份很牛逼,但卻沒有與身份匹配的實力。


    “嗬嗬……”銀環尬笑,還是有些不相信。她搖了搖腦袋,小臉蛋扭曲:“你是不是弄錯了,我這哪像女媧。”


    “不會錯,如果你不是,那為何羅邙會覺醒成為騰蛇,你又為何會是這種形態?”青蟒堅信銀環就是女媧,是他的主人。


    銀環垂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胳膊和小尾巴,然後蹲下身從地上撿了一塊泥握在手裏。


    她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泥,驚悚道:“我是女媧,捏土造人的女媧……”


    說完,她小手用力捏了捏泥巴,似乎是想說服自己般。捏了半晌,銀環小手一張,露出手中的泥沙,歪頭,朝青蟒道:“我不會玩泥巴。”


    青蟒道:“你沒覺醒。”


    青蟒那理所當然的語氣,驀地一下勾起了銀環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抵觸,她驟然抬頭,激動道:“甭管有沒有覺醒,女媧是聖人,法力高深,不但能造人,還能補天。就算再怎麽沒有覺醒,也不會像我這般。你看看我,仔細看,我是妖吧……可在三個月前,我連自己身為妖的身份都不知道。你見過有妖不會妖術的嗎?我就是,我就是那個不會妖術的妖。我到現在,隻會一個障眼法和一個閃身術,我連我哥的蛇鞭都揮不動,你覺得,就我這樣,會是女媧嗎?”


    銀環一口氣說完,哪怕青蟒清楚明白的告訴她,她是女媧,但她依然不願意相信。莫名的,她討厭別人對她這層身份的認定。


    這情種緒來得很突然。


    在監獄,她剛從手機上找出女媧形態,就拿著尾巴與女媧圖像對比,想方設法,想找出雙方不同之處。那時,她潛意識中就抵觸女媧。


    可她不傻,事實告訴她,哪怕她不是女媧,也必然與女媧有所牽聯,要不然,她也不會想迴福定山尋找真相。


    銀環緩了兩口氣,平複了一下,然後蹲到青蟒身邊,試圖說服他:“青蟒,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到底是怎麽迴事,你說,你和他有騰蛇血脈,是我的守護獸。但是……騰蛇血脈所要守的卻不一定就是女媧。我不是女媧,但我不否認我和女媧還有你與大哥之間有某種牽聯,這事,你知道就行,別告訴其他人。真相,我們慢慢去尋找。這次我迴福定山,就是想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那裏也許會有線索。”


    看著反複無常的銀環,青蟒眼中閃過遲疑。他覺得,她的情緒太過奇怪。方才,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似乎……


    青蟒緊了緊眸子,輕聲道:“嗯,去尋找真相,隻有你徹底覺醒,你的身份才能確定。”


    罷了,先穩住她再說。她即然不願意麵對,那便暫且等等,等她覺醒,自然就會承認這層身份。


    奇怪,她與羅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羅邙吞了傳承精血,卻沒辦法完全接收傳承,而她,現了法身卻沒覺醒……這事,怕隻有等他們兩人都恢複正常,才能知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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