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沒有月亮,隻有滾滾濃煙,而我,我獨自一人,被他大力地推出去,我死裏逃生,他連屍體都沒有,隻有留在我身上的,燒出了洞的一件幹巴巴的黑衣服,和不經意間被我拽下來的,黑色膠質手套。


    後來警方介入調查,幾經輾轉,我來到了蒙麵人的住處,簡潔的,奢華的,好吃好住的富貴公子,如果不是……這隻是他做牛郎時候的臨時住處,我會以為,他過得十分不錯吧。


    再然後,我發現了他寫在電腦裏的日記。對了,順便提一句,他的電腦密碼,是我的名字“xiaxiaozhu”。


    “已經殘疾的我,怎麽配得上她呢?但是手指折斷時候的痛,真的比不上她的一個眼神。”


    “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痛,離開她已經有了許久了,遲遲等不來的自愈,我要孤寂著,繼續等下去。”


    “今天,店裏來了一個跟她很像的人,我忍不住看了她好久,結果被發現了,我隻好落荒而逃。”


    “剛剛得知,那個傻姑娘,她居然去做那麽威脅的事,她的身邊,到底有幾個人可信,我真的不放心。”


    我哭著想,原來他就是張瀟啊,當初也是他頂了會所藏毒的罪名,葉繼歡才可以把我保釋出來。可他在監獄裏被人弄斷了手指,變成殘疾,出獄後不想再找我,於是去做了牛郎。


    後來遇上我,再次暗中保護我。


    我摸摸自己的心髒。


    你痛麽?我的痛是你的千倍萬倍,為什麽,為什麽這麽殘忍,給了我一切之後,用這麽慘烈的方式離去,為什麽啊……我揚起頭瘋狂地尖叫一聲。


    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在這孤寂冰冷的世界!你以為我會感激你麽?!


    我的眼中染上了一絲癲狂,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把美工刀,把張瀟的衣服拿在手裏,瘋狂的劃爛,然後又疼惜得抱在懷裏,最後,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劃著,從哪裏下刀合適呢?我嘴角帶笑,認真地想著。


    最終我還是懦弱的,下不去手。


    撫摸著他以前送給我的冰涼的玉墜,好像撫摸著張瀟那顆已經冰涼了的心,往事浮現在腦海裏,我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真的是如同那句話所說的,一手好牌被我自己打得稀爛,假如我當初沒有一意孤行地做那些任性的事情,那麽現在張瀟也不會死,我們可能已經結婚了。


    人生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其中最最殘忍的就是很多事情一旦做錯了,將遺憾終生,沒有任何辦法彌補。


    張瀟,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我也一定會無怨無悔的追隨你一生,哪怕最後遭到了你的拋棄,我也心甘情願。


    我哭了很久,到後來四肢都已經發軟,眼睛疼得幾乎睜不開,拿出信封裏的那封信,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


    認識張瀟那麽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字跡,沒想到外表桀驁不馴的他,字體竟然如此鏗鏘有力,工整漂亮。


    信很長,一字一句寫的都是我們的過去,就好像我在聽他說話一樣,我一邊看,一邊流著淚,幹澀的雙眼此刻又疼痛無比。


    在信裏,張瀟說了自己之所以走上這條路,是因為自己不願意輸給同父異母的哥哥,不蒸饅頭爭口氣,一向好強的張瀟立誌要勝過哥哥,所以他才會開始混跡社會,過著這種動蕩不堪的生活。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捂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真的替他感到特別的惋惜,假如他當年沒有這樣的好勝心,可能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一切都是命,冥冥之中就已經被老天安排好了,就如同我,假設當初的生活沒有那麽不堪,我也不可能走上這條路,認識他,愛上他,到現在變得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有人說過一句話,總有一天你會活成你最討厭的模樣。


    信的最後,張瀟提到了自己的心願,就是能夠去祭拜一下去世的父母,可是,他的心願已經永遠沒辦法完成了。


    我用打火機點燃信封和信紙,看著它們被火苗一點點吞噬掉,最後化為了灰燼,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我去代替張瀟祭拜他的父母後,就自殺去找他。


    因為現在整個世界對於我來說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我活著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張瀟被大火燒成了灰燼,從現場帶迴來的那些骨灰被我裝進骨灰盒裏,連同那條玉墜一起,被我埋葬在了墓地裏。


    我不知道這塊墓地他是否滿意,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喜歡這座城市,這是他夢開始的地方,也是他生命最終終結的地方,我想他魂歸此處,應該會安息了。


    墓碑上貼著他的照片,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帥氣如昨。


    我撫摸著墓碑,還沒說話,眼淚就已經瘋狂地滾落了下來,我顫聲說道,“張瀟,今生今世我沒有能夠跟你在一起,但願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們還能夠相聚,就算我不能夠做人,我做條蟲,做隻鳥,或者做阿貓阿狗,我也要追隨在你身邊,直到我死去……”


    說到這裏,我已經徹底說不下去了,緊緊地抱著墓碑失聲痛哭起來,冰涼的墓碑結實堅硬,就像他的胸膛一樣,曾幾何時,無論我遇到了什麽,隻要我抱著他,我就有了全部的信念和支撐,而現在,他就躺在這塊墓碑下麵,不知道他此刻用怎樣的心情在聽著我說這番話,或者他覺得我此刻的眼淚特別的虛偽和廉價。


    但事實就是這樣,因為我的沒出息和愚蠢,讓他為我失去了生命。


    “你放心,我會代替你去看望叔叔阿姨的,等我解決了這些事情之後,我就馬上來找你,但願你沒有喝過孟婆湯,還能記得我。”這句話不多,但是卻讓我花費了全部的力氣。


    頭頂的太陽忽然之間就躲進了雲層,墓地裏陰沉沉的,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樣。


    我跪在墓碑前呆了很久,忘了過了多久我才離開墓地,迴到家才發現膝蓋已經青紫一片,腫得老高,但我卻絲毫不感覺到疼,最痛的是心,其他的傷痛已經完全麻木了。


    窗外深沉的黑夜壓了下來,這座看上去美麗無比,但是卻暗藏著邪惡的城市,讓我又愛又恨,它給了我新生,但是又讓我失去了一切……


    三天後的黃昏,我站在了l市的地麵上,一股陌生的感覺撲麵而來,我裹緊了風衣,迎著狂烈的風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師傅,請送我去萬安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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