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滅月雙手搭在池邊,一雙眸子半睜半眯,抬頭看從天而降的灰撲撲一團,他視力極好,可以說楊小束掉下懸崖那刻,他就知道了。


    嘴角勾著興味微笑,一隻兔子居然有這麽多人性化表情?還是隻未曾開化的兔子,隨即大手一揮。


    楊小束屏住唿吸,準備紮進水底在狗刨上來,驀然身子被托起,她驚訝睜開眼,下一秒一股更巨大力量壓下來,楊小束覺得她就是猴子被壓到五指山下。


    全身如巨石沉河,撲通一聲,整個世界一黑在一靜,霎那間覺得天地之間孤身一人,生前平生走馬觀花似的閃過,白爪浮動,眼前一黑。


    凰滅月單手抓著長耳朵拎起楊小束,雪白皮毛暴露在月光下。


    這裏地勢古怪,半邊的豁口乍然劈開,一輪巨月宛若怪獸的眼睛,冉冉升起周邊泛著幽深的紫色,看起來詭異非常。


    楊小束氣息奄奄掀開眼皮,她覺得從皮毛到指甲無處不酸,身體內部貌似也受傷了,琉璃似的大眼無神萎靡看向罪魁禍首。


    白膚勝霜雪,褐發似妖精。


    雙目朗日月,二眉聚風雲。


    泉仙不若此,月神應無形。


    一日插翅去,鳳翱於三清。


    楊小束腦袋裏驀然蹦出這首詩,巨月掛在樹梢銀輝紫氣不及他風華迤邐,天成氣質,眉目流轉間龍章鳳姿,舉手投足間可憾日月,楊小束從沒見過美的讓人心神震撼的人


    一眼便是萬年。


    一眼萬年。


    這穿時空的對視,在這清輝月下,深邃山穀中冰涼潭水上,相隔千萬年的等候不及這時隨意一瞥,一隻似人似兔一個非仙非妖,跨物種的曆史性一刻。


    琉璃般的紅眼剔透玲瓏,倒映著凰滅月的模樣。


    美男出浴圖,一眼而以已。


    凰滅月清冷眼微挑,看著全身濕答答的兔子,是烤了吃還是烤了吃?


    楊小束一個機靈,半隻腳還晃蕩在水裏,順勢一踢起飛水花飛濺。


    又很順利的拋物線出去了,看的出來男子有潔癖。特別是冷清高貴又自大的人,比如韓瀟,和他出去吃路邊攤都要擺出吃西餐的架勢,凳子不擦幹淨就得換凳子,等他準備好楊小束已經吃飽走了。


    她計算過,這個角度和速度飛出去完美著陸後,可以狂奔先離開這。


    楊小束一頭栽倒跟頭,突然不知哪裏來的藤蔓纏住她,藤蔓帶著刺,她越動,刺越深。


    楊小束抬頭對月,銀色巨月散發光輝,聽說月亮上有兔仙,若是同類被吃它會不會救?


    明亮篝火騰的一聲燃起,火星四濺劈裏啪啦作響,也照亮了周圍,巨大的樹上不見頂,樹冠遮天蔽日擋住半麵峽穀入口,楊小束掉下來時候經過這樹葉的阻擋才沒有粉身碎骨。


    而周圍……楊小束扭頭對上一隻頭,白森森的牙齒錚亮,這骨頭看著怎麽熟悉?楊小束晃了晃頭驀然頓住,眼眸睜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著男子。


    那分明是兔子的頭!


    楊小束欲哭無淚,濕漉漉大眼轉啊轉眨啊眨,聽說強大的人對弱小的動物沒有抵抗力,於是她無恥的扮萌了。


    若是平常的楊小束,吊打她都不會露出半分軟弱表情,小時候的成長環境塑造她的性格,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沉穩冷靜似乎成了她行事的標準。


    但現在的她腦容量隻有黃豆大小,智商也直線下降中,這段日子也成了她日後視為恥辱的經曆。


    凰滅月一身寬大白袍工整嚴謹穿在身上,連脖子上最後一粒扣子,也扣的嚴嚴實實。


    白底暗紋,華貴自成。


    他坐在鋪好的軟墊上,一手擺弄樹枝一手拿刀削尖,粗糙的樹枝在他修長的指間靈活轉動,不一會燒烤串就做好了。


    楊小束看著尖銳的枝頭,想著待會就要成為亡魂,和旁邊的朋友做伴,就心有戚戚。


    “你有家人麽?”楊小束問道,其實她說的是吱吱聲,不確定男子是否聽得懂。


    “你有朋友麽?”


    “你有女票麽?”


    “你不會是單身狗吧?”


    楊小束一連問了幾個問題,男子不曾迴答,連握刀的手都沒頓過。


    高冷的眉斜飛入鬢,篝火跳躍間如刀凜冽。


    直到聽到最後一個問題,他不動如山的身子才轉了過來,冷清的眼看向楊小束說道:“狗?”


    楊小束對上他的眸子,不由得一呆,透過那眼仿佛看見高山流水千裏浮雲,一眨眼又是萬籟俱寂一片虛無,那空曠比這漆黑的天還要闊上三分,直溺人在心頭。


    一眨眼還是那冷清如月的眸子,淡淡看著楊小束:“你說誰?”


    楊小束脖子一縮,一根刺深深紮進肉裏,鮮紅血珠滴進身下泥土裏還沒成型便忽的消失了。


    “我……我是說,我被狗追殺,不小心打擾到你,很抱歉,可以放了我麽?”她本來想先禮後兵,甜棗加大棒說服他,可是貌似敵人太強大,如螞蟻憾象無疾而終。


    “唔,不可以。”他淡淡迴了句,撥著火苗,蹭的竄高。


    楊小束眼裏晃蕩著火光,腦袋卻不停轉,她不能死,最起碼不能死的輕如鴻毛這麽窩囊:“為什麽?”


    凰滅月連眼神都沒給她,但還是接了句:“本座餓了。”


    “我可以幫你抓!而且我會燒烤!”她急急的說。


    男子瞥過頭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抓?送給其他動物吃?還是那隻狗?還有滄瀾大陸的狗已經淪落到吃兔子地步了?兔子改吃肉了?”


    他一連甩了五個問題,不帶停歇。


    楊小束的腦袋又像莫比烏斯帶一樣,陷入無限循環中,這話裏信息太多,一下抓不住。


    “等等……你說滄瀾大陸?”楊小束抓住這個名字。


    男子卻沒理楊小束,大概覺得和一隻傻兮兮兔子討論沒營養的事,會影響他個人魅力。於是他手一招,帶刺藤蔓纏著楊小束綁上了燒烤架。


    這對她來說就是十字架,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人之將死其言不恭。


    “你這個變態!殺人啦!”楊小束突然劇烈針紮起來,血液順著燒烤架嘀嗒嘀嗒滲進土地,消失不見。


    手腳並用,牙啃頭蹭無所不用其極,身下的火舌忽的一舔,燒掉了一塊毛。


    “啊啊!你大爺的!等老子得救了!誓要將你下油鍋浸豬籠!!”楊小束身子劇烈一抖,猩紅的眸子惡狠狠望著男子,他還淡然坐在原地,對楊小束充耳不聞,隻是一閃而過的興味暴露了情緒。


    沒想到這傻兔子懂得還挺多?他覺定不吃它了。浮雲聚散幾百年不過眼前過,乏了也倦了,沒想到讓他碰到個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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