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七皺眉扶額,望著天邊漸漸冒頭的繁星滿心惆悵。


    不走一層試煉塔就出不去,可是她現在的修為連最簡單的練氣層都打不過去。


    咋辦,出不去就見不到廉靖,在這音訊也傳不出去。連呂師叔那裏也要曠工了啊!


    “啊啊啊!”


    一聲宣泄的大叫響徹山坡,驚起一片飛蟲。


    夜幕降臨,滿月仿佛一輪車軸掛在天邊,又大又亮。


    草木靈氣在夜晚月光下散發著淡淡光芒,身處其中,連自己都染上了微光。雲七七垂眸看著手中精巧的試煉腰牌,在看看前方小木屋匾額上“試煉塔”三個金燦燦的大字。


    隻能這樣了。


    她抿抿唇,毅然決然推開木門,走進試煉塔。


    人一邁進木屋,就出現在一座巨大的殿堂內,雕欄玉砌,氣勢恢宏。麵前出現三道殿門——


    修、習、煉


    每一座宮殿門前佇立一方石碑,上麵書寫著每座神殿的用處。


    修殿是修煉感悟的練功房,習殿是各類流派功法的藏書閣,最後一個自然就是試煉考核。


    “原來如此。”試煉塔內比她想象的還要全麵。


    雲七七抬步直接進入習殿,選功法流派。


    當有兩個選擇的時候,人們大多會非常糾結,可是當有太多選擇放在麵前,糾結被分散成無數小分子,約等於不存在,選擇全憑個人喜好。


    雲七七修煉以來一直因為體質原因術法不強,就另辟蹊徑學畫符布陣,因為畫符陣可以靈力凝在符篆中使用,正好彌補她這方麵的缺陷。


    今日與蕭禦天纏鬥時丟的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符,就是她在玉虛門換了符篆功法練習下來的成果。


    既然有陣法基礎,她也不猶豫直接選擇符篆陣法!


    試煉塔內的功法秘籍最基礎都是天級功法,這在玉虛門是隻有內門弟子才可以接觸到的。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機遇,雲七七撫摸著手中散發淡淡符法光暈的功法秘籍,暗自定下決心。


    她一定會盡快出去。


    *


    修煉無歲月,試煉塔內燈火長明,晝夜變得模糊,長久下來雲七七已經記不清自己進來多久了。


    起初她還會每日刻錄,時刻提醒自己又過去了多少天。但是後來隨著修為的增進和對符法的感悟,時間不再重要,環境不再重要,有時連自己都變得不再重要。


    無我之境,滄海泯滅桑田傾覆,天地宇宙浩瀚星辰皆如過眼雲煙,一切的一切到最後都是虛無。


    眼前茫茫虛空,讓人不禁自問,我為什麽如此執著?我又在執著什麽呢?


    麵前出現一條萬丈銀河,雲七七走在上麵,周圍縈繞著絢爛的星子,這條路好長好長,一直走不到頭。


    她突然心生迷茫。我到底在堅持什麽呢?


    眼前的銀河忽然出現兩個許久許久不曾見過的人影。他們溫柔慈愛,年過四旬,是她第一世的父母。


    “雲七七!放假不要總在家待著,出去走走啊。”


    “七七呀,自己在外麵要小心。”


    “嗚——我的孩子。”


    他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悲傷和喜悅都那麽濃烈,許多記憶深處的畫麵在眼前飛過,她在人世間啼哭降生,她從牙牙學語到亭亭玉立,最後在異國街頭,女孩胸前炸開赤色紅蓮。


    在那雙淺色的瞳孔裏,她看見了自己。


    “七七啊,爸爸媽媽,想你了。”溫柔的父母朝她張開雙手。


    虛空上,一道天問聲如洪鍾——


    萬千世界紅塵過往,你當真放下了嗎?


    雲七七眸中清淚滑落化作萬點星光,對著銀河前的父母深深鞠躬。


    “時也命也,命中有劫,我不怨。”


    她自銀光中前行,身旁父母溫柔相伴,麵容慈愛,在微笑中散作晶瑩流沙。


    *


    銀河前方又出現兩個人,挽鬂羅裙,長袍束冠,麵容已經記不大清,是她第二世的父母。


    女子麵容哀婉,看著她的目光仿佛千言萬語難於心口,最終化作滿麵哀容。


    “婉兒,這孩子我們養不得,哎……”


    “相公,容我、容我再看她最後一眼罷。”


    天道再問——


    你當真放下了嗎?


    “十月懷胎已是恩情,此生親子緣薄,我不怨。”


    雲七七微笑著走過,在山林中她便當自己第二世已死,十八年春秋已過,該放的早就放下了。


    前方銀河浩渺,眼前閃過無數記得和不記得的畫麵。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


    水中的交頸纏綿,月下的含笑相望,一幕幕,一片片,過往不是雲煙,全是內心裏最清晰畫麵。


    俊逸的麵容,冷清的眼。廉靖緩緩走近她麵前,俊美如神祗。


    “雲七七,本君過往至今,唯願修成真龍金身。”


    心口驀然一疼。


    天道三問——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當真放下了嗎?


    “七七,我在等你。”


    一瞬間,她仿佛聽到了什麽破裂的聲音。


    銀河坍塌,星雲流轉,雲七七猛然睜開眼。築基層試煉塔玄門如鐵,緊緊關閉。忽一陣強風席卷而來,瞬間把她掃出殿外。


    木屋的門啪一聲關合,“試煉塔二層闖關失敗。”


    木屋外鳥語花香,暖風微醺,雲七七仰躺在青蔥草地,濃烈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她抬起手腕擋在眼前。


    半晌,一聲哀歎。


    愛情啊,真他媽操蛋。


    第46章


    “許久不見了……”


    陽光溫和柔軟, 她仰躺著不想起身, 腦中紛亂迴想,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驚鴻一瞥?寒潭幽穀的數日纏綿?一路走來的扶持相伴?還是在那些日日夜夜的相處中, 某一個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瞬間?


    因為他修為高嗎?因為他長得帥嗎?因為他對自己……


    呸,這個不可能= =。


    “嘖。”


    雲七七有些惆悵,當初西湖偶遇第一眼便知此人是個禍害,時至今日一語成讖,都禍害到自己身上了。


    總而言之,感情這個東西,如心海山洪, 又如無聲春雨,當事人深陷其中,很難說得準。


    一個不注意就讓廉靖這廝在心裏搶了一塊位置。


    “嗨呀真煩!”


    雲七七一個挺身站起來, 撿起手邊的石頭衝不遠處溪水狠狠擲去,石塊咚一聲沉到水底,波光粼粼的水麵濺出晶瑩的水花。


    想她!年方二八,青春貌美,剛剛還接手一大筆財產,短短數年試練塔內修煉到築基大圓滿, 未來無限可期!


    怎麽就想不開看上一條無心的臭蛇啊!


    想到廉靖, 雲七七就堵氣,更多的是氣自己。


    遙想最初進來試煉空間時她總是靜不下心, 想著外界有諸多沒完成的事, 比如呂師叔和山穀的小雞們, 身分不明的蕭禦天,時師兄,以及還在等她迴去的廉靖。


    無奈修為不行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去的,後來她終於靜下心,參悟道法奧妙,心性跟著漸漸變化。


    這幾年潛心修煉,本以為心無旁騖了,可在心境曆練麵前,一切都無所遁形。


    她靜靜望著恢複了平靜的水麵,識海牽連近在咫尺,廉靖就在附近呢。


    試練塔中數年,外界不過數十天,還有諸多事情等著她去解決。


    紅塵情欲本無錯,錯的是所念非人。


    垂在身側的手心鬆了緊,緊了鬆,最後她拾起腰間試練塔的金色玉牌,指尖輕輕撫過凹凸的字麵,纖長睫羽盛滿暖光。


    在這裏待太久,是該出去了。


    *


    文水村西頭的張大柱家前些時日突臨仙人,瞬間在十裏八鄉出了名。連著月餘都有村民來他家打轉,想在仙人站過的地上沾沾仙人氣兒。


    “大柱,仙人長啥樣?是站在這塊地兒嗎?”


    “仙人長得,就,就,哎呀!反正一看就是神仙!”


    ……


    被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小院子裏,幾個村民圍著張大柱和小蓮,一群凡人嘁嘁喳喳百聽不厭打聽著仙人的事情,張大柱二人也不厭其煩地訴說與仙人的那一場奇遇。


    高大棗樹繁茂的枝椏頂端,一隻小蛟安靜盤踞在此。身邊掛著的棗子從青澀到成熟,樹葉都落了一茬,雲七七還沒出現。


    當日尋到此處卻不見人,在這周圍幾番查找,還循著空中微弱的氣息一路找到青鬆山,仔仔細細翻找每一處角落依然不見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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