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酒樓都安靜下來,連三樓上嘰嘰喳喳的那些看熱鬧的樂坊女子也停下交頭接耳,這無端無狀的賞賜讓所有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倒是秋蘭躲在格子窗後麵幸災樂禍地笑道:“虧得王公子想出這等妙法,算是為小姐報了先前胡亂奏樂之仇。”

    羅雅丹一聽也樂了,本來她都忘了這事,那些公子哥出了名的輕狂,經常做著一些出格的事還自以為是放浪不羈,本來她對那些人也沒甚好感,但這會卻覺得他們無端地可愛起來,她也幹脆起身,站在各自窗後麵看熱鬧。

    有仆人端著盤子從二樓扶梯上走下,盤子裏裏放著被重重咬過幾口的半支雞腿。

    “就站在那裏,讓他過來領賞。”二樓那些圍觀的一眾公子哥中有人吆喝了一聲,那仆人聞言果真就站在那裏,雙手端著托盤不願再挪動半步。

    “喏!你還不過來領賞?”那仆人大模大樣地站在扶梯一半處朝宋鈺吆喝道,故意放高聲音好讓眾人聽見,說完還討好地往王少爺那裏望去。

    樓上一群人更得意地笑了,笑得最放肆的便是那微微發胖的男子,見那低賤樂師宋鈺朝這邊樓梯走來,笑得更放肆。一副:小爺就是要尋你開心的模樣。

    所有人都爆發出哄笑,還有好事者用筷子敲著酒碗催促著:“磨磨唧唧什麽,領賞還這樣不情願?”

    這種風月場所,捉弄樂師、小廝,甚至是捉弄樂女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既然大家花錢取樂,樂坊便要坦然接受,既便是有人要姑娘們去陪酒,隻要能出得起錢,樂坊便要如客人意,至於陪酒之外的事,就需要樂坊大娘們和客人好好合計。

    “別去!”月嬌在後台暗門那裏悄悄掀開一道門簾,壓低這嗓子說道:“你不用理會他們,這種事大娘會打圓場的。”

    不用她說,大娘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二樓,一邊笑著一邊和王之源說著話,畢竟他們捉弄樂師也無疑是在打雍錦坊的。

    王之源眼神閃爍,最後目光落在了羅雅丹坐在的廂房,最後一把將還在絮絮叨叨不休不止的大娘推開,一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大娘無奈,隻得衝下方宋鈺揮了下手絹,又用嘴努著那扶梯處的王家仆人,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去了。

    雍錦坊今夜來了不少有頭有麵的人物,雍錦坊既然開門做生意自然不能失了禮數,再說她也犯不著為一個樂師和這些財神爺過不去。

    那仆人更得意了,站在扶梯上不耐煩地喝道:“還

    不過來謝賞?”

    “他們欺人太甚。”月嬌剛要衝出來,宋鈺已經起身,朝她擺擺手示意她迴去。月嬌初音的時候便沒有博得好名聲,如果再胡鬧一次,恐怕真如青鬆所說,怕是這一生也就完了,要被雪藏起來。

    宋鈺迴頭看了看側麵那躲在陰暗處的男子,對方也帶著戲謔的眼神望著他。其實宋鈺一直希望這人是一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關鍵時刻一怒拔劍。可這人隻是一副雷打不驚的表情,對於宋鈺投來的求助的眼神,也無動於衷。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唿聲中,宋鈺終於還是硬著頭皮來到那仆人麵前,無奈地接過盛著啃掉半邊的雞腿轉身下樓,袖子卻被那仆人拽住,宋鈺畢竟沒有臉厚到可以無視侮辱卻當閑庭信步的程度,紅著臉小聲道:“還有何事?”

    那仆人指著腳下樓梯,拖著陰陽怪氣的強調說道:“宋先生,難得我家公子一番心意,你就在這裏吃了吧!”

    “吃下去、吃下去!”

    二樓一群公子哥整齊劃一地吆喝著,還用手中折扇啪啪地拍著欄杆,一個個激動得臉紅脖子粗,如打了雞血一般亢奮。

    “放手!”宋鈺輕聲向仆人說道。

    “你吃下去,我放手;不然,我送你下去。”說罷便微微抬起右腿,他本就站在高出宋鈺兩三梯的地方,這一抬腿便自然而然到了宋鈺胸口。

    “不送!”宋鈺忽然一側身,帶著衣袖轉了半圈,那仆人陡然失去重心,身子如軲轆般滾了下去。

    宋鈺看了看盤子裏那半支黃酥酥的雞腿,又看了看二樓,單手提著衣襟,另一隻手托盤朝二樓不緊不慢走去。

    扶梯本不高,仆人雖然被撞得不輕卻並沒有掛彩,隻是驟然受驚,竟然愣坐在原地放聲大哭:“少爺!”這一哭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出乎宋鈺的意料,但卻並未影響他上前的腳步。

    “好你個賤籍樂師,莫是給臉不要臉。”王之源排開眾人,當先一步迎著宋鈺氣勢洶洶走上去。

    “也許王少爺你弄錯了,我是樂師不假,卻並非賤籍。”宋鈺將盛著雞腿的托盤遞了過去:“請少爺收迴賞賜,宋鈺福薄,受之有愧。”

    王之源身後那群人聽得之下一口口大罵著不識好歹、狗奴才之流。

    秋蘭等人在廂房看得起勁,忽然聽小姐說道:“秋蘭,咱們出去。”

    秋蘭哎了一聲,她知道小姐性子喜鬧,便要跟出去,柳未寒及時伸手將

    她們主仆二人給攔了下來:“本來王之源便是有在你麵前逞能的心態,你這以出去正好遂了他願,再說了,一群舞文弄墨的讀書人,還擔心他們鬧出什麽亂子不成。”

    王之源得身後筆友們對宋鈺的口誅筆伐,一股豪氣從胸膽處滋生,傲然問道:“說你賤籍還不承認了?本少爺問你,你可精通詩書?”

    “我書寫不如三歲稚子,實在難入諸位法眼。”宋鈺這是實話,他的書寫確實糟糕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那你可擅長弓、馬、射、樂?”

    宋鈺想了想,斟酌地說道:“一年前,我開始獨自琢磨五弦,還算稍有涉獵,其餘都未曾接觸。”

    王之源更是來勁:“那你家底是否殷實?”

    “若有殷實家底,我又何至於來此謀生。”

    “所以你活該是賤籍狗奴才。”王之源手臂一揮,做了陳結:“那你會什麽?”

    “慚愧,我會的不多。”宋鈺手一歪,托盤中的半塊雞腿便斜斜地滾落在地上,宋鈺低頭看了看,猛然抓著托盤邊緣便朝王之源劈頭蓋臉打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還沒醒悟過來,最後不知誰叫了一聲“賤奴行兇啦!”後麵的話便被嘭嘭的一陣聲響給蓋了下去,有兩人衝上來想將宋鈺架開,卻被那厚實的托盤給拍了個實實在在,頓時間眼前天花轉動,倒仰過去。

    王之源覺得口鼻間熱乎乎一片,心道不妙,怕是流血了,卻依然光棍地迎著宋鈺筆挺地立著:“你這賤奴,我要你活不過……”一隻腳不等他說完,便重重踹在他腰眼上。

    宋鈺還覺不解氣,又一連踹了數腳,嚇得周圍眾人愣是不敢上前一步。

    “小爺不偷不搶,雖然每天不過毫厘的收入,但憑自己本事掙得,關卿鳥事?”宋鈺一腳踏著倒地不起的王之源,一手指著旁邊戰戰兢兢的一個公子哥:“你覺得我這話可有道理?”

    那人連連鞠躬,哪裏還敢惹這尊瘟神:“先生說得極是,君子豈能欺之以貧賤,唯先生如此,才算得真名仕自風流。”

    “很好。”宋鈺蹲下身子,抓起王之源衣襟替他擦著臉上鮮血,輕輕說道:“公子讀書比我多,自然會知道:近在咫尺,人盡敵國,匹夫一怒,五步流血這典故出自何處?”

    “知……知道。”王之源心中怕到極點,那些高來高去的異士仙人他也聽過,冷酷嗜血的將軍也見過一二,但和麵前這麵相兇狠的樂師比較起來,王之源覺得

    那些人都是溫和的兔子。

    因為沒有人能將這等血腥的話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至少王之源還沒有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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