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初時亂了幾個音調,調子稍微高了一些,稍作調整漸漸能夠跟上節奏,並降了幾個調,開始和月嬌的歌聲開始唿應。

    一串串音符從唇紅齒白間流溢出來,竟是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大娘為月嬌選的樂譜本就不難,反反複複也就平音仄音之間的變化。作為才從教坊出來的新人,本身沒有任何名氣,有一兩次斬頭露角的機會讓別人記起,那些自命風流的人才子文人才會像蒼蠅一樣貼過來。

    屆時,雪片般的詞曲收不勝收。

    這是大荒世界樂女唯一能出名的道路。

    月嬌一曲唱罷輕聲問道:“先生覺得月嬌唱的如何?”

    “這曲《憐花抱》詞曲可謂是佳作,這譜曲者也煞費苦心,上闋中段這裏……”宋鈺指著曲譜:“‘如今十八坐花轎,明月含羞綠竹梢’,鶯鶯芸芸中詞曲太過香豔,通曲靡靡,不該是你這種第一次獻唱、也未經人事的女子能唱的。”

    月嬌臉色緋紅,幾乎將臉要埋進那含苞待放的胸口:“先生怎能這樣說?月嬌上次已經唱失敗了一迴,如果這次還唱不好,恐怕便要淪落為梳頭丫鬟了。”

    “真可憐。”宋鈺撇撇嘴:“真到哪一步,你不知道跑啊,何必受這冤枉氣?”

    “大娘不許我們離開的,契約還在大娘手上呢。為了讓月嬌能取得一些成就,大娘找詞曲也費了些心思。再說先生是君子,這話不該對月嬌說的。”

    “扯淡,憑什麽就要在這裏受那低賤的鳥氣?”宋鈺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君子,也不以君子自詡:“這詞本是講述一個女子洞房夜和自己夫君春宵一刻‘萬千蟲蟻心難熬,嬌羞無力不討饒’的風流事,對於一個未經人士的女子口中唱來,多少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別扭!”最後宋鈺用兩個字對月嬌剛才所唱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管她別不別扭,大娘給我什麽曲子我就唱什麽歌。本來這曲子是心怡姐姐的,姐姐是我們這裏花魁,她昨晚聽說大娘將這首曲子讓給我後,一惱之下今天歇了牌,明日少不了我要去向心怡姐姐請罪。以後如果我得了好的曲子,免不了要還心怡姐姐這份情。”

    宋鈺沒有在這首曲子上糾纏,反問道:“如果大娘安排你一直在這裏唱下去,直到老呢!”

    “不會。”月嬌忽然翹著腦袋,眼中閃爍著神采:“從教坊出來的姐妹,稍微優秀點,在這裏登台三五年,就會有那些貴人花了錢娶去作填房,據說有貴人為

    綠竹姐姐豪擲萬金,綠竹姐姐硬是沒有答應,月嬌雖然比不上綠竹姐,可終究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其實我也覺得這詞風塵輕浮了些,但大娘說了,既然入了這花坊之所,誰又能高雅得起來?大娘今晚還邀請了城裏一些有才華的文人學子過來,也許今晚就會出一些好的詞曲送給我呢。”

    宋鈺實在受不了月嬌開口大娘閉口大娘的話,不再逗小姑娘說話,信手撥弦。

    失去約束掌控的琴弦在空中發出一陣陣顫音,月嬌忽然問道:“先生讀過書?可有考取功名?”

    “自幼讀書,卻未有半點功名加身,學琴也不過是從去年開始。”

    “先生既然懂琴,有空可得好好學習這曲譜,若是有一天月嬌能唱先生的曲子,也算樂事。”

    無論是譜曲還是填詞,非得那些在曲樂上沉浸數數十年的大家才能做到,月嬌似笑非笑地說著。眼前這男子給她的印象也就一般,若真要評價的話,便是老氣橫秋,分明年紀不算大偏要裝出老頭子的口氣,她也隻是隨口這麽一說,對宋鈺也沒有抱任何希望。

    “會一點點。”宋鈺老老實實地點頭說著,一邊提筆將樂譜化成幾個分隔段,最後卻又長歎一聲將分隔符劃掉,向月嬌說道:“你可以試試唱出你自己的風格和節奏,最後要讓別人跟隨著你節奏,讓他們來體味你的情緒。”宋鈺信手撥動著琴弦,聲音有高昂也有平緩,轉化自然,圓融無礙。

    月嬌一直看著宋鈺撥弦的手,自始至終這男子都是一隻手的撥動琴弦,另一隻虛懸的手隻是在一個音符要完未完之時,才輕輕按下,將顫音收住。

    “這就是先生所說的節奏?似乎隻有一小段,挺……特別的。”月嬌眼中閃著一縷驚訝:“大娘說上迴聽見先生彈奏,音調怪異得像是在亂彈琴,誰料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心中不自覺的都在惦著先生那古怪的調兒。”

    “那你為什麽不跟著這調試試?”

    月嬌猶豫片刻還是搖頭:“算了吧,周大家和大娘不會高興的。”

    周大家自然就是譜寫這詞曲的作者。能被冠以“大家”二字,在音律界基本上也算宗師級的人物了。

    宋鈺氣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沒有主見的女子,整個人都如一個被操控著的提線木偶,根本沒有自己的思維,這樣的人,給再好的曲子也是枉然。

    宋鈺不得不自圓其說:“也是,你馬上便要出場,這會看了會影響到你的。對了,你今年多大來著?”

    “十六。”月嬌雙手下意識地捂著胸口,隨即補充道:“今天生日!”

    十六,最美好的季節。

    大娘再次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見月嬌麵前的果盤:“哎喲,我的姑奶奶,你是又在貪嘴?這是你第一次登台,我找那麽多人給你捧場容易嗎?要是出了岔子,看我不活剝了小妮子你一身皮。”

    大娘一麵說一麵將手上的表演劍遞到月嬌手中:“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像呆頭鵝一樣站在台上了,該說的我也說了不少,你要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台上隨意舞著劍吧,但是這劍不能脫手,無論是否傷著客人,這劍隻要一離手,你這一生便算沒有盼頭了。”

    宋鈺看了看月嬌握劍的手,倒覺得大娘的擔心有些多餘,月嬌的身手似乎比和她這年齡不成比例,如果她這會忽然以雙絞的出劍方式向自己刺來,自己該如何麵對?

    宋鈺努力清醒著自己頭腦,他發現自己還沒有完全放下那段殺手生涯,這個想法很可怕,也絕非正常人該有的念頭,他又看著門外天色,不知不覺間和月嬌居然呆了快一個時辰。

    這會已經華燈初上。

    月嬌嗯了一聲,將披在身上的一個獸皮坎肩解了下來:“客人都到了吧?”

    “先來了一些,我就是特意過來知會你一聲的,一號房待會要來一位貴人,聽說是大公子。似乎是與人有約,算你這小妮子運氣好,第二次登台便能遇著這機緣。”

    天關城商貿頻繁,達官顯貴多如牛毛,滿大街都是公子、少爺,但能被人尊稱為大公子的隻有一人。

    柳未寒!

    天關城城主之子,文韜武略、琴棋書畫俱有涉獵。

    一個人能在不同的領域間進退自如,除了天賦意外還需要極大的毅力和精力。

    有大公子自然就有大小姐。

    天關城的大小姐姓羅,北域赫赫有名的羅族嫡係——羅雅丹。

    月嬌眼神驟然明亮幾分:“若能得柳公子褒獎,倒是好事,隻是大小姐美冠大荒,我到成了那綠葉。”

    “不要妄自菲薄。”宋鈺用一塊柔滑的絲綢輕輕擦拭著琴弦:“羅雅丹固然美麗,卻如那高山白雪,而你好似枝頭梅花,有她不能比的熱鬧和芳香。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喲……”大娘詫異地拍著大腿:“原來先生還有這等才能,出口成詩。雖然沒有那些士子文人般花哨,但

    我還能聽得懂。我們月嬌還沒有人送她喝彩詩呢,先生可願拔這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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