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臉色蒼白,急匆匆趕往醫院,她是要給母親拿衣服的。

    真是不巧,母親竟然在中秋節的後半夜色叫救護車送到醫院。以前雪多次催促,母親硬是不去年看醫生,隻是在藥店裏買些藥罷了。雪對此很擔心,她知道母親照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遲早會拖出大病不可,可母親不肯去醫院,為此雪和媽幾天沒搭話,家裏是窮,可是身體就不重要嗎。萬一,雪不敢往下想。昨晚母親可是疼得滿頭大汗,在床上翻滾,雪嚇得六神無主,手哆嗦著撥打了120。而現在雪走在去醫院的路上,這個萬一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母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表青灰,嘴唇發白,一夜之間增添了不少皺紋。她閉著眼睛,似睡非睡,醫生折騰了一夜,這個時候總算能讓她忍住疼,過一會兒,她臉就痛苦的扭曲,又慢慢的舒展,然後又繼續扭曲……

    雪湊近媽的耳邊輕聲說,媽,把這件衣服換上吧。母親過半天才微微睜眼,說,不要。聲音很輕很輕,雪幾乎聽不見。雪把手伸進被子裏,輕輕的摸著母親的胸前的衣服,感覺很濕很粘。阿姨,我去打點熱水。她對站在一旁的四十多歲的女人說,昨晚多虧她幫忙,要不然雪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鄰居女人心疼的看著雪,點了點頭。

    等雪從外麵端了水進來,見一高個男子在母親床前站著,身體微微前傾,頭發花白。這是誰?雪納悶。鄰居女人告訴說是王伯伯,雪沒有說話,也沒有正眼去看那男子,感覺他挺和善。男人有些局促不安,從衣袋掏了一疊錢,遲疑了一下,把錢又裝迴去。然後進了醫生辦公室。鄰居女人小聲給雪說著什麽,雪皺著眉頭。聽完了雪深唿吸了一下,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然後點點頭。

    男人重新走進病房,臉色很難看,雪用目光迎上去。想要知道他了解到了什麽。他站到床前,看著雪母親的臉半天沒說話。

    “明天立即手術!”醫生沒有任何表情。雪的心縮成一團,明天,手術,錢,萬一,這些字眼全湧出腦海。似乎看見母親衰弱的身體正被拉開,血在往外滲,床單已經被染紅一大片,母親帶著氧氣罩麵無顏色,突然間仿佛母親被推出來了,臉上蓋著白色的布,不,不要做。她在心裏呐喊。

    “不做行嗎?”她幾乎是在哀求。

    “不做?病拖得太久,很……”醫生明白王伯伯的眼神意思,沒有再往下說。

    “那,一定要成功,求你了叔叔。”

    “放心,我們會盡力的。”

    雪的心被手術二字提到了半空。

    “十點前把款交了,而不然今天做案成了。”護士冷冷的說。

    “這,……”雪不知如何是好。

    “錢馬上就交。”王伯伯的聲音。雪迴過頭狐疑的看他,那是一張嚴肅的方臉,大眼睛,胡子不長,已經有些許的白夾雜其中。

    手術簽字時醫生沒有同意王伯伯,要的是親屬,而他不夠資格。雪的手顫抖得厲害,鼓足勇氣,心裏默念,手術一定能成功,而且隻能是手術,這樣才能挽救母親的生命。這樣想著才勉強捉住了筆,她寫的很慢,字跡完全變形。那男人在一旁陪著她,雪迴報一個感激的眼神,一個淒然的微笑。

    馬上就要手術了,大家心情很緊張。母親睜眼看了雪好久,雪扔住淚沒讓掉下來,勉強給母親一個微笑,上前親親母親的額頭,把媽的手握住,不願鬆開。直到護士提醒她才如夢初醒。她一時忘記了母親的手術,思緒迴到了童年,那時候母親總是緊握著她的小手。

    李陽也悄悄的走進來,後麵跟著雨,雨喘著氣,剛才肯定是跑來著。雪上前猛的抱住雨,眼淚婆娑。“放心吧,”李陽笑著安慰她,“我媽前年也這病,做了手術全好了。”雪點點頭,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隻是咧了一下嘴。不過李陽這時來了,雪很感激。

    幾個人坐在手術室門外,雨緊握著雪冰涼又潮濕的手。那個男人來迴在走。李陽拿出麵包,大家沒人吃。“小雪,吃點吧。”“我吃不下。”

    時間一分一秒,對雪是一種難言的折磨。雪又擔心又著急,恐懼不時侵襲她,時而搓手,時而歎息。四個小時對她來說是一個漫長的世紀。

    終於看見母親出來了,雪隻覺一陣眩暈,趕快扶住牆。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對自己說。從昨天晚到現在,也就是下午六點半,她滴水未進啊。

    媽媽緊閉雙眼,麵無血色,這可嚇壞了雪。她一遍遍唿喚媽媽,媽您怎麽了,媽您怎麽了,睜開眼睛看看我吧。雪一遍喊著媽媽,一遍搖著媽媽的身體。醫生,我媽怎麽了,叫不醒來,雪說著就帶著哭腔。醫生微笑著說,她過一會兒才能醒來,別急,麻藥勁還沒過去。雪聽才感覺沒剛才那麽擔心和害怕。雪母親的另一個手上也紮上了液體,雪想著母親現在一定很疼很疼,自己心也很疼,要是能代替媽媽該有多好。也真是的,要是早點做手術不就受的罪少些了嗎,她有些怨恨的看著媽媽,那張蒼白的臉。拖拖拖,現在挨了一刀,疼了吧,平時女兒叫你來看,看吧你能的,光會去破藥店糊弄些藥,唉!不過,媽,您在堅持幾天傷口好了,我們就迴家。疼就忍一忍吧,病剜了根,以後就不再讓您難受了。雪擺了熱手巾給母親擦拭臉上沁出汗珠,把母親前麵的流海往上捋了捋,額頭上的紋剌疼了做女兒的心,刺疼了眼,母親老了,鼻子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雪裝著揉了揉眼睛。有手指輕輕撫摸母親額頭上的皺紋,來迴的撫摸,想要把她撫平似的,那是歲月留下的傷痕呀。

    雨一直候在醫院,鄰居阿姨也沒有迴家。大家都很少說話。李陽本來也要留下來,雪硬是讓他迴去了,人多坐都沒地方坐的,況且他也在醫院待了那麽久。她沒有理由讓他在這兒受累,雖然是同學,但真的沒有什麽交情,更重要的是他在這兒讓她覺得為難,他是誰呀,男朋友?他已經有幾次在暗示雪,雪裝作不懂。今天他正好去找雪,鄰居說了情況,他就來了醫院,和幾個人一同陪著雪在手術室外等候。雪不敢想象,如果手術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陪媽媽,那又多害怕呀,當初她就是怕見血才沒有選擇醫學院,他敬佩救死扶傷的醫務工作者,但她膽小,提不了手術刀,就連自己偶爾打個消炎針手腕上做試驗都要閉上眼睛,她怕疼,更怕血。站在手術室門外,腦海全是電視上那些手術場麵,她的心懸在半空,她一千次一萬次的祈禱,願老天保佑母親平安。

    後半夜,媽終於睜開了眼睛,雪驚喜的叫著,媽,媽,這下好了。母親嘴張著,沒有聲音,雪連忙端了水杯,用棉簽濕潤她幹裂蒼白的嘴唇。這時母親痛苦的呻吟起來,一聲接著一聲,雪急忙去叫醫生。護士進來打了一針,半個小時後母親看上去不再那麽不能忍受,漸漸的睡去了。雪坐在母親旁邊一步不離,心裏又心疼又悲傷。這悲傷是被另一張病床上的情景勾起來的。那張床上躺著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女人,比母親早一天做的手術,那個一直無微不至的關照病人的就是她的丈夫,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也圍在母親身邊。那個男人中等個頭,脾氣溫和,一家人很是幸福,雪先是仔細的瞧著人家,後來就別轉了頭,她心裏湧動著悲傷和孤單的情緒,雖然那王伯伯親自陪母親做完手術,可是那畢竟是有很多的不同。如果是自己的父親,雪就有了依靠,就不會那麽害怕和憂愁。人家也有妹妹或姐姐,可她隻有朋友。一時間又惱又難過。好在這時雨進來了,她低頭揉了揉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雪的心情才輕鬆了一點,沒料醫生進來叫她,一臉嚴肅的表情,雪心裏突突直跳。

    “手術有點問題。”

    “啥?你說啥?”

    “我是說昨天的手術遺留點問題。”雪頭腦嗡的一下,睜大眼睛盯著醫生的嘴。雪反應過來之後,半天說不出話來。事情是這樣的,原來以為是膽結石,可是等拉開後才發現膽管也有問題,曾試著要一次做徹底,後來還是放棄了,所以過幾天還要做一次手術。

    “為啥不一次做了,要知道是在肉上開刀呀,你們是不是真的感覺不到別人肉體的疼痛?”

    “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雪又氣憤又難過,胸部劇烈的起伏。這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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