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注定不凡,出生前,年城接連下了三個月的雨,出生當日,更有全城百姓,不懼風雨,為他祈福。幾乎是他一降臨,大雨驟停。這些,在座的諸位當有所耳聞。”


    何止耳聞,對於那連綿的大雨,有些人是記憶深刻的。比如又在某顆樹上偷聽的辛忱,當年他路過年城,自視武功甚高,輕功卓絕,也沒能躲過那場一刻也不間歇的大雨,濕了身,恰巧停在一顆大樹上,見證了城主夫婦的決裂。


    “沈家莊是年城一等一的大家族,也是握著年城秘密的家族,祭司無咎正是出自於此。千年前的那場大戰奠定了無咎崇高的地位,毫不誇張地說,無咎一句話,能斷人生死,亂天下局勢。薑遲為何常年閉關?沈年又去了哪裏?這一切的起源,歸根於祭司對少主的預言。”


    薑禾聽到這裏,似笑非笑,轉頭道:“年掌櫃,我怎麽不知道年城還有個這麽厲害的沈家莊?”


    年掌櫃早在聽到沈家莊的時候心裏就一突,後麵的秘密一詞更是讓他有些慌,對方到底掌握了多少?


    此時麵對薑禾的疑問,也隻得含糊地道:“我哪知道什麽沈家莊啊,如今整個年城就沒有一家姓沈的。”這話,半真半假。


    “你都活幾百年了,別騙我。我雖然出生得晚,但是……”


    “禾公子,你吩咐的蓮心無邊,小的準備好了,你看……”插話的正是那機靈的店小二。


    薑禾瞥一眼店小二,又看一眼年掌櫃,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兩人倒是默契得很,也罷,“那還等什麽,給這些遠道而來的英雄們每人送去一碗,提提神。”


    見說書人停下,客棧裏,早有急不可耐地催促聲,“祭司的預言是什麽,你倒是趕緊說呀。”


    說書人充耳不聞,不慌不忙,抿了抿杯中茶,似乎格外享受這種被人注視,催促的滋味。


    第7章 007


    一堆人的催促,一個人的享受。說書先生單憑一張嘴,抓了人心,就能有如此效果。


    店小二適時插話,“各位客官,先別急。大家遠道而來辛苦了,小店招待不周,想必昨夜還有很多人沒有睡好。我們少主特意吩咐,準備了連城最有名的蓮心無邊給大家品嚐。”


    “蓮心無邊是什麽東西?”是湯還是菜?


    “年城最有名,想來不會差。”年城口碑,信得過。


    “年城少主,今日來了?”此次能見到少主,也不枉走這一遭。


    聽聞少主,眾人心思各異,不再催促說書人講書。你一言我一語,又是另一番熱鬧。小二也不答,隻顧著端出一碗又一碗的蓮心無邊。有那心急的人,不待細看碗中物,端起來就是囫圇一大口,轉瞬又吐出,驚訝道,“這什麽東西,這麽苦!”


    眾人不信,又有幾人嚐了一口,皆是如此。


    “這苦得難以下咽,是人吃嗎?”


    “少城主莫不是戲弄我們。”沒見過其人,也不知品性好壞,才二十歲,不過是個愛玩的娃娃,一時調皮也是有的。


    “大師兄,你別喝,這個很苦。”秦悠見索西征端起了碗,連忙阻止,她從小最怕苦了,生病都拒絕吃藥的。


    索西征微微一笑,抿了一小口,果然苦,然而咽下之後又有一股清甜縈繞在喉頭,漸漸的,整個人神清氣爽不少,於是慫恿道,“味道不錯,師妹也試試?”


    秦悠連忙搖頭,避而遠之。大師兄果然不是一般人,自己功夫差他一大截,吃不了苦算是重要的一個原因。


    “確實不錯。”左邊響起一道聲音,接了索西征的話。


    見有人跟自己一樣,索西征抬頭望去,隻見說話的姑娘麵容清麗,舉手投足端莊大方,旁邊坐著鍾懷遠,他頓時明白了此人身份,點頭示意,“鍾姑娘。”


    “索少俠。”鍾情抬手舉碗,頗有惺惺相惜,再喝一口的意思,索西征舉碗迴應。


    眾人不明所以,這得何等功夫才能喝下這麽苦的東西,莫不是昆侖派與無垢山莊的人會裝?然而自找苦吃的不止這兩人。


    “小老兒說書也渴了,可否再來一碗?”竟是那說書人央求著小二再來一碗蓮心無邊。


    眾人迴過神來,恐怕不是裝的,有人就是愛吃苦,滿足他。


    “我這碗,給你。”


    “我這碗也拿去,你繼續說。”


    眨眼功夫,說書人身前的桌子擺滿了蓮心無邊。


    薑禾很納悶,這麽多的蓮心無邊,味道夠足了吧,怎麽袖子裏的一小隻還是不醒?這可是它的最愛! 環顧一圈,不見年月,也看不出誰會是陸曉生,倒是這個說書人如此喜歡蓮心無邊,讓人意外。


    “老頭,茶也喝夠了,是時候繼續說了吧。”


    “祭司的預言到底是什麽一直是個謎,但其中一句,別人不知道,年城人盡皆知,那就是少主身係年城安危,這也是全城百姓為他祈福的原因所在。隻是大家萬萬沒想到,他出生之時,會是城主夫婦的決裂之日。”


    這裏的少主顯然不是指自己,而是義父那個一出生就夭折的兒子,這個在城主府是禁忌,沒人敢提,但其實她挺好奇的。薑禾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年掌櫃,問道,“祭司說少主身係年城安危?”


    年掌櫃隻是怔怔地望著眼前唇紅齒白,扮了男裝的薑禾,心酸與欣慰同時湧上心頭:“什麽少主,就是你啊。你薑禾,是我們年城的福星。”


    這話剛說完,眉毛忽然升起兩道白霜,年掌櫃神情巨震,一邊大力推開身旁的人,一邊囑咐道:“薑禾,記住我的話,快走!”


    被推開的薑禾毫無防備,一咕嚕從凳子上摔倒在地,抬頭再看年掌櫃,正想開口算賬,隻見對方右手探出,還維持著推人的姿勢,而整個人已經完全被冰塊包裹住,栩栩如生,猶如冰雕。薑禾坐在地上,嘴巴微張,滿臉震驚,一時間沒了反應。


    時不時左看右看,搜尋著辛忱身影的秦悠,最先發現這一幕,失聲喊道,“啊,冰人!”伸長了脖子用心聽書的眾人,忽聞喊聲,下意識看了過來。


    隻見店小二瞬間跑了過去,伸出雙手想扶起薑禾,隻是他瞬間也化成了冰人,薑禾望著小二,彎著腰雙手伸出,嘴巴微張,還停留在那個走字。他說:薑禾,快走!


    薑禾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手掌一撐地,翻身而起,神情嚴肅,掌心運氣,用力揮出,試圖融化掉年掌櫃與小二周身的冰塊。


    忽然冒出一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將薑禾往外扯,“看看外麵,再動手不遲。”來人正是辛忱。


    突發這等變故,眼看著身邊的年城人一個個化成大冰塊,就是武功高強的索西征也感到了寒氣,拉著秦悠就往外跑。一片混亂,大家都往門口擠去。


    被強行拉出來的薑禾,看著昔日熱鬧的街道上,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冰人,那邊賣菜的人,討價還價的話似乎還在嘴邊。這邊趴在娘親肩頭的小女孩還保持著舔糖人的姿勢,薑禾跑了起來,感覺眼睛有些澀。巨變說來就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冰封還在蔓延,不習武的年城人,一個又一個被冰封在街頭,神情各異,姿勢各異,薑禾往前飛出一段,朝著四處逃散的年城人喊道:“大家快去城主府。”


    話落,一個轉身,挺身而立,朝著蔓延而來的冰封,就是一掌,試圖減緩冰封的速度。


    逃出客棧的眾人,心有餘悸,卻也發現了古怪之處。這被冰封的全是年城人,他們這些剛進城的毫發無損。這絕不是因為他們跑得快,看跑在自己前麵,還是被冰封的年城人就知道了。發現詭異之處,就有那好奇膽大的,存了留下來一探究竟的心思。


    “姐,要走你走,我不走。”鍾懷遠就是其中一個。


    鍾情有些猶豫,年城遭此變故,無垢山莊既然來了,就不好袖手旁觀。


    “大師兄,我們怎麽辦?”


    索西征思考了一下,“去看看,能幫則幫。”


    繼續就往前走,待看到薑禾站在路口,以一己之力抵抗冰封時,他有些動容,少年身形瘦弱單薄,看情形也根本阻擋不了冰封,但他就是堅定地站在那,拖著時間,讓身後的人快跑,浩然正氣,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遠處一人一騎,策馬而來,“少主,你快迴去,城主府出事了。”


    正欲出手幫忙的索西征心底一怔:原來他就是年城少主。


    聽聞城主府出事了,薑禾忽然如泄氣的皮球委頓在地,其實她早就沒力氣了,隻是靠著一股意念支撐著。手微微抖著,站起來,同時也試圖扶起摔倒在一旁的老婆婆。


    “禾公子呀,老婆子休息一下,你先走。”


    此時報信的隨從走了過來,攙扶著老婆婆,“少主,我騎馬帶老人家走。你快迴去。”


    薑禾不再猶豫,挑了一條近道,跌跌撞撞地跑。“好奇怪,為什麽沒有內力了,感覺自己像個廢人。”薑禾從沒這麽無助、著急過,那麽多年城人她救不了,如今,城主府出事,沒了功力,她還能做什麽?


    冰封追了上來,飄在身後的發絲有了涼意,薑禾閉了閉眼,心想大概要完。


    千鈞一發之際,街邊的一道門打開了,端了一鍋熱騰騰包子的黃大娘,雙手一個用力,包子飛出,擦著薑禾的頭發而過,生生滅了寒氣,薑禾雙腳沒停,睜眼側身一看,是變成了冰人的黃大娘,剛喊出一聲“黃”,腳一滑,整個人向前滾出老遠。


    一地的蓮子,讓薑禾跌落在地,滑出老遠。方老伯撒完蓮子,全然不顧身後的冰封,大喊了一聲:“薑禾,快跑!”


    薑禾從地上爬起時,早已披頭散發,淚流滿麵。


    剛跟上來的辛忱,左手摸摸抬起的右手,怎麽,自己剛剛是想出手幫她?對啊,是她。又望了遠處的薑禾一眼,年城的少主,竟然是個姑娘。年城,倒是一次又一次讓他感到意外而有趣。


    平生難得多點樂趣,維持住?那就出手幫一幫產生樂趣的源頭。自問自答的辛忱,心底還低估了一句 “風啊,也可以是好風。”


    揮出的掌,帶起的風,送她一程。


    薑禾莫名其妙又滾出老遠,再爬起,就直接撞上了匆匆而來的年年。頓時如流浪在外的人見了親人,一把抱住眼前的人,聲音哽咽,“年年,好多人都變成了冰人,我護不住。”


    年年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但這不怪你。要堅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我怪自己,真沒用,最後還是他們在護著我,一個個讓我快跑。”要不是黃大娘和方老伯,自己也是冰人一個。


    也想安危她,讓她緩一緩,可眼下真的不是時候,年年狠了狠心,語氣裏沒有了往日的調笑,而是一本正經,“薑禾,望天閣出事了,你跟我來。城主想見你最後一麵。”


    第8章 008


    “義父不是在閉關嗎,怎麽會?”最後一麵?薑禾不敢相信,直接往望天閣跑。


    江湖傳說中暗藏年城秘密,能窺探天機的望天閣,其實並不是拔地而起幾層高的閣樓,而是向下蜿蜒的密室。


    薑禾來過這裏很多次,都是在門口等著義父出關,而進入望天閣,這還是第一次。越往下走,越是冷。


    “年年,義父他到底怎麽了?”接二連三的變化讓她應接不暇,滿懷不安,薑禾多麽希望義父會沒事。


    “今日早晨,年月正打算出門去客棧,園丁匆匆來報說望天閣周圍的一些花草結了冰……我趕過去時,望天閣的門忽然自動打開,起初以為是城主和祭司要出關,可是等了半炷香時間,依然沒動靜,這才察覺到有異。最後,我跟年月決定進入望天閣一探究竟,發現越往裏,越是冷的驚人。”


    薑禾聽到這裏,心中一片冰涼,難道義父也變成了冰人?


    “城主和祭司在望天閣的底層,我跟年月到的時候,城主周圍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冰。”


    “不,不會的,義父武功高強,不會被冰困住。我不信!”薑禾搖著頭,神情哀傷,幾乎失控。


    “薑禾,你冷靜點,冰封的速度那麽快,城主又在避關,一時不察……”


    “不可能!不是有無咎嗎,他那麽會算,怎麽不會提前告訴義父?”薑禾大聲反問,似乎這樣就可以證明年年說的都是假的。


    “祭司他滿頭白發,嘴角還流著血。”看著這樣的薑禾,年年心生不忍,“年月正用功力護著城主,城主暫時沒事。薑禾,待會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堅強。”


    恰好走到最後一層樓梯,聽聞祭司也受了傷,薑禾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心中又急,一個崴腳,竟然直接滾了下去。


    年年伸手,卻沒撈住她。


    一天之內已經摔了四迴,滾了三次的薑禾,衣服早已皺巴巴沾滿了灰塵,頭發散亂,臉上掛著淚痕,一道道,全是狼狽,抬起頭喃喃地喊出一聲:“義父……”


    “瞧你這樣,義父是怎麽教你的?遇事莫慌,要沉穩。”薑遲盤腿而坐,身後年月為他輸送著內力,他臉上無悲無喜,見了薑禾才有一絲波動,話一出口,卻又是威嚴。


    薑禾胡亂往臉上一擦,三倆下就爬到薑遲身邊,拉住他的手臂,似乎終於找到了主心骨,“義父,今日城中百姓突然化為冰人……”


    “我知道了,年城遭此大難,為父時日無多。禾兒,你怕死嗎?”


    “義父,我不怕死。”


    “不怕啊,那就好。”摸了摸薑禾的頭,薑遲側身道:“無咎,還有多長時間?”


    “一盞茶的功夫,隻要撐到午時,外麵的冰封進入望天閣的那一刻,就是生機。”


    滿頭白發的無咎,依然在那掐時算刻。薑禾暗暗提了內力,功力依然沒有恢複。環顧一周,她發現自己是最沒用的那個。


    “禾兒,你長大了,也該知道千年前的事了。義父長話短說,當年祭司占卜出四海將傾,就在年城北麵的望天崖,正邪兩道放下恩怨,巫越、秦坤、肖笑天、鍾無垢以及我,合五人之力將接天鏈打入懸崖,化水為冰,自那以後,年城北麵延綿不絕被冰雪覆蓋。而年城的使命,就是守護接天鏈,可如果天有異象,接天鏈再也無法鎮住那些冰,祭司預言,隻有你才能斬斷接天鏈,救年城與天下蒼生。”


    “斬斷接天鏈,就能救下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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