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珍珍好想你啊,你終於迴來了。”


    長笙猝不及防被撞得後退幾步,堪堪穩住腳,下意識摟住懷裏的小丫頭,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落後的那個小不點終於趕到,見到這番場景,也不甘寂寞的往上湊,奶聲奶氣地喊著:“阿姐,瑉哥兒也好想你,瑉哥兒最想你了。”


    倆小家夥顛三倒四地訴說著自己的思念之情,長笙則是手忙腳亂地應對掛在身上的小家夥們。


    身後的眾仆人俱是滿臉笑意,丁嬤嬤見長笙甚是窘迫,開口替她解圍:“五姑娘,瑉哥兒快些下


    來吧,三姑娘一連趕了幾天的路,可是累了,還是快些迴玉桑院去吧。”


    ***


    玉桑院內眾仆婦丫鬟都忙碌開了,長笙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個院落。她原以為住在北疆莊子上的廂房與那獵戶家、胖員外家已是有天壤之別,現如今與這玉桑院一比竟是黯然失色,這院子真真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她承著這身份多半是屈於天雷的淫威,但如今見親眼證過侯府的錦繡富貴後,長笙不得不承認扮做白錦珈是占了大便宜的。


    紫檀木堆漆描金大床,大理石鑲金彩花屏風,梨花木黑漆高腳案幾上是琉璃羊角燈,珍珠串成的簾幔,腳下鋪有厚重的絨地衣,還有各類昂貴華麗的花瓶、鑒妝、盒罐、鏡架、簪匣……


    可惜!可惜阿幸那小東西雖是白錦珈的親生子奈何身份敏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她侯府吃香喝辣的。


    阿幸在入京後便於長笙分開隨丁大娘一家去了京郊的莊子上生活,那裏是白錦珈生母留給女兒的嫁妝。


    地龍早在長笙等人進屋前就燒旺了,這會兒屋子裏暖洋洋的,倆小家夥圍在長笙膝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阿姐不在的這段時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充滿了童真。長笙看得出來,他們和白錦珈的感情甚好。


    男娃娃白錦瑉,三歲,白錦珈繼母所生,是崇寧候目前唯一的嫡子;女娃娃叫白錦珍,五歲,是白錦珈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長笙知曉這小女童便是白錦珈另一份牽掛的執念……


    ***


    長笙正與小家夥們嘻鬧順便對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套話之時,丁嬤嬤走進了暖閣,她來替長笙重新梳妝打扮。洗去臉上行路的風塵後,長笙便帶著一對弟妹去向祖母請安了。


    一路走來,層台累榭,雕欄玉砌。


    長笙身著淡粉色繡金撒花百褶裙,頭頂的簪花金鑲寶石頭麵使她俏麗精致的小臉更顯優雅貴氣,當她帶著一眾侍女昂首挺胸的走在雕梁繡柱的迴廊上時,竟真有幾分世家貴女的氣度。


    走進鬆鶴堂,屋子裏已坐滿了人,坐於上首的是一個頭戴暗青色藍寶石抹額、身著墨綠織花褙子的老婦人,望向長笙的臉和藹慈祥。


    長笙不用猜也知道,這眾星捧月的老太太就是白錦珈的祖母盧氏,哦不,從現在起就是她的祖母了……屈膝向麵前的人行禮。


    真是便宜這個人類小輩兒了,五百歲的老人家如是想。


    “孫女拜見祖母。此去幽州半年有餘,勞祖母掛心。”


    老夫人盧氏忙將長笙拉近自己身邊,細細打量一番,語氣滿是心疼:“瘦了不少,北疆貧瘠,珈姐兒定是吃了不少苦。”


    “外祖家待孫女極好,到不曾受苦,隻總是思念祖母。”長笙四兩撥千斤地寒暄。


    長笙正與老夫人說著話,原本牽在手裏的小胖墩瑉哥兒朝老太太依偎過去,撒嬌道:“祖母祖母,瑉哥兒一天不見您也甚是思念呢!”


    幼童的稚語讓在場眾人忍俊不禁,老夫人更是將小家夥摟進懷裏心啊肝兒啊等疼愛。


    “你這小滑頭,就會油嘴滑舌哄人開心,別耽了你姐姐和祖母說話,快到母親這裏來。”


    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年輕貴婦笑著朝瑉哥兒招手,滿臉寵溺,這年輕婦人便是如今侯府的當家主母,白錦珈的繼母榮氏。她身著織金蓮花紋紅羅長裙,並沒有多麽豔麗出眾的容貌,但高貴端莊的氣質讓她顯得異常雍容。


    有了白錦瑉小胖墩的打諢,長笙很快和在場眾人打成一片。要知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本事是在雲岐山時就練成的,這也是她維持雲岐山妖界大佬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祖母,孫女從北疆捎了禮物給祖母。還有各位嬸嬸和姐妹的,稍後便讓丁嬤嬤遣人給你們送去。”


    送禮這種人情世故妖界也甚是盛行,她懂,她懂的。


    隻是當丁嬤嬤將禮品呈上來時,看著那黑漆木托盤長笙覺得這情景莫名眼熟……


    果然,等托盤上的絲帕被掀開,隻見兩隻人參端正地擺在那裏,中間那根血紅綢帶打了兩個碩大的蝴蝶結。


    長笙:……


    在北疆啟程前,長笙是知曉丁嬤嬤在忙準備給侯府眾人的一應禮品的事,丁嬤嬤細心穩重,因此禮物一事她完全沒放在心上。


    丁嬤嬤端著托盤道:“這兩株都是百年老山參,三姑娘費了些神才尋到的,孝敬給老夫人。”


    “啊呀呀,三姑娘真是孝順,這老山參一看品相就是上好的貨,用笨雞燉湯,最是滋補,老夫人這是要延年益壽了呢。”說話的是二房夫人謝氏,二老爺是庶出,在這侯府地位總不如嫡出的兩個兄弟,因此這謝氏貫會說話討好人。


    “北疆確是產參之地,但要尋些有年頭百年山參仍屬不易。”榮氏笑著接話。


    老太太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欣慰地拉著長笙的手直說好。


    長笙:兩位即將燉湯的同胞,實在是抱歉啊,我真不是參界的叛徒啊……


    “呦,珈姐兒這是怎麽了,想什麽那麽出神?”


    三夫人邢氏不屑眾人對誇讚,正瞧著這三侄女暗自發酸,就見她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著兩株山參,沉默不語。以為她是舍不得這稀有的好參,正打算開口刺幾句,卻見這侄女對著山參露出一臉同情之色……


    是的,她沒看錯,不是得意也不是舍不得,居然是同情?


    女人略顯尖銳的聲音,將長笙從對同胞的憐憫中拉迴神,幸好這兩株參雖有百年,但並未成精亦無靈智。


    “奧,侄女是在想這麽好的山參除了燉雞湯什麽別的使用的法子。”長笙連忙編了個理由開口解釋。


    於是眾人又以這一話題展開熱烈討論。


    屋內氣氛正好時,打簾外進來一個婆子,“迴秉老夫人,大姑娘迴來了。”


    婆子剛說完,身後的簾子又被打開了,一個婦人裝打扮的少女扶著丫鬟的手嫋嫋而來。


    長笙抬眼一瞧,好一個螓首蛾眉的絕代佳人,美貌能和狐狸一較高下。


    隻見美人解下鑲邊白狐風氅,露出一身珍珠百花曳地裙,娉婷綽約,玉脂雪肌,美目流轉,活色生香。


    長笙覺得若說狐狸是妖豔的曼珠沙華,這美人便是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濯濯清蓮。


    美人向老夫人問安後,就轉過身與長笙說話,聲音似水如歌,“三妹妹此去北疆可還順利,姐姐甚是掛念,聽聞三妹妹今日迴府,我也要親自過來瞧瞧才是安心。”


    說完這位美人姐姐便拉起長笙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上下來迴打量,隻是這份原本應屬於禮節性的打量太過細致,仿佛要將長笙臉色的每一根毛發都仔細瞧一遍。


    長笙有精怪天生敏銳的感官,被打量地有些不自在,出於本能地不喜這美人姐姐的舉動,何況她現在還是個冒牌貨,真被發現什麽那就不妙了。


    幸好老夫人開口打斷了長笙的尷尬,“玥姐兒,你快瞧瞧這是你妹妹在北疆替我尋的百年老山參。”


    美人的目光這才從長笙臉上移開,與眾人寒暄聊天去了。


    美人是白錦珈的同父異母的庶姐白錦玥,侯府大姑娘,去歲初已出閣,夫家是雲門成國公府。


    ***


    迴玉桑院時,長笙帶迴了一串的物什,都是那個美人大姐白錦玥送與她的,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


    一進屋子,迎冬便不再掩飾什麽,臉拉得老長。


    長笙見她一迴來就滿臉不痛快,遂好奇問:“迎冬你這是怎麽了,和誰置氣呢這是?”


    “還不是那位大姑娘。”迎冬滿臉不屑。


    “這大姑娘也真是的,未出閣前也沒見她與姑娘您有多親近,這嫁了人,做了世子夫人便越發張揚起來,三天兩頭給姑娘送東西,瞧這花露,味濃得能熏死人,府裏誰不知道咱們姑娘用不得太濃烈的香。要真有心會送這些個玩意兒嗎”


    丁嬤嬤能比迎冬想到更深的,她想起幼時這大姑娘就總是不還好意地攛掇姑娘替她自己幹事,若犯了錯就全部推給姑娘,她自己到幹幹淨淨扮無辜。


    隻是這都是主子們年幼時的玩鬧,她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嘴。


    總之丁嬤嬤一直便看不慣這滿是心眼的大姑娘,見迎冬發牢騷,就想著給自家姑娘提個醒也好,就也未去阻止。


    迎冬繼續道:“她區區侯府庶女當了國公世子夫人自是得意,整天給咱們姑娘送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來彰顯氣派,難不成姑娘還會少了這點用度嗎,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姑娘有多小家子氣,整日眼紅他們成國公府呢!”


    迎冬越說越激動,長笙卻有點暈乎,就送個禮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這些人類的世界太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修複一下bug,女主繼母是二十二、三左右的年紀,並不是二十七八,謝謝小天使的建議


    晉江新人實在不好混啊!求點擊,求收藏,求評論,各種跪求,謝謝小天使們!


    第7章 佛珠(捉蟲)


    丁嬤嬤見長笙對著那堆五花八門禮品靜默不語,便以為是迎冬的話讓她心裏不好受了,到底是心疼自己主子,就不著痕跡的打斷了迎冬的話——


    “對了姑娘,說起這成國公府,不知姑娘可否還記得在驥陽城時救了阿幸的那位錦衣衛同知大人?”


    那個上等貨色?


    長笙當然記得,對方那張俊臉和那雙幽深的眼眸給她留下深刻的影響,更何況他還救了小東西的命,想不記住都難。


    “這位同知大人名叫宴清,是咱們那位成國公世子姑爺的庶兄,現如今可是得聖上器重,”丁嬤嬤繼續解釋。


    “那位宴大人以前在京城的名聲可不怎麽好,可正真見了才發現宴大人竟是這般豐神俊朗且正義凜然的人物,想必都是謠言誤傳。”迎冬有些羞澀地發表見解。


    丁嬤嬤見迎冬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樣,以及主子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姑娘臨走前那句“上等貨色”……


    迴想起當時那宴大人踉蹌一下的背影,以及眾錦衣衛奇形怪狀的表情,丁嬤嬤有點不想去知道這個“上等貨色”是什麽意思……


    “可惜這宴大人隻是成國公的庶子,這國公府將來也沒他什麽分,不然會惹來多少閨女小姐欽慕的目光啊!”迎冬不禁感慨,暗自惋惜。


    丁嬤嬤並未搭話,隻是心底微哂,


    ——這成國公府看著花團錦簇,實則早已漸走下坡路,族中嫡支子弟不顯,這成國公世子她也見過,並不是什麽有真才實學的才俊,徒有其表。


    而這位宴清宴大人從前可是大名鼎鼎的紈絝子弟,這嫡庶之間的後宅陰私丁嬤嬤怎會不清楚,如今他脫了浪蕩的外皮,得新帝重用,年紀輕輕便坐到到錦衣衛同知的位子。這成國公府將來誰說了算還真不一定。


    也許,她們的大姑娘在國公府那人人稱羨的世子夫人生活並沒有外表這般光鮮亮麗……


    ***


    臨近申時,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雨露來請長笙去鬆鶴堂赴宴,年關將近,借著替三姑娘接風洗塵的名頭,老太太在自己院子擺了席麵想著和小輩們一起熱鬧熱鬧。


    長笙到的時候二房、三房的人差不多都到了,繼母榮氏和那美人大姐白錦玥已經到了,小胖墩瑉哥兒圍在眾人腳邊跌跌撞撞地打轉。


    白錦玥瞧見長笙進來,便立馬起身走過來親熱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笑靨如花,聲音溫柔似水:“三妹妹怎得才來,叫大夥兒好等”,說著便拉著長笙在自己邊上坐下。


    強忍住想要將此人拂開的衝動,對於這位熱情過頭的大美人,長笙著實有些吃不消,便自覺的與美人保持距離,尤其是在聽過迎冬那番抱怨之後。


    三夫人邢氏拿帕子掩掩嘴,聲音尖銳,有點像被人掐住脖子的老母雞:“呦,三姑娘可真是嬌貴,讓咱們這麽多人等你。”


    長笙還未反應過來,老夫人臉色就有點不好看,她打斷邢氏:“珈姐兒這一天舟車勞頓,想著讓她多歇會,所以在開席前才讓雨露去的玉桑院。一家人好不容易聚聚,老三媳婦你安靜些吧!”


    對於這個總愛掐尖逞強、拈酸吃醋的三兒媳,老太太也是很無奈。


    “母親緣何動怒,當心身子。”


    門外傳來一個男聲,隨後進來一個身著玄色暗紋羅袍男子,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若是忽略他唇邊的兩撇略顯怪異小胡子,那妥妥的一個中年美大叔。


    他進屋後,先是向老夫人躬身行禮問安,安慰老夫人莫動怒傷身,再是環視一圈在做的人,最後目光落在長笙身上,不經意地點點頭:“珈姐兒迴來了。”


    長笙有點懵,心說大叔你又是哪位?


    這時瑉哥兒甩著他兩條肥肥的小腿,噔噔噔等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大叔的腿,開始撒嬌:“爹爹,瑉哥兒想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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