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哪天養成的習慣,池小影心情不好時,就想見見秦朗。

    秦朗在做手術,專家辦公室的護士給她倒了茶,說再有一個小時手術就該結束了,讓她等會。

    護士是個稍胖的中年婦人,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特別健談。她認識池小影,在池小影住院的時候,有幾次她追到病房去捉秦醫生。

    “如果以後想要孩子,到醫院把輸卵管通一下,這樣懷孕的幾率會高許多。”不知怎麽,聊到了宮外孕上,護士很熱心地告誡。

    池小影落寞地一笑,不知自己有沒有做母親的機會。

    “我也是結婚好幾年才懷上的,差點為這個離了婚,我老公那時候被一個小狐狸精盯上,說要給他生個兒子,我老公當真了,可是又不敢和我講,畢竟兩家父母以前是好朋友,隻好在外麵偷偷摸摸的。被我發現後,我想如果我一鬧,正好起到激活作用,不行,我要走一記險招,劍走偏鋒。我老公對那小狐狸精好,我對他更好。他興高采烈地在前麵衝鋒陷陣,我興高采烈地在邊上推波助助瀾。兩人始終同心同德,步調一致。小狐狸精和我老公不知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看到我毛發直豎,後來那小狐狸精耐不住了,隻好逃了。老公沒指望,乖乖迴到我身邊,不久,我就有了孩子,直到現在,一直太平。”

    護士洋洋得意的神情,看上去很有成就感,“人都賤,喜歡偷,喜歡竊,喜歡在暗中踮著腳跟走。那麽我就燈火通明,敲鑼打鼓在邊上,看他們還敢偷?”

    池小影聽得直發愣,不亞於看武林高手過招,誰稍遜一籌,就兵敗山倒。

    可是這樣守護來的婚姻,勝利了就代表幸福嗎?

    看胖護士樂嗬嗬的模樣,應該是幸福的。

    “秦醫生迴來了。”護士說道。

    池小影抬起頭。

    秦朗神情很疲憊,這是一個耗時五個多小時的手術,但一看到池小影,他的精神突地一振,這好像是小影第一次主動來找他。

    “十分鍾。”他瀟灑地向小影揮了下手,急急地衝進衣帽間。

    護士大笑,“我明明比秦醫生還小三歲,可是我覺得我看上去簡直像他的大姐。”

    “女人沒男人經老。”池小影說道。

    “對,所以女人最好嫁給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老公,不然你老得沒法看的時候,他還能充單身出去騙女人。”

    池小影笑笑,歎氣。這

    世上有沒有一份婚姻讓你無條件地相信可以彼此忠誠地白頭到老?

    一般婚姻都是男大女小,但也有特殊的。

    寧貝貝最近又戀愛了,是位弟弟,小她四歲,在一家健身中心做教練。戀情怎麽開始的,她不清楚,但從寧貝貝幾次電話裏聽出,戀情正在向白熱化的程度發展,寧貝貝大有非君不嫁的壯誌。

    想起上個月,寧貝貝對秦朗還一幅拚死拚活的樣,池小影就笑。寧貝貝的戀愛開始很容易,結束時也不痛苦。而她,戀愛如同難產兒,好不容易開始了,卻在半途上夭折,同樣疼得撕心裂肺。

    “好了。”秦朗一身清爽地出來,灰色過膝的羊絨大衣,脖子裏圍了條格子圍巾,學者味濃厚。

    “你辦公室的護士是醫院特地給你安排的還是你欽點的?”兩人並肩下樓,池小影發現擦肩而過的小護士,個個年輕俏麗,瞟向秦朗的目光,滿含敬慕。

    秦朗抬手替她豎起衣領,“你想聽什麽樣的答案?”

    “真實的。”

    “是我欽點的。”

    “為什麽?”

    “因為她很專業,也很聰明,分得清夢與現實。不是自戀,隻是防患於未然,也是為了讓在意我的人放心。雖然我能確保自律,但有時候誤會也同樣是種傷害。如果能避免就盡量避免這些事發生吧!”

    她下意識地屏住唿吸,心神不由自主地跌入眼前那雙黑得漫無邊際的瞳眸中。

    有一根細細的魔棒,一點點地扣著她的心弦,一下,一下。

    “做你的妻子真的很幸福。”她聽見自己幽幽地歎息,但一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能這樣想,我太欣慰了。”秦朗愉悅地對她擠了下眼。

    “車呢?車停哪了?”她佯裝四下張看,感到自己臉發燙。

    秦朗臉上蘊起一朵笑意,陸虎帥氣地就停在她的身後。

    兩人上了車,他不急於開車,含笑凝視著她。池小影低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

    秦朗有一雙溫雅謙和的眼睛,這她一早知道,可是此刻,她不敢對視。

    “今天終於閑下來啦!”前幾天他給她打電話,她忙得沒說幾句就掛了電話。

    “事情仍然一大堆,但我不想去想。秦朗,今天不要攔我,我想喝醉。”她把嘴唇咬出一行牙印。

    秦朗眉峰一聳,發動引擎,“那

    去你家吧,這樣你喝醉了,省得我還要抱你上六樓。”

    池小影想了想,沒有反駁,兩人在樓下買了點鹵菜,還在小飯店裏燒了幾個熱菜,提了上去。

    小公寓裏,又濕又冷,開了空調和沒開一樣。秦朗脫了外衣,坐在餐桌邊,神情和坐在高雅餐廳裏沒什麽兩樣。

    池小影拿起酒杯就要倒酒,他攔住,讓她吃點熱菜後才準她碰酒。

    池小影的酒量小得可憐,沾一口就辣得臉皺成一團,喝一杯,臉就紅得堪比關公,可是她像和誰較勁似的,不怕死的一杯接著一杯。

    秦朗默默地給她夾著菜,什麽也不說,任由著她。

    小影太自製了,什麽都壓在心裏,鮮少看到她失控。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秦朗,你想你的前妻嗎?”幾杯酒下肚,池小影手托著下巴,眸子濕漉漉的,神情嬌柔。

    他沒有正麵迴答她,“我們經常聯係的,因為我們有一個女兒,關於她的成長和教育,我們有許多事想共同商量。”

    “如果沒有孩子,你也會經常聯係她嗎?”她像個好學的孩子,問個不停。

    秦朗搖頭,“不,既然分開了,當然就要尊重彼此的隱私,如果她有了新朋友,就更不能聯係,過年過節問候下好了。”

    “就是呀!可是他為什麽不放過我呢?”池小影抬起頭,眼中有糾結,有哀傷,還有無助。“我已經盡力走得遠遠的了,難道非要我搬出濱江市嗎?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再迴到以前的惡夢裏,不想再聽那些女人與他之間的事。我不是在意他,隻是一起生活了四年,養成了許多習慣,一時半會改變不了。我已經慢慢適應了現在的日子,找到了自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我還在嚐試寫自己喜歡的文字,可是他為什麽又要出現呢?”

    秦朗眸光一閃,墨色漸沉。

    是宣瀟,宣瀟找過她了!

    “小影,你還在愛著他。”秦朗臉上微餘的笑意一掃而光。

    “沒有,沒有。”池小影拚命地搖頭,突然悲從中來,痛哭到氣接不上來,“從離婚那天起,我就把與他之間的一切都切斷了。那麽多的事,那麽多的人,讓我太疼,就像刀刻一般在這裏。”她指著心口,淚撲撲地落個不停,“他可以不愛我,可是不能一次次地羞辱我。揮之即來,招之即去。他當我是什麽?以前是施舍,現在當玩偶。我心裏有太多的坎,過不去的,我和他沒可能了。秦朗,我有為自己活的

    權利,對不對?”

    語氣堅定,眼神卻說不了慌,她已經慌不擇路。宣瀟總有本事左右她的情緒。

    “小影,你確定不想迴到從前嗎?”秦朗握住了她的手,語調平平,卻分明帶著一絲忐忑。

    “嗯。”她重重點頭,為了證明決心,還舉起另一隻手發誓,雙肩直聳,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小影今天真的被逼急了,走投無路,才找上了他。

    “那麽就不要太在意,坦然一點,別排斥,別抗拒,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就擱置。小影,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他鼓勵地看著她。

    怪不得她特地來找他,她把他當成了避風的港灣,他們之間,她終於開始前進了,秦朗雀躍得傾起嘴角。

    池小影的頭差不多快埋到桌子下麵了。

    幫什麽呢?幫什麽呢?

    有些話已經漫到了唇邊,可是不能說。

    曾經,她視作高山一般的父親,突然拋棄了她和媽媽,獨自一個人去了天堂,她不得用纖弱的肩扛起家庭的重擔;曾經她想一輩子依賴的宣瀟,用最羞辱的方式,讓她不得不結束了婚姻。

    有誰可以不設防地依賴?有什麽可以永恆?

    氣氛突地沉默了下來。

    “是不是來幫你倒酒?”他笑了,把她喝空的酒杯倒滿。

    “秦朗,”她慢慢抬起頭,眼睫上掛滿了淚珠,“我一個人真的……不行,我不確定我們之間是什麽,可是和你一起,就像尋到丟失很久的快樂和安全,什麽都不要擔心,什麽都不要去考慮,就是明天是世界末日,就是犯了個大錯,都沒關係。我……想……”

    秦朗猜得到她想說什麽,雖然這不是愛,而是把他當成了躲避的港灣,但她也隻想到他,不是別人。她肯說出這樣的話,心理麵必然也做好了接納他的準備。他不想錯失這次機會。

    抓住了機會,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目光忽然柔軟,輕輕開了口,聽到自己問:“你想什麽?”

    池小影慌地把酒杯都碰翻了,酒流了一桌,她把頭扭向一邊,穩住唿吸,突然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我不想,不想的。”秦朗說過,第一次婚姻失敗了,怎麽還能失敗第二次呢?這是她與宣瀟之間的事,不能拖著秦朗,她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對秦朗的不公。

    沒有誰能來救贖她,唯有自己。

    秦朗看著她的眼

    睛,“你喜歡上我了嗎,小影?”

    “我……”咦,眼前怎麽會有兩個秦朗,還晃來晃去的,讓她看不清楚,“別動,別動,秦朗……我喜歡你,因為你珍惜……我……保護我……疼我……像爸爸……像哥哥……像……”

    “咚”,她突地往桌上一趴,醉昏過去了,頭發散下來,遮住臉頰。

    秦朗摸摸鼻子,失笑出聲,他走過去,抱起她,她依賴地貼近他的掌心,像隻貓咪般舒服地蹭了蹭。

    他一下定住了。

    片刻遲疑後,走進臥房,把她放平在床上,蓋上被子。

    柔軟的觸感留存掌中。

    停了一停,他小心翼翼地俯近她的臉龐,偷偷端詳。

    暗淡微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小小的鼻翼,濕潤的唇。除了平穩的唿吸起伏,她幾乎一動不動,分明醉得很沉,但兩彎秀眉還攏在一起,也不知還有想著誰?

    定定地瞧了半天,直到胳膊撐到發酸,他才直起腰,喃喃說道:“小影,知道嗎,遠在你還是人家妻子時,我就在等著你了。我不想做你的爸爸,也不想做你的哥哥,我想做你的是你的丈夫。”說完,他笑了,輕輕撫上她微皺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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