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迴到家,已是晚上七點多了,她在路上足足走了近兩個小時,淋得像隻落湯雞,慌不迭地把自已泡在熱水裏。

    雨仍在下,沒完沒了似的。浴室的燈光撲出去,和雨幕糾纏在一起。

    池小影晃晃悠悠地從浴缸裏站起來,擦淨身子,吹幹頭發,身子那股寒意消失了,扭傷的腳也不疼了,但隨之而來的像是從骨頭縫裏噝噝地往外冒著的酸痛。

    不好,這是感冒的前兆。

    池小影從藥箱裏,翻出幾粒感冒藥,和著溫水吞咽了下去。沒胃口給自己做什麽營養晚餐,她簡單地煮了碗泡麵,康師傅的麻辣牛肉麵,是寒夜最佳的美食。

    麵煮好,她站在灶台前,唿嚕唿嚕地就吃了幹淨,直吃出一身的熱汗。洗淨了碗,她習慣地在各個房間裏轉一圈。

    房子太大了,一間又一間,二百平方米,靜得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和唿吸。不帶絲毫纖塵的地板,幽靜的四壁,形隻影單的女人……這個家太空,她獨自在家時,不得不打開所有的燈,用燈光來填滿它們。

    直到上床前,再一盞盞地滅掉。

    床是一米八的雙人床,粉色絲緞的床單和被子,躺上去,就像躺在雲端裏。通常,她睡右邊,宣瀟睡左邊。一個人躺在這張床上,隻占了一個小小的角落。宣瀟一般迴來都很晚,怕影響到她,兩人各睡一條被。但到了早晨,她睜開眼時,宣瀟總睡在她的被子裏,他的手擱在她的胸上,她的手放在他的兩腿間。

    睡前,池小影有時看會書,碰到有好的連續劇,她也追著看一看。

    今天什麽也看不了,剛上床感冒藥開始發揮藥效,壓製不住的倦意一陣陣襲來,上下眼皮打著架,池小影撐著欠身擰滅了床前燈。

    偌大的空間,很快淹沒於黑暗之中。

    宣瀟算是個稱職的老公,如果他不出差,至少會陪她在家吃一頓早餐,不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有二百天是出差在外的。家裏的經濟大權全部交給她作主,但她作主的機會並不多。買房、購車,添置大件家具、電器,宣瀟總是早早就做好了,他穿的衣服固定在幾家品牌店購買,不需要她費心,他對衣服的眼光比她好。她隻要把自己打理好就夠了。

    打理自己太簡單了,她自己的工資都花不完,哪需要動用他的。

    逢年過節,宣瀟再忙,都會放下手中的事,陪她迴家和母親住上兩天。

    她沒有兄弟姐妹,也沒

    有父親,所有的家人就是一個母親,住在濱江市附近的一個小縣城內,今年剛辦了退休。

    父親是她上大一那年的冬天,用一根細細的繩子吊死在車庫裏。

    繩子那麽細,竟能係得住一百六十斤的父親,生命有多輕薄!

    教書育人、儒弱斯文一輩子,居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認識父親的人都歎息搖頭,說太可憐了。

    母親出生於一個大家庭,姐妹五個,外婆在四十多歲時,才生下小舅。小舅比池小影隻大了八歲,被外婆和幾個姐姐寵上了天。池小影從小就知道,事事要讓著小舅。

    小舅不愛讀書,好不容易混到高職畢業,和幾個朋友合夥做生意。沒想到,他到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幾年下來,錢賺得不少。

    他漸漸不滿足於呆在一個小小的鋪子裏,嚷嚷著要開一間濱江市最大的浴城。不知從哪裏刮來的一股洗浴之風,濱江城裏如雨後春筍般,開了許多家浴城。小舅瞅上了這條財路,搭上幾年賺的錢,還不夠,四處貸款,總算把浴城給開了。

    一上來,生意真的挺紅火,把那條路上的幾家浴城的客人都搶過來了。別的浴城老板不服氣,花錢請了幾個混混去小舅那裏挑釁、鬧事,不知怎麽動起了刀子,小舅被幾個混混壓在地下,眼看著刀子就逼上了,父親剛好去看望小舅,一見,慌地撲上去拉扯,混亂中,刀子插進了一個小混混的胸口,當場就因流血過多死了。

    當晚,父親和小舅就被抓進了看守所,浴城也封了。

    一審下來,父親判了十年,小舅判了無期,那刀子是小舅的。

    媽媽像瘋了似的四處托人,準備上訴。父親是一介教書匠,母親是一個工廠工人,哪裏認識什麽人。

    池小影那時才十九歲,天天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每晚都坐車迴去陪母親,生怕母親有個意外。

    同寢室的燕南南,與池小影最要好,活潑外向,高挑俏麗,一進大學門,就被大四的柏遠瞄上了。兩人很快就進入你儂我儂的熱戀狀態。

    柏遠聽燕南南說起池小影家的事,突然想起路橋係碩士班裏的宣瀟,他父親就是濱江市高等法院的院長,柏遠常和他一塊打球,兩人玩得不錯。

    於是,柏遠就把哭得兩隻眼像兔子似的池小影帶到了宣瀟的寢室。

    從小在嚴謹、疏離的機關大院裏長大,宣瀟比同齡的男生多了份內斂、成熟,講話極少。宣家的家規,是公私

    分明,因父親工作的特殊性,家人一律不準參預父親的工作。

    池小影把事情原尾講了一遍,中間多次因哭泣而中斷。

    換作平時,宣瀟會說:對不起,這件事我無能為力,或者在你沒開口前,就把你的話堵迴腹中。

    那天很奇怪,池小影說完,宣瀟一句話也沒說。但當晚,他把池小影帶迴了家中。

    池小影坐在宣家的客廳裏,聽到宣院長對著宣瀟大發雷霆,嚴厲的語氣羞得她很想奪門逃跑。

    宣瀟一直堅持在為池父申辯著,音量不高不低。

    書房的門終於開了,宣院長走出來對池小影說:我知道你父親是個德高望重的老教師,一生都沒有與人爭執過。這次雖說是意外,但後果太嚴重,刑期無法更改,我會極力讓他以保外就醫的名義假釋迴家,免得去農場受苦。小姑娘,這已是底限了。

    池小影痛哭流涕地道謝,不和那些真正的罪犯呆在一起,至少能讓父親少受點屈辱,她不敢奢求,這是最好的結果。

    宣瀟送池小影迴學院,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女生宿舍樓前,池小影過意不去地看著他,說因為自己害他被父親罵了。

    宣瀟笑笑,“我被父親罵是常事,沒什麽的。我畢竟是他兒子,他不會把我怎麽樣。”

    月光很朦朧,像銀光般灑在宣瀟的臉上,池小影仰起頭,發現宣瀟原來是那麽的英俊。

    就這樣,兩人算是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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