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黑色的火焰被紅色取代。不滅的業火全熄,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離火。

    “啊——”鍾離煙尖叫一聲,道,“瑾陵妃,你這個瘋子,你不是吃了化功散麽……你……好狠……”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漸漸被堙沒在茫茫大火之中。

    強行逆轉鳳凰真血後,一切都已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了。此刻的她,根本沒有能力去顧及他人,因為她自身也在承受著不能承受之痛。

    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她仰天噴薄出一口血色火焰,苦苦承受著那比業火焚身還痛苦千萬倍的離火噬心之痛。

    “白堯,若我不死,他日定讓你百倍償還,我要將你挖心割肉千刀萬剮,也讓你嚐嚐這萬箭穿心之痛……”她銀牙暗咬,聲音淒厲如杜鵑啼血,像一頭欲擇人而噬的狼王,在黑夜中露出它最尖銳的獠牙,用盡一生的力量在心中埋下了一顆黑色的蠱咒。

    無垠的夜空被熊熊燃燒的火海取代,天空亮如白晝,映出了無數人驚恐的神色。大火無邊無際,宛如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無情地收割者數十萬凡人的性命。

    在她身旁,紅色的離火已經變成了深紫色。那是離火至精,四大異火中最強的鳳凰離火,尋常血肉沾之即死,燒金穿石、焚滅萬物、無所不噬。

    漫天大火中,灼熱的離火還未接近,木質的十字架便被灼熱的能量烘的炸開了,緊接著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她仰天長嘯,發出的,卻是一聲尖銳的鳳鳴之聲。其音穿金裂石、上衝雲霄、遠播十萬裏,連地處山河之最東的燵國邊城都能聽得清楚。

    與此同時,她一張完美無瑕的俏臉也變成了鳳首,雙臂一展,長達百丈,如垂天之雲,鋪天蓋地。

    片刻後,一隻碩大的鳳凰出現在了高空中。它身寬數百丈,通體赤紅如岩漿澆鑄而成,散發著無邊的威嚴,讓人如敬神明,忍不住匍匐在地。

    赤霞衝霄,鳳鳴動天,隻有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神鳥浴火而生,上抵九天,壓塌蒼穹,下蕩九幽,破碎萬物。

    它鋪天蓋地,嘶聲長鳴,在漫天離火中掙紮,全然不顧星空下數十萬人,狹長的鳳眸火光四射,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視螻蟻。

    朦朧間,她聽到遠處的禱告聲——

    “凰鳥如仙,不臨塵間。凰鳥一現,祥瑞將至……”

    看著下方的一切,她想要大笑出聲——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祥瑞嗎?

    無人能逃,離火之威不容抵抗。無數人在大火中連最後一句哀嚎都未能發出,便無聲的湮滅了。

    許多人先是被鳳鳴聲震得耳膜迸裂,鮮血汩汩流出,而後又被鳳體神光灼瞎了雙眼,還未來得及慘叫,便在大火中化成了劫灰。

    天際,被照成了一片火紅。

    又是一聲淒厲的鳳鳴之聲,響徹天地間。讓人敬畏的神鳥展翅擊天,消失在了雲層之上。

    “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背叛我……”

    “相信我,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你,我也不會。”恍惚間,她聽見了一陣低低的呢喃。

    要我如何相信?這世界,哪裏還有人,是我能夠相信的?

    即使全世界都會背叛你,我也不會。

    說話之人,究竟是誰?

    眼前之景漸漸變得明朗,她看到了一張關切的麵龐。

    “小帝天,我又夢到那一晚了……”在他的攙扶下,她緩緩的坐起身,如是說道。

    “昨晚,謝謝你。”將近在咫尺的人兒推開,女子又恢複了那副淡漠的表情。“你也看到了,能活下來,是要付出代價的啊。而這,就是我所付出的代價。這麽多年來,我之所以遠居他域,隱忍不發,就是為了修複當年強行燃燒鳳凰血脈而烙下的暗疾。”

    “對不起,十七年前,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以後,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帝天認真的道。

    “你為何要如此待我?”

    他反問:“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當初為何會收留我?以你的性格,看到不平之事或許會出手,但絕不會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而當初的我,對你來說,就是這樣一個麻煩。”

    “事實上,我是看到你的眼睛之後才起了收留之心。天生的帝王命格啊。那些人,是因為無知,才會覺得你是妖怪。”

    “原來如此。”男子笑笑,道,“我倒希望,你編一個理由,來騙騙我。”

    “何必呢?”

    男子啞然——是啊,何必呢?她根本就是從未在意過他的想法啊!

    他眼中的黯然讓女子無所適從,隻好轉移話題,道:“不如隨我,一起去天牢看看,如何?”

    天牢禁地。

    一男一女兩人若閑庭信步般,往最深處走去。

    最後一間牢房裏,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正斜倚在牆角中睡覺。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他霍的睜開了眼睛。

    他雙手雙腳被縛上了粗重的鐵鏈,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幾乎無一塊完整的皮膚。可是他的眼睛卻依舊散發著不屈的光明。到底是什麽,能讓他有如此意念?

    女子看著那個人,淡淡的道:“顏亞卿,你是聰明人。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還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動了一下,用他那沙啞的不成聲的嗓音道:“既然被發現了,我也不瞞你們。我確實是祁國派來的細作,可是我對祁國本就沒有任何歸屬感,若不是受到了脅迫,怎麽會為他們賣命這麽多年……我早就已經受夠了。可惜,我的妻女都在他們手中,我不得不就範。

    這些年,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與祁國一度斷了聯係。直到前幾日,我突然收到了祁國傳來的信。信上說,讓我蠱惑其他大臣向你施壓。他的目的是令朝堂上下現出恐慌,如此便可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

    “這一招,果然夠高,他這是想從根本上瓦解翳國根基啊。”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凜然,“有時候,一個小人物,便足以影響全局。一個奸細的存在,若運用得當,更勝百萬精兵。”

    “他的手段,越來越卑劣淩厲了,真是招招見血。”女子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樣的行事手段,有些熟悉?”男子突然道。

    “你也感覺到了?”

    昏暗的天牢中,兩人同時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驚異。

    “來人——”帝天喚來貼身內位,問道,“近來,祁國可有異動?”

    “迴陛下。”那個內位麵無表情的道,“祁皇,近來新召了一個國師,這個國師,始終穿著黑袍,不以真麵目示人……”

    “莫非,他還沒有死麽?”女子喃喃念到。

    “沒想到,他竟如此命大。”帝天冷笑一聲,道,“我幾乎可以肯定,隻有他才會有這般手段。因為他太了解我了。”

    女子淡淡一笑,道,“既生瑜,何生亮。”

    牢房中的人聽著他們的談話,暗道自己活不成了。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透露的也太多了,翳祁兩皇都不會容許他存在下去。

    他閉上眼睛,暗暗道,這樣死了也好,至少不會連累我的妻女。依祁皇的性格,想必我死後,也不會太過虧待我的家人。所以——“就請翳皇,念在多年君臣情分上,給微臣一個痛快吧。”

    “你可以安息了。”帝

    天拔出腰間軟劍,毫不猶豫的插進了男子的胸膛。鮮血飛濺的同時,他已將削鐵如泥的長劍收迴劍鞘。

    紅衣女子看著他僵化的屍體,歎道:“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看著她,道,“你如何能夠肯定就是他?”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女子道。

    “我不過是,利用了他們貪生怕死和自私自利的本性,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罷了。於是,他們就主動幫助我,揪出了暗中的人。至於發起者,是我讓他那麽說的。”

    朝中大臣,沒有一個是絕對幹淨清白的。真正清廉的人,不會踏進這九尺朝堂,渾濁的官場中。

    所以,一切朝堂的腐敗,都是因為這些良莠不齊的大臣們。所謂,成也由此,敗也由此。

    帝天詫異,道,“沒有證據,你怎麽知翳道他就是白堯的人?”

    女子微笑,將一根細小的寒針放在手裏把玩,道:“證據?這不就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業火:佛教謂惡業害身如火。亦指地獄焚燒罪人之火。現多指經受某種痛苦而漫長的折磨,不得解脫。還有一種說法,民間傳說,被業火燒死之人,死後永世不得輪迴。

    觀經等明般舟三昧行道往生讚(大四七·四五二下):“四門四道罪人入,門開業火出來迎;鐵汁焱焱流沒膝,觸處煙炎同時起”。〔出自《大佛頂首楞嚴經卷八》〕離火:雷風相薄,山澤通氣,水火不相射。這個是後天八卦;天地就是指的乾坤,雷風就是指的震巽,山澤指艮兌,水火指坎離。一般說到離火,就是指的五行中的火。八卦之中,離為南方,因南方為太陽正午之位,屬陽,且四象之中南方屬於丙丁之火,為朱雀守護。所以八卦中離位為火,即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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