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就在她後退的瞬間,一道尖利的女聲傳來,帶著明顯的喝問,道,“見皇後為何不跪?!”

    “嫣兒,不得無禮。”未等她開口,隻見一道麗影自步輦上走下,一步一步來到她的麵前。

    來人一身正統的鳳冠朝服,聲音雖緩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儀,輕啟朱唇,道:“是本宮管教無方,讓妹妹見笑了。”

    早先出聲的女子見此,委屈地說道:“奴婢隻是替娘娘抱不平——現如今,一個風塵女子都快要騎到您的頭上來了,不僅無故不來坤寧宮請安,更是視宮規於無物,對您毫無敬色……”

    “還不住口?”鍾離煙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偽善地道:“再不退下,便罰你去掖庭反省半月。”

    正在這時,一道男聲突兀地傳來——

    “拖出去斬了。”

    玄金龍袞加身,頭上冕冠流蘇自額間墜下,儼然是正式的天子裝束。

    他沐浴晨光而來,冷冷地看著那名臉色慘白的少女,說道。

    皇後迎著他鋒銳如刀的目光,含笑說道:“陛下,念在她忠心為主,便饒她這一次吧。”

    “……好吧。”白堯微微皺著眉頭,看向一旁淡然而立,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少女,緩緩開口,道,“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不由分說的道:“杖責,三十大棍。”

    那侍女跪在地上,流著淚看著鍾離煙,任由祁王的兩個侍從從一左一右將她拖出去。

    峨冠博帶的帝王冷冷地看著端莊美貌的皇後,拉過一旁靜立的女子,道:“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女人,自然無需向任何人下跪。”

    他說:“皇後,你可有意見?”

    聽了他的話,她的心底微微抽搐了一下——你都以帝王的身份如此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

    皇後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道:“怎麽會呢?我還要感謝妹妹,幫我侍奉陛下……”

    “朕的皇後,果然識大體。”白堯淡然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

    看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鍾離煙緊咬雙唇,暗暗道:白堯,你且等著,我既然能得到你的人,自然也能得到你的心。我鍾離煙想得到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謝謝你。”走出幾百步後,紅衣女子忽然說道。

    “謝我什麽?”

    女子上前,雙手環住男子的腰,將頭

    靠在他的胸膛上,緩緩說道:“若你真的為我殺死皇後的近侍,便更加坐實了我仰仗君恩,跋扈專製的惡名。所以剛才,就算她不說,我也會出口為其求情……總之,都是一樣的。”

    她停了停,又道:“其實,那個女子,也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

    “哈——”青天白日中,傳出男子爽朗的笑聲,“朕還從來不知,朕的愛妃,竟還有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

    這句夾雜著揶揄的調笑,換來的,是女子不情願的嬌斥,和一連串的粉拳。

    悠揚的笑聲在空氣中逐漸蕩漾開來。

    “什麽——”秀花碧水,光風月霽,春光無限好,一聲驚叫聲劃破長空,也了這美妙的氣氛。

    坤寧宮中,卻是一派清冷。

    原因是,皇後將所有人都喚了出去,隻留下一名隨她陪嫁過來的婢女在身旁侍候。

    她身著一條明紫色的長裙,坐在一麵巨大的銅鏡前,如雲的青絲垂落至腰際,任侍女在她的頭上一下一下緩緩的梳理。

    看著鏡中未施粉黛的清麗容顏,她的眉頭幾不可見地擰了一下,而後語氣平靜地問道:“父親位極人臣,一人之下,居然會查不到她的出身?”

    “的確如此。”那名侍女語氣淡淡地說。她不卑不亢,將語態舉止拿捏的恰到好處,一看便是城府深厚之人。

    “不過,鍾離大人告訴我說,瑾陵妃,很可能是前朝皇室遺孤。因為她,似乎擁有鳳凰血脈……隻是不知,是否為真。”那名侍女滴水不漏地說道。

    “怎麽可能……”聽到這句話,鍾離煙的身體不由得輕顫起來。

    “那麽高貴的血脈,那個低賤的女子怎配擁有……”她喃喃自語著,“是了,瑾陵妃,瑾陵王朝……我怎麽就沒有想到……”

    若無人點撥,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高貴的瑾陵王室,竟會淪落至風塵之地。

    她攤開手掌,隻見掌心已是模糊一片——那是鮮血淋漓的妒忌。

    嘴角掛起了一絲冷笑,這個素來以寬和仁愛著稱的皇後,眼中滿滿的都是陰狠毒辣。

    “瑾陵妃,隻要讓我證實了這一點,你就必死無疑。”

    再一次看見她,是在給太皇太後請安的時候。

    彼時,這位出身高貴的天之驕女絲毫沒有跋扈之態。她熱情的拉著她的手,尖銳的指甲幾乎要陷進她的皮肉裏,臉上卻帶

    著一貫盈盈的淺笑,溫言道:“也難怪陛下會喜愛,貴妃妹妹如此美豔不可方物,姐姐與你一比,簡直是蒙了塵的珠子,瞬間失了光彩。”

    除了莊敬賢良這四個字,再沒有什麽詞藻能描繪出她此時的模樣。鍾離煙,果然是最適合做皇後的人。換做她,怎麽可能做到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她隻好笑著,不著痕跡的抽迴手,仿佛絲毫不在意手上的痛楚,不鹹不淡的道:“皇後娘娘說笑了,娘娘儀態萬方,又自小承蒙家族教誨,論宮中禮儀、行事做派,臣妾怎及你萬分之一。”

    太皇太後在一旁看著,冷哂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麻雀永遠都是麻雀,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麻雀永遠都是麻雀,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她微微一笑,徑自告退而走。

    她卻沒有看見,就在她踏出大殿的那一刹,鍾離煙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明豔。在她的指縫間,有一抹鮮紅色的液體,靜靜地落在她的指縫間,將她長長的蔻丹顯得格外鮮紅詭譎。

    瑾陵妃,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這鳳印璽綬,雖壓得我動彈不得,可是即使要保持著作為一國之母的風範,我依舊能讓你一敗塗地。

    數日後,一隻白色的信鴿自皇城飛出,徑直飛向了遙遠的北方。

    目送著那隻看起來無比普通的白鴿越飛越遠,放鴿的女子有些殘忍的笑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若你隻是前朝皇裔,有陛下的隱藏和庇佑尚不好動作,而現在……”低低的呢喃聲漸漸壓抑不住,最後,竟變成了歡暢的笑聲。

    此刻,萬裏無雲,碧空如洗。

    女子身著尊貴的紫紅色裙裾,站在窗前。素來端莊嚴謹的她,竟然不顧形象地大笑出聲。

    一月後,鎮守邊疆的燵國大將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其上聲稱,祁國皇妃,身負鳳凰血脈,其血能生死人肉白骨,有神鬼莫測之奇效,不但可救重病垂死的燵王於危難之中,還可以讓他的修為更上一層樓。

    於是當時,他便帶著那封信,快馬加鞭,親自趕往皇都。

    兩月後,燵國突派兩百萬大軍逼近祁國。

    一時之間,皇城之內人心惶惶,懾於燵王暴史,百姓之間紛亂不斷,人心幾近潰散。

    兩百萬大軍駐紮在祁國皇城之外百裏處,言稱隻要交出瑾陵妃,燵祁兩國便可結為友好之邦,燵王親自允諾,隻要燵

    國還在世一日,便永世不對祁國興兵。若冥頑不靈,兩百萬大軍將血屠皇城。

    朝儀之時,滿殿大臣一齊跪下,異口同聲的請求陛下交出瑾陵妃。

    白堯一拂袖袍,背過身去,語氣堅決的道:“你們不要再說了,身為君王,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那我要這個皇位,還有何用?不如就此讓位,找一個任你們擺布的傀儡當皇帝,豈不更好?”

    “可是陛下……”正在眾多大臣無計可施之時,一道低沉而充滿威儀的女聲自殿外傳來。

    太皇太後攜一幹女眷走進大殿,怒瞪著龍椅上端坐著的人,道:“她若不死,死的便是祁國千萬百姓。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辜負你父皇對你的期望和栽培,毀棄列祖列宗的心血,做一個遺臭萬年的千古罪人嗎?”

    就在這時,皇後從她的身後走出,平靜的看著他,道:“我等一介婦人,本無權插手國事。可是今日之事,我卻不能不管,否則日後,何以母儀天下?

    並非是臣妾量小,容不下別的女子,隻是身為一國之母,我身上肩負著的,實在太多。拋卻個人的情感,我想問問陛下,在你心裏,是千萬黎民的生死重要,還是瑾陵妃一人的性命重要?

    真要開戰,我祁國未必就不堪一擊。可是千千萬萬的百姓必會因此而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所以,臣妾懇求你,放棄瑾陵妃吧。畢竟,千千萬萬的百姓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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