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堯親率一路大軍,殺進了宣室殿。

    “恭迎新皇!!!”

    他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所有人都低垂著頭顱跪在地上,隻有祁皇一人端坐於王座之上,安如泰山。

    十二旒珠冠瓔珞垂下,黃金龍袞,峨冠博帶的帝王麵沉如水,威嚴地注視著下方唯一站著的那道淵渟嶽峙般的身影。

    “堯兒,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他沉聲問道。

    白堯麵色如常地看著他,沉吟了一下,而後大逆不道的說:“若你肯降,我自當留你一條生路。”

    “做我兒子的階下之囚嗎……你應該知道,這對我來說,比死亡更加痛苦啊。”祁皇道,“若我不降呢?你,又當如何?”

    “婦人之仁不可有,為帝者,自當鏟除帝路上的一切阻礙,這是你教我的。”白堯坦然而視,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動手吧。”沉重的聲音迴蕩在大殿中。

    “不要啊,大皇兄。”就在這時,九皇子白子曌驚聲叫道。

    “叫我什麽?”他冷冷的迴頭,看著這個唯一對他構成過威脅的弟弟。

    “陛下……”白子曌低下頭,諾諾的說。

    誰也沒有料到的是,就在這時,祁皇突然開口,命令他退下。

    九皇子欲語還休的抬起頭,對上祁皇嚴厲的目光,不甘不願的後退。

    “動手吧。”

    下一瞬,人們直覺眼前一亮,銀光劃過長空,伴隨著一道破空之聲,準確無誤地插進了祁王的胸口。

    “我兒果然夠狠,不愧是我白陽的兒子。”鐵麵冷血的帝王在被長劍撕開皮肉的這一刹,終於笑了起來。他讚賞地看著白堯,道:“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個為君之道,那就是要狠。任何人無論是誰,隻要成為你的絆腳石,你就要毫不猶豫的將之抹殺,即使是你的至親至愛。”

    難道,為帝者,就要六親不認嗎?

    白堯震驚的看著祁皇,身上卻陣陣發冷,連握劍的手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可是他卻不敢將劍拔出。

    因為一旦將之拔出,中劍者的生命力將會迅速流失致死。

    他的唇角已經溢出了黑色的血跡,眼看是無迴天之力了。

    大殿上,一片嘩然。一些文臣更是因見不得此血腥場麵而昏倒在地。

    祁皇淡笑著,他的瞳孔已

    經開始渙散,說話也已然是有些艱難了。

    他喃喃地道:“我終於可以安心去找她了,你的母後……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女子,我怎會不愛她為我生的兒子?我隻是,想將你培養成一個千古明君。”

    隻是,如此的愛,是否太過深沉了?

    “子曌……”

    “兒臣在。”九皇子自眾人中走出,一步一步來到祁皇的近前,屈膝跪下。

    他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九皇子,臉色隨著血液的流逝在快速變得蒼白。雖然臉上已經褪盡了血色,可他的眼神卻依舊犀利如刀、如劍。

    “以後,你要盡心竭力輔佐他……不要辜負父皇對你的一番苦心栽培。”

    “是。”白子曌毫不猶豫地說,就像是經過千百次的演習一般,對天起誓,道:“天地為證,日月鑒之,臣弟,願一生輔弼皇兄建功立業,開創不朽盛世皇朝!”

    他就是後來的昭文王,白堯在位多年最信任與器重的人。

    看到這一幕,祁皇微微笑著,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就此溘然長逝。

    白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厚葬先皇,追封,太上皇。”

    “九皇弟,你站起來吧。”他走過去,親自將其扶起。即使心中起伏跌宕,他也沒有忘記孰輕孰重。

    她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環顧四下,隻一瞬間,便明了了一切。

    她看向已然全無生機的祁皇,暗忖道:真是千古未有的大手筆啊,他這是想創造一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帝王嗎?

    “皇兄,我早就知道,就算沒有儲君的頭銜,這祁國的江山,也早晚會是你的。”見到她來,九皇子白子曌隱晦的看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身為君王,你懂的識人用人,這讓皇弟很是欣慰,你果然沒有辜負父皇對你的期望。”

    他心中一沉,看向身後,一雙秋水明眸正定定的望著他。

    他沒有解釋,隻是問她:“你相信我嗎?我沒有利用你,我對你,是真心的。”

    女子迎著太陽,逆光而行,如謫仙下凡。她微微一笑,道:“我信你。”

    再多的言語,也不及這一句,無條件的信任。

    也正是這樣的信任,在不久的將來,將她推入萬丈深淵。

    看到這裏,白子曌不再試圖用言語挑撥。他自廣袖中拿出一封信和一枚小章,雙手呈

    給白堯,道:“這是先皇留給你的。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所以早早寫下寫封信,讓我交給你。至於這枚小印,我想你就算不知,也該聽說過,它是專屬先皇的皇印,在某種程度上說,它比玉璽更加珍貴。因為它,可以調動祁國所有暗勢力。”

    見白堯遲遲不接,紅衣女子微微一笑,上前接過兩樣物什,放到他的手中。

    “祁皇對你,果真是用心良苦。”

    “我倒寧願,這一切,都是假的。”男子苦澀的一笑,道:“他這是,把無邊的壓力交給了我啊。這至高的權柄,對我而言,無異於燙手山芋。”

    “可是,你不能拒絕,不是麽?”

    “是啊,他留下如此多的後手,容不得我拒絕。”

    二十多年的精心籌謀,他早已算到了一切,他絕不會讓自己的計劃因一人之差而功虧一簣。

    對至親之人還如此機關算計,這人與人之間,可還有信任嗎?

    或許會有,但是這份信任,絕對不會存在於皇家。

    白堯獨自一人坐於殿中,譴退了眾人,修長的手指握著那封信,將其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女子靜靜地立於門外,望著天邊漂浮的雲朵,隻覺得陣陣心悸。隱隱地,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殿內,一聲輕響過後,泛黃的信封被撕開,雪白的宣紙緩緩展開。

    映入眼簾的,是先皇蒼勁的字跡——

    堯兒,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沒有辜負我的一番苦心。也說明了,我已經死了,死在你的手中。

    不過,你也無須難過,生死皆自在,經曆得多了,你就會漸漸變得麻木。

    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有戰爭便會有死亡。自古以來,太平盛世都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換來的。你要記住,身為君王,絕不能太重兒女私情,更不能有婦人之仁。你必須要事事以萬民為首,發揚祁國,一統天下,如此,才不枉父皇對你的一番栽培。

    在這裏,我要告訴你幾個道理。

    一個帝王,最重要的,其實並不是自己多麽的有能力,而是你是否能讓有識之士效忠於你,甘願為棋,為你赴湯蹈火而在所不辭,鞠躬盡瘁也死而後已。

    帝者,知人善用,方為明主。

    皇兒,這一點,你做到了,並且做的很好。

    可是你一定要記住,想要長久的掌控全局,就不能對棋子動情

    。

    因為,棋子,注定要在利用過後,適當的舍棄掉。你不起心,不動念,自然就不會痛苦。

    看到這裏,他有些痛苦的撫額,喃喃自語,道:“可是,我已經無法自拔了。一個君王,若是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意,又當如何?”

    “堯,你怎麽了?”他抬起頭,正對上女子清澈如水的雙眸。那裏麵,除了一如既往的冷靜,還多了一抹焦慮。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他漸漸的平靜下來。

    “我沒事,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他淡淡地道,隻是語氣中有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冷漠和疏離。

    女子心裏一驚——

    果然,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了嗎?

    祁國發生宮變,在四夷之間影響甚大。以至於,新皇尚未繼位,便已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最大談資。

    有人說,新皇英雄出少年,其資質和手段更勝其父。

    總之,有其父便有其子,他們父子二人同出一脈,一個比一個狠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晨時。禦書房。

    “報——”

    白堯自一堆文書中抬起頭,輕輕揉動太陽穴,有些疲憊的說:“何事?”

    “啟稟陛下,有一位身著紅衣的姑娘讓我將這封信交給陛下。”

    “呈上來。”

    片刻後,城門大開,一匹白色的駿馬自宮中一衝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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