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人城,一如既往的陰森恐怖。惡風陣陣,天空也似乎因這肅殺的氣氛而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

    帝天端坐在一匹紅棕色的馬背上,高大的馬匹如其主般桀驁不馴,獨立於萬軍前仰天長嘶,前蹄不安分的敲擊著地麵。

    他神色疏狂,不羈的笑著,自語道:“這萬事萬物間向來有所來往,白堯,你既綬了我的重禮,就該等價還我一份,即使這一切非你所願,即使自始至終都非你主導。”

    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絕世的氣度與蓋代的風采,帝天臉上的笑越發變得深刻。

    “可惜了,公孫睿,你終日籌謀,到頭來卻是為朕做了嫁衣……”

    翳國大軍鐵蹄踏過的地方,塵土飛揚,黃沙漫天。那一日,天空中下起了彌天的紅雨。

    雨水蜿蜒著淌落在戰士們的身上,又順著鐵甲蔓延至腳下,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條條紅色的淺窪與細小的河流,森冷的場景與凜冽的殺伐之氣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副鐵血的畫麵,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傳說中的修羅煉獄。

    似大風卷黃沙,如秋風掃落葉,翳國大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如入無人之境,直搗祁國皇城。

    最終,兩國大軍在祁國距離皇城不到千裏處會麵。

    誰也沒有想到,這場大戰竟會持續兩個月之久。

    祁國先發製人,他們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擺下了一座絕妙的陣法。

    十萬精兵構鑄而成的大陣,將皇城圍成了一個固若金湯的鐵桶,想要攻破,隻能強攻——以力破力。

    翳國大軍悍不畏死,以人數上的優勢源源不斷地派人上前,衝鋒陷陣,卻是直到屍骨堆積成山,也未能攻破此陣。

    奇怪的是,翳國大軍非但沒有怯戰,反而愈戰愈勇,明知是死,卻仍有人源源不斷的踏至向前。反觀祁軍,因維係大陣所需消耗甚巨,漸漸露出疲態。

    顯然他們怎麽也想不到,翳國人竟個個有如此血性,甘之如飴用人命來換取勝利。

    祁王算無遺策,卻是怎麽也想不到吧——會有這麽多的死士上陣。

    所謂的死士,便是為了主人真正可以赴湯蹈火的人。他們完全沒有活下去的渴望和念頭,所以不懼死亡。他們善用快刀,操殺伐之刃,於暗夜中取人性命,往往一劍封喉。

    訓練一批死士,所耗甚巨,沒有人會讓一批死士穿著厚重的甲胄去衝鋒陷陣,隻因他們真正的戰場是在漆黑

    的夜色中,於無聲無息間取人性命,他們是暗夜的使者,不適合暴露在陽光之下,而厚重的甲胄,會降低他們出刀的速度。生死相搏之間,一息定生死,他們的快刀自然也就變得無比蒼白。

    “殺啊,為公孫大人報仇!縱然隻有一息尚存,也要血戰到底!!!”喊殺聲衝貫霄漢。

    戰場上,鮮血四濺,屍骸滿地,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祁國人的殘屍。

    兩軍對戰,鮮紅的血、火熱的血、慘烈的血……到處都是悲涼的氣息。

    激昂的鼓聲不絕,似乎在為生命的凋謝而伴奏。

    祁國大將青朽,雖身材魁梧,卻並不是一個熱血莽夫。應該說,祁國,沒有莽夫。

    而青朽,便是一個文物全才的典範。他有著一個梟雄特有的冷血性情,狂妄且自負。

    “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戰場,殘酷的戰場,死人,沒有什麽稀奇的。”他說話底氣很足,鏗鏘有力,如金鍾在轟鳴。

    他大喝一聲:“活下來,便能加官晉爵、封王列侯,甚至青史垂芳萬古留名。死了,便會死得毫無價值。在這片浩大的荒蕪之地,以草履裹屍,用黃沙埋骨……這片戰場,將會是弱者永遠的歸宿地。如你們這般的小兵小卒,死後,必然連名字也留不下。”

    “吾等誓死效忠祁國。”祁國萬軍的呐喊聲衝開了天上的雲朵。

    烏雲盡散,露出隱在雲後的烈日,強烈的光束打在滿地的鮮血之上,紅的妖豔,紅的驚心。

    此時此刻,大陣最外麵一層堅固的防禦終是被轟開了缺口。

    見狀,青朽大喝一聲:“血祭戰陣!”

    在其身後,許多人向前,但仍有一些人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慘烈場麵,猶豫不前。

    見此,他虎眸一眯,驀然拔出腰間佩刀,立劈而下。

    “進者生,退者死。”他一刀劈開了大地,裂縫蔓延二十餘丈,形成了可怖的深淵。他斷然喝道:“今日,隻能戰死,不能戰敗!!!”

    感覺到身旁一人猛的瑟縮了一下,他眼神冷冷掃過,一語判人生死,道:“本將麾下,沒有弱者。若是連戰死沙場的勇氣也沒有,怎能戰勝敵人?若是不能戰勝敵人,就等於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別人。而連自己的生死也掌控不了的人,也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價值,更加不配為我所用。”

    他的目光是看向天際盡頭的某一處的,口中說出的話卻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他一刀揮下,隻見白影閃過,一顆鮮活的人頭便滾落在地,鮮血自平滑的切割口處汩汩而流。

    “一個廢物的死,不足以讓我感到惋惜。”他冷哂一聲,看著追隨自己多年的部下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冷酷與淡漠到了極致。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心驚膽戰。畏的是他的殺伐果決,怕的是他的六親不認,懼的是他的蓋世武功,驚的是他一言不合傷害其姓名的恐怖手段。

    他揚起手中長刀,用力揮下的同時,高聲喝道:“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萬軍的呐喊聲如龍吟,若虎嘯,聲震長空。

    大陣再變,頃刻間,形成了一個祭台的形狀。祁國大軍視死如歸,一個又一個士兵懷著必死之心跳進大陣中心冥眼,進行血祭。

    無論如何都是必死的結局,倒不如以自己的死,來換取家人的富貴榮華。

    十裏之外,帝天神色凝重,喃喃念道:“世上怎會有如此陣法……”

    旁邊,有人進言道:“此陣法太過無懈可擊,唯有以力破力,用百萬精兵的鮮血來填,狂力可破一切。”

    看著那些一往無前的死士們,帝天笑的有些陰鷙——竟然暗中培養了這麽多的死士,公孫兄啊,你的野心果然是昭然若揭。

    他冷聲宣布道:“公孫大人歿於祁國,決不能就此放棄,就算用人命來堆,也要攻陷祁國!”

    碧水山澗,奇石兀立,這裏是位於翳國邊境處的一處無人山穀。

    水流清澈,中間有一處用石頭砌成的石屋,沿著一條青石小徑行走,可以直達屋前。

    女子站在石屋前,看著屋內的一切,一拂衣袖,灰塵蕩盡,所有器具皆煥然一新。

    她取來一塊石頭,運指如刀,將其削成一塊三尺見長的石碑。

    她將石碑立在屋前一座低矮的土丘之上,道:“段叔,我知道,你是想迴到這裏的。所以我將你安葬於此,願您地下有知,可以與母親終成眷屬。”

    那塊石碑後,短短幾個字,記載了已逝之人的一生。

    瑾陵王朝第一高手段影,不慕名利,一生坎坷,享年一百六十九歲。

    石碑前,隻有短短六個字作碑文:義父段影之墓。

    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萬古長空,一朝風月。此一瞬,已成永恆。

    翳國。長平宮。宣室殿。

    高高的珠簾玉座擺放在玄冰王座之側,一個身軀曼妙的女子泰然落座於上。

    “當今天下,奸臣難製,朽木為官,小人秉政,作為陛下的臂膀,我願略盡薄力,為翳皇清君側,靖國難,拔除一些會讓超綱腐朽的隱患。”這是她攝政之際說的第一句話。

    她廣袖一揮,幾個卷軸應聲而落,旁邊的宦官見勢將其撿起,朗朗念出了聲。

    那上麵,竟是他們平日所做過之惡事,小到欺壓平民,魚肉百姓,青樓嫖妓,大到販賣宮中古物,私建刑庫,事無巨細,幾乎涉及到了朝中所有重臣。

    隻有少數人是真正的身家清白,查不出任何為非作歹的過往。

    “身為人臣,食君之祿,安君之事,你們就是這樣安君的嗎?真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啊?!”她語氣中有隱忍的怒意,話裏話外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她話鋒一轉,看向一人,道:“除了顏亞卿為官清廉,其他人,或大或小都做過一些有損翳國威名的事情……”她刻意放緩了語速,以不容置喙的語氣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麽話好說?”

    “你們都是陛下的臣子,做出這等醜事,讓陛下顏麵何存?你們說,我該不該治你們一個欺君之罪?”

    見眾人不言不語,她盯住最前方的一個老臣,道:“王愛卿,宮中自由法度,何老你妄動私刑啊?”

    許是受不了這般的威壓,許多人直接癱跪在地上。

    “客卿大人恕罪啊!”那位王姓高官見她盯住他,嚇得體如篩糠,全身發顫。他急中生智,高聲道:“微臣……之所以會如此,全是收到了這位為官清廉的顏亞卿的挑撥,望大人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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