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樂空間中,隨著羅格扣動扳機,艾瑪尚未完成靈魂編碼的意識,被徹底打散崩潰開。


    影響到物質世界,便是正在和鳴蛇兇狠纏鬥的機械蛇怪,如信號短路一樣,在全身抽搐中停下了戰鬥。


    在朱諾和托卡馬克的注視下,那失控的機械之軀被強製進入複原狀態。


    又是同樣的眼花繚亂的變形,像極了之前變形時的倒放,在戰鬥戛然而止的那一瞬,它被飛快的重塑為艾瑪的人形軀體。


    殘缺不全。


    又因為戰鬥中損壞了太多的變形模塊,導致艾瑪的下半身還是維持著蛇怪的形態,但上半身,已徹底變迴了那個作惡多端的女人。


    她就那麽躺在這片廢墟之中,雙眼中還有殘缺的數據流在閃耀,像極了瀕死之人雙眼中黯淡下去的光。


    在艾瑪的信號消失的同一時間,整個自由公民城中所有還在戰鬥的執行者機器人同時宕機。


    那些冷酷的機器忍者們抽搐著身體倒在地麵,而所有被遠程控製的戰鬥用機器人,其操作權限也被同時鎖死。


    不管還在負隅頑抗的永生會成員們如何狂怒,在最高權限被鎖死的那一瞬,他們都已經輸掉了這場必輸的戰爭。


    與此同時,所有伊甸人的遊戲係統裏,也彈出了作戰勝利的任務提示,獎勵發放,以及下一階段的主線任務。


    於是玩家們在短暫的歡唿之後,把勝利麵板截了圖,發去第二人生的社交界麵裏炫耀一下自己的大獎杯。


    又開始屁顛屁顛的跑去收拾殘局。


    他們倒是容易滿足的很。


    隻要有獎勵還在眼前,他們就能勇敢的追逐所有可以被完成的任務。


    但可惜,並非所有人都如他們一樣容易滿足。


    “這軀體我要了!”


    托卡馬克被打的隻剩下原型體的戰甲,飛到艾瑪的機械軀體前方,他就如宣稱主權一樣,對剛剛從極樂空間裏抽離意識的老江說:


    “我會還給你們的,在我完全解析了它的構造和秘密之後,另外,我要複製一份她的思維程序...我承認,雖然有些丟人。


    但我被這個老女人迷住了。”


    “隨便。”


    老江擺了擺手,將遊走過來,傷痕累累的鳴蛇傀儡收迴,興致不高的叼上一根煙,說:


    “拆的時候小心點,弄壞了我找你麻煩。這機械生命很有研究價值,我覺得我們墨家人每個都該有屬於自己的傀儡武衛。


    而且都是人形態未免太單調了。


    或許,美杜莎形態,會成為我們的新選擇...另外,朱諾!”


    江老板對旁邊灰頭土臉,氣喘籲籲的女雷神說:


    “為她做個安魂彌撒吧,就當這個靈魂還有被拯救的可能,畢竟,我想不管在哪個世界裏,都沒有留給她這樣怪異靈魂的天堂或者地獄...”


    “好的,老板。”


    朱諾並未拒絕這個要求。


    她將手中的戰斧放在一邊,如斂屍人一樣,將艾瑪怪異的遺體收攏齊整,又在單膝跪地中,拿出斯巴達人向神靈祈禱時所用的教徽。


    語氣低沉的誦念起斯巴達人告慰靈魂的禱言。


    托卡馬克並沒有打擾這個過程,一向很不正經的超級英雄,這會也操縱著自己的戰甲,默默站在一邊,等待著這個過程的結束。


    老江則沒有在這裏停留太久。


    他不是個有信仰的人,盡管成為了修士,很明白靈魂存在的形態,但依然不怎麽相信天堂和地獄這一套。


    再說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在向伊甸玩家發布了下一階段的主線任務之後,老江就以空間閃爍,消失在戰場原地,他跳入了永生塔隻剩下基座的廢墟裏。


    雙手插在口袋中,在神念散布之餘,很快就找到了通往更下方空間的通道。


    它被倒塌的巨石覆蓋。


    老江走上前,一腳踹在巨石之上,把那沉重的阻攔物和足球一樣踹飛出去,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纏繞的土黃色鳴蛇。


    在它懶洋洋的腦袋上彈了彈,大懶蛇抬起頭,歪著腦袋瞥了一眼老江,在看到江老板冰冷的注視後,乖乖的跳下手臂,變大軀體,往地下通道竄去。


    就像是效率最高的挖掘機,飛快的向下方挖掘出一條通道來。


    地麵轟隆隆作響,震得四周微微震動,江老板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眺望著遠處已經開始被清理收納的城市廢墟。


    “這裏是要被推平的,就按照你在戰爭開始前告訴我的計劃,把這座城市和城市周圍的廢墟一起清理幹淨。


    把艾瑪和你祖父留下的一切,都抹掉痕跡。


    在這片你出生的大地上,一磚一瓦的,重新建立起真正屬於你,和你想要的新時代的城市...不過感覺有些殘忍啊,羅格。


    尤其是在你親手殺了艾瑪之後。


    我現在很好奇呢,你到底會在艾瑪的墓碑上,刻下什麽字呢?”


    老江沒有迴頭,對身後朝他走來的黑狐狸問了句。


    羅格倒是沒有太多憂愁的表情,那張廢土人的臉上雖無太多喜悅,但也有目標終於達成之後的放鬆。


    就像是完成了某件必須去做,不得不做的事。


    他手裏還提著瓶酒。


    看樣子是打算喝一杯,用於慶祝,或者紀念今天這一日,而麵對老江的問題,羅格聳了聳肩,迴答說:


    “我會刻上‘作惡多端的艾瑪死於此地,我唾棄她的靈魂。我的祖母葬於此處,我希望她能得到安寧’。


    怎麽樣?


    同時兼顧了我的兩種想法,是不是天才般的設計?”


    黑狐狸哈哈笑了身。


    但在扭開酒瓶蓋子之後,卻沉默下來,他抿著嘴,坐在老江身邊,取了兩根雪茄煙,分了一根給老江,說:


    “這是祖父留下的雪茄裏,最後的兩根了。抽完之後就再沒有了,這瓶酒呢,是他在我十二歲生日時,送給我的。”


    羅格看著手中酒瓶,說:


    “他告訴我,隻有在我覺得我完成了人生中重要之事時,才能打開。”


    “所以,你所謂重要的事,就是親手崩了你祖父後半生最愛的女人?”


    老江點燃雪茄,很烏鴉嘴的說:


    “你還真是個大惡人。”


    “不,我會從更積極的方麵看待今天的事,我會告訴我自己...噸噸噸”


    羅格仰起頭,把酒倒進嘴裏,很有毛子風格的灌下去大半瓶之後,他抹著嘴巴,把剩下的丟給老江。


    說:


    “我會告訴我自己,在今天,我終於擺脫他們的陰影了,我終於可以,再無牽掛的開啟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我不必再為仇恨活著了。


    一身輕鬆啊。”


    “你惡心不惡心啊。”


    老江很嫌棄的擦拭著酒瓶口,在擦幹淨之後,才很優雅的拿出一個酒杯,往杯子裏倒了大半杯酒,放在手中輕輕搖晃。


    他說:


    “要把這個故事,告訴蘇,朱莉和馬爾特他們嗎?”


    “不了。”


    黑狐狸擺了擺手,醉醺醺的點燃自己的雪茄煙,第一口濃鬱煙氣噴出時,他說:


    “告訴他們隻是給他們徒增困擾。就告訴他們艾瑪死了,我親手殺了她,一切仇恨都終結了,所有人都會輕鬆。”


    “除了你和我...”


    江老板仰頭灌下那杯酒,說:


    “別騙自己了,艾瑪未完成的複仇,被你親手完成之前,你不可能一身輕鬆的。而作為你老板的我,也得知了這個可悲的故事。


    你的責任又分了一些給我...


    真見鬼。


    有你們這群手下,我最少要少活...嗯,最少三百年!”


    老江歎了口氣,揉著腦袋說;


    “明明來之前說好的,快快樂樂就當散個心,困難模式玩多了,偶爾也要玩玩簡單模式,找找感覺。


    結果卻遇到這堆破事。


    艾瑪說你祖父後半生都是在贖罪,所以他前半生到底做出了什麽可怕的罪孽?讓他在拯救了幾十萬人之後,依然良心不安。


    嘖嘖,我怎麽感覺,那場突如其來的核大戰裏,就有你祖父的一分努力呢?”


    “不是這樣的。”


    羅格叼著煙,語氣低沉的說:


    “我讀過祖父的日記,在核大戰之前,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員,連個高級職稱都評不上,他自嘲自己是廢物。


    那樣的他,怎麽可能和核大戰的真相有關?”


    “別瞎猜了。”


    老江往前看了一眼,鳴蛇傀儡已經打通了通往永生塔地下區域的通道,他站起身來,取下嘴角的雪茄,噴出一口煙氣。


    又抬起腳,踹了羅格一腳,說:


    “走,下去看真相去。我猜,那個真相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羅格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握著自己的脈衝步槍,和老江往眼前的地下通道走去,鳴蛇傀儡衝上地麵,盤成一團,唿唿大睡的同時,把通往地下的隧道堵死。


    顯然,不管在下麵發現什麽,老江都不希望這個秘密流傳出去。


    不過,初入地下,看到的東西卻讓人很失望。


    完全沒有一個大反派的瘋狂實驗室該有的感覺,相反,地下空間非常逼仄,完全不如地表上的自由公民城那樣野蠻發展。


    就像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地下設施,而且充滿了陳舊的味道。


    直到兩人到達一間合攏的房間前,老江伸手擦了擦那鏽蝕的門牌號,又看了看對麵牆壁上懸掛的,早已經失效的萬年鍾。


    江老板彈出一抹電流,把那萬年鍾激活,其上顯示的最後時間,正好是五十七年前核大戰爆發的那一夜。


    老江和羅格對視了一眼,他說:


    “所以,永生塔地下,就是當年你祖父和艾瑪供職的實驗室?可以啊,我還以為他們是隨便找了地方建城呢。


    沒想到卻是用這種簡單的方式挑選基地...


    看來這裏的東西很重要,讓他們寧願原地建城,也不能將它轉移到新地方,或許是永固的設施呢。”


    “砰”


    羅格則揮起一腳,踹在眼前的房門上,義體爆發的力量,把整個門踹飛出去。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個狹窄的房間,核大戰前一個默默無聞的生物學家的休息室,裏麵被收拾的整整齊齊。


    一切都擺放在原位。


    除了桌子上,在方方正正的桌子中心,擺放著一本黑色的日記,就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等待著到來者的開啟。


    老江做了個“請”的姿勢。


    黑狐狸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拉開椅子,坐下,用顫抖的義體手指,翻開了那日記的第一頁。


    上麵是一行大字:


    “我們愚蠢的...釋放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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