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符院院主,名叫莫蟬衣。


    一個古怪的名字。


    有些秀氣,聽著像是女人的名字,但實際上,院主大人是個地道的大老爺們,而且還是苦木境最厲害的幾個大老爺們之一。


    他是一位苦海境大能。


    在苦木境隻要那位神秘的如傳說一樣的浮石道祖不出麵,蟬衣仙尊就是這個世界最頂級的一批修士。


    按照人族凡人中的傳說,尋道境的修士,就可被稱之為“地仙”了,而苦海境,那就是“天仙”之流。


    雖然這種稱謂,帶著強烈的,凡人對於修行賦予的那種美好到一點都不現實的期待與憧憬。


    但不得不說,他們這個俗稱,倒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尋道境的墨君,就可以從西海挪移墨霜山本體,鎮壓本地大地脈靈氣。


    那苦海境的大能,不管他們做到什麽樣的事情,老江都不會覺得驚訝,甚至是徒手碎星這種事,估計他們做起來,可能也不太難。


    換句話說,蟬衣仙尊,已是君臨修行界頂點的男人了。


    老江之前覺得,自己要和這樣級別的修士產生聯係,最少也得等很久很久之後,但生活就是個喜歡開玩笑的碧池。


    它在老江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給他安排了一場和苦海大能的會麵。


    呃。


    也不能叫會麵吧。


    畢竟人家蟬衣仙尊,根本就沒過來。


    黎明下的鳳鳴國京畿城,萬物失聲。


    在被烈陽印徹底毀掉的聚陰地坊市的殘骸上,夜風吹著那怨靈消散後留下的灰燼,卷的漫天都是。


    江夏,石榴和崔城隍,維持著拜見的禮節姿態。


    在他們對麵,剛才還一臉兇狠的吳城隍,這會已經軟成一坨肥肉,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每一塊肉都在抖。


    他很害怕。


    這很正常。


    就像是晚自習的時候,一個正在偷偷打遊戲,做壞事的傻孩子,在扭頭的一瞬,從窗戶的倒影裏,看到了班主任那張滿是殺氣的臉一樣。


    這種情況下,誰不能怕呢?


    但,他們四人周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影。


    不但沒有人影,就連在墨霜山那次,掌門墨君的神念駕臨都沒有。


    蟬衣仙尊根本就沒現身。


    神念都沒有往這邊分一縷,在老江的感知中,此時蟬衣仙尊的狀態,就像是一頭居於九天之上的蒼龍。


    正慵懶的,將目光往人間投了一絲。


    沒錯。


    就是這種狀態。


    這位巨龍肯定很清楚,自己的注視會給人間帶來什麽樣的麻煩,於是他還很貼心的收斂了威能。


    但即便是這種如蜻蜓點水一樣的“注視”...


    吳城隍一個存真境的香火神,他那被眾生願力凝聚起的體魄,就已經有了潰散之兆,就好像是積雪在陽光照射下,一點點的融化。


    大道之力!


    老江偷偷看這一幕,他心裏立刻跳出一個詞來。


    尋道境的修士,要尋得適合自己的大道真意,而他們一旦尋到,並且與大道契合,便可以在數年苦修之後,經曆大道雷劫,進入苦海境。


    這時候的修行,就不再是打熬靈力,淬煉元神與軀體了,而是進入了感悟大道的層次。


    所謂大道三千。


    倒不是一個誇張的說法,苦海大能的悟道各有不同,但統一的特征是,威能極大,一舉一動都能引動天地感應。


    畢竟,化身為道,用老江自己的理解就是,成為了世界宇宙規則的一部分。


    攻擊他們。


    就相當於在攻擊整個世界。


    而直視他們,就相當於直視世界的真理...神魂不夠凝實的情況下,那san值掉的,絕對是唰唰唰的。


    可憐的吳城隍的神魂已經足夠凝實了,畢竟是香火神,就靠神魂聚集眾生願力,可惜,現在看來,存真境的神魂,顯然還不足以與世界的真理抗衡。


    隨著吳城隍的掙紮慘叫。


    他的軀體就像是被無形的怪獸,一點一點的拖入夜色下的靈氣漩渦中,他在狂叫,眼淚鼻涕一個勁的流。


    但哪怕隻距離著幾步遠,江夏三人卻都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可恨又可憐的吳城隍,被拖入漩渦裏,一瞬消失不見,又在下一瞬,一切都風平浪靜。


    “今夜之事,不許外傳。”


    蟬衣仙尊的聲音,如越共探頭一樣,隻現身了三息不到,就漸漸斂去,還有離別時的聲音叮囑。


    語氣依然溫和雅致,像極了一位彬彬有禮的貴公子說話一般,不帶一絲一毫的盛氣淩人,讓人心生好感。


    但話裏的意思,卻讓江夏三人不敢違背。


    “明理院執法明日將至,清掃之事,由你兩人負責協助,餘下事,不必多慮。”


    仙尊的聲音,又傳入石榴和崔城隍耳中,兩個家夥當即瘋狂點頭。


    江夏卻轉了轉眼珠。


    他大著膽子,往天空說:


    “仙尊莫走,我等做了好事,這獎勵...”


    “嗯?”


    下一瞬,隨著一聲疑惑鼻音。


    老江便感覺到,一股注視落在了自己身上,還帶著一抹詫異,與審視。


    “啪”


    老江整個人在這一瞬狼狽的趴倒在地。


    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抖動。


    不是因為力量沉重,而是發自神魂中的顫抖,就像是傻孩子在外麵玩,結果一仰頭看到了一頭霸王龍一樣。


    這種感覺,已經超越了恐懼,更像是生命形態的碾壓。


    仙尊並不帶惡意,因而在一瞬注視後,便收迴了目光。


    “小道友命格不錯,機關手臂倒也精巧,更難得膽子大,已有多久沒人和本尊這樣說話了...


    嗬嗬,還挺懷念的。


    嘉獎,不會少你三人一絲,但今夜之事,牽連甚大,等塵埃落定後,再說吧。”


    老將則會連忙點頭。


    就那麽趴在地上,舉起雙手合十,恭送仙尊離開。


    好幾息後,大氣都不敢出的石榴一下子跳到老江身邊,伸爪子要把他拉起來,石榴左右看了看,帶著後怕說:


    “你是真膽大!竟敢找仙尊要獎勵,你有幾條命啊。”


    “咱們今夜冒險過來,總不能白做吧?”


    老江灰頭土臉的被石榴拉起來,盤坐在地上,一邊揉著發疼的腦袋,用靈力撫平翻滾的識海,一邊理直氣壯的說:


    “仙尊又怎麽了?難道仙尊就能合法白嫖不成?還有你這貨!出門做事什麽都不帶,就拿把破爛鋼叉!


    你是不要命了?”


    老江毫不留情的指著石榴的鼻子罵道:


    “你不是會偷東西嗎?我在鳳山放了那麽多武器,你為什麽不偷一個帶著?就知道偷靈石,對吧?


    一天天腦子裝的都是什麽!我之前給你說的話都白說了!


    還有那神通!


    給了你兩個,都白給了,對吧?


    遇到事情就隻知道揮爪子!


    腦子呢?


    腦子被你挖出來扔了?


    今晚我要是遲來幾刻,就得給你收屍了,你知不知道!”


    “別罵了,別罵了。”


    石榴抱著腦袋,一臉畏懼的尖叫到:


    “人都要被你罵傻了,我隻是...唉,誰能想到,連城隍都成了壞蛋嘛。”


    “說起城隍...”


    老江點了根煙,他和石榴對視了幾眼,又幽幽的轉過目光,看著身後也不講格調,一屁股坐在廢墟裏的崔城隍。


    一人一怪的目光怪異,崔城隍也感覺到了。


    他這會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說:


    “等迴去之後,你們想知道什麽,本官都說...想讓本官喘口氣,今夜這事,太xx的刺激了。”


    連城隍都爆了粗口。


    可見今夜這事的糟糕情況。


    江夏搖了搖頭,吞雲吐霧中摸出傳訊石,剛一接通,就聽到那邊充滿了各種嚎叫的背景音,還有三雀子馬提書的喊叫。


    他似乎在指揮弟子和一群散修們,戰況似乎很激烈。


    “這雲火洞的人瘋了!”


    三雀子在那邊喊叫到:


    “我們才剛來,他們就朝我們進攻,還有些南荒邪修混在其中,江夏!你們墨霜山的弟子和長老呢?


    怎麽還不見來?


    他們人多,大夥要頂不住了!”


    “頂住!”


    老江吐了口煙氣,對馬提書說:


    “老王已經在調集外門人馬,很快就過去幫你們壓陣,別怕受傷,一定頂住。剛才蟬衣仙尊過來了...”


    “什麽?仙尊?”


    三雀子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幾個音調,他狐疑的說:


    “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為何沒感覺到仙尊法駕降臨的氣息?”


    “多的不能告訴你,反正這事通天了。”


    老江哼了一聲,說:


    “剛才讓你調動弟子同道,前去圍攻雲火洞,你還不願意,我現在就告訴你吧,老馬,今夜隻要你頂住了。


    後麵的好處少不了你三雀山的。”


    “嗯。”


    馬提書還有些不信。


    但江夏這人,他是知道的,雖然偶爾會誇張一些,卻並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更何況,扯上一位仙尊的名頭,晾老江再怎麽瘋,也不敢胡說八道。


    “你們墨霜山的木鳶過來了,這老王來的挺及時,我不和你說了,這夥邪修兇得很,還有護身妖獸,我要用幾枚毒丹壓製他們。


    咦?說好的修神境長老呢?


    江夏!!!


    你坑本修!”


    三雀子的聲音剛響起,就被江夏斷了通訊,心虛的老江收起傳訊石,又瞪了石榴一眼,說:


    “你看看!


    今夜為你的事,鬧出了多大陣仗!整個鳳鳴國大半散修都被卷了進去,也幸虧是鳳山墟市和他們結了些人情。


    這一夜都把人情用光了,真是虧本買賣。


    你以後做事,可長點心吧!”


    以往總是喜歡和江夏鬥嘴的石榴,這會被罵的狗血淋頭,卻低著頭,收攏著翅膀,也不敢多說什麽。


    它像是做錯事的熊孩子一樣,就站在那,尷尬的搖著尾巴,偶爾偷偷打量一下江夏的表情。


    “走吧。”


    江夏抽了根煙,還有些顫抖的身體也恢複了平靜,他站起身,又迴頭看了一眼身後一片狼藉的聚陰地。


    搖了搖頭,對石榴招了招手,後者嘿嘿笑著拍著翅膀,盤旋一圈,如石像鬼一樣蹲在江夏肩膀上。


    “崔城隍,帶我們迴去吧,還有你知道的那些事,別瞞了,現在該說就說,明日執法修士一到。


    你再說。


    可就來不及了。”


    ---


    “倒是有幾分機智。”


    同一時間。


    墨霜山中,施妍長老從芯片通訊裏,聽到江夏那邊事態穩下來,這才放下了手中握持的,寒氣森森,流光溢彩的劍狀法寶。


    看她一身收拾利落,與平日懶散不堪截然不同的樣子,想來這位口硬心軟的師父大人,剛才知弟子被困,也是打算出山相助的。


    “唉,能辦事,可惜是個惹事精。”


    施妍長老一瞬又恢複了之前那種死宅的樣子,身上的道衣長裙,也被微光褪去,一瞬換了一套寬鬆打扮。


    又躺到了自己那已經弄出人形凹陷的大床被褥中。


    她拿起床邊的靈果籃子,抱在懷中,舒舒服服的打開之前沒看完的肥皂劇,繼續觀賞,一邊看,一邊想到:


    “小楚兒的叮囑有些道理,以我如今這命中大劫將至的情況,還是少和那惹事精接觸為好,免得連累了本修。”


    “不過剛才蟬衣老兒一瞬現身,倒是把本修嚇得不輕。”


    她伸出玉手,放入衣服中,放在高聳胸口之上。


    “這會心竅還怦怦亂跳。這些苦海老鬼,一個個的,就喜歡玩這種嚇人的把戲,嘁,真是無聊的很。


    隻是,這桃符院連城隍都叛變了,內部肯定還有內鬼遮掩,看來背後事情不小,又和南荒有關係。


    嘖嘖,莫不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陰符公,又打算搞事情了?堂堂苦海境的鬼道大能,整天弄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真是不知道,他圖個什麽?


    唔,說起陰符公,他麾下淒煌穀和我墨霜山,為那靈絲秘境的糾纏還沒消停呢,不好不好...


    但願這把火,可別燒到我墨霜山頭上來。


    以師父如今這個樣子,怕是擋不住喲,看來得指望蟬衣老兒此番給力一點,來個敲山震虎,把那陰符老兒唬住。


    這才能得天下太平。


    不過,三寶這次,怕是走了他的私人關係,才能這麽快就把消息送到蟬衣老兒那裏。”


    施妍皺起眉頭,心中又想到:


    “說來也怪。


    三寶一直說他有朋友在仙盟總部,但就是不肯說朋友是誰...難怪小楚兒說三寶有讓人害怕的秘密。


    莫非,三寶的那位朋友,是蟬衣老兒不成?


    不會吧。


    這莫蟬衣,可是正兒八經的苦木境修士啊,也未曾聽說,仙盟總部有哪個大人物是飛升者出身的...


    唉。


    這墨霜山中,人人都有秘密,連我家曾單純的小睿兒,如今都有秘密,真是,讓人歡喜不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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