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霜山。


    不是指特定的某一座山,而是一大片仙家山脈的總稱。


    整個墨霜山有主峰一座,側峰六座,後山一座,都是生於東土大地脈之上,乃是東土靈氣最濃鬱之地。


    其中主峰作被稱為“墨山”,立宗的墨君用這個名字,來紀念自己曾經的宗門,也是墨霜山的基業所在。


    宗門大殿和藏器閣就在主峰上。


    其他六座側峰有三座是三位長老的洞府,也是內門各係弟子平日修行居住之地,分別是大師姐,傳功長老施妍居住的尚同峰。


    查三寶長老住的尚賢峰。


    以及執法長老劉楚所在的天誌峰。


    剩下的三座側峰裏,最荒涼,最邊緣的那一座屬於外門,名字也不太好聽,叫“明鬼”,以前無人關注,被當做弟子比鬥玩耍的地方。


    現在,則是外門長老王六福的地盤。


    不過咱們這位長老以前很荒唐,所以明鬼峰到現在為止,也隻是王長老以法器,臨時搭建了些宅院建築。


    看上去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光鮮。


    仿佛如同代表著外門在墨霜山尷尬的地位。


    至於最後兩座側峰,一座是“節用”峰,專門存放各種煉器材料,之前提過的寶貴妖王蛟骨,就存放在這個地方。


    還有一座叫非命峰。


    是除了墨山主峰之外,靈氣聚集之地,專供弟子製器的大廳就在這裏,同時還有一些畜滿靈氣的地下靈穴,是留給弟子們將突破時使用。


    至於那座後山。


    裏麵有宗門懲戒弟子的麵壁思過之處,也有專門開辟出的藥園。


    專門種各種靈植。


    雖說高階修士,大都懂一些煉丹煉藥之術,但在墨霜山裏,真正的丹修大師隻有一位,那就是王六福的師父,很沒有存在感的長老查三寶。


    因而,這片後山,以往也是三寶長老在管理。


    從這些信息就能看出來,墨霜山雖然人數不多,正式修士,算上掌門墨君和目前在外遊曆的二三代弟子。


    也就三十六位,堪稱人丁凋敝。


    但一個大宗門該有的東西,墨霜山裏都有。


    這些修仙的手藝人,隻是純粹的懶,從掌門到弟子都很佛係,所以不怎麽想擴充宗門,但所有的基礎都已經打好了。


    隻需要掌門放開門禁,墨霜山不出十幾年,立刻就能補足人員。


    但他們為什麽沒那麽做?


    這是個困擾了江夏很久的問題,想來想去,老江也沒能想到一個妥帖的答案。


    他手頭的信息太少。


    關於墨霜山的所有情報,都來自於王六福和施睿,這兩個人雖然都是內門弟子,但到底層次不高。


    而且當時江夏是外人,就算他們知道一些事,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告訴給江夏。


    可以預見,這個問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還會繼續困擾老江,直到他得到足夠推斷出答案的信息。


    或者幹脆從某個人那裏,直接得到答案。


    可惜,老江自打來墨霜山,就如同遭了水逆,事事不順,有驚無險的熬到入門儀式,卻又被未知力量暗算。


    讓他還沒和施妍長老正兒八經的說句話,就被形同流放。


    因而這個答案,他便無法再從自己的“師父”那裏了解到,不過,這場流放,其實到也不算是壞事。


    江夏雖然失去了師父的“關愛”。


    但他得到了自由啊。


    “狗屁的自由!”


    夜半之時,江夏穿著寬鬆的道衣,從自己住的雅間小院裏溜溜達達的走了出來,他低聲罵了句。


    今日的遭遇讓他心中不爽,難以消除。


    這會走在幽靜的山中,頭頂皎月的光從雲海投下,如天燈一樣,散落在明鬼峰的山頂,倒是多了一股幽靜清冷。


    江夏從這山頂,向下看去。


    能看到半山腰處還有亮起的篝火,那是廢土幫的教官們,在和今天操練了大半天的外門弟子們搞“聯誼會”。


    大家畢竟是同門。


    訓練的時候可以鐵麵無私,但私下裏的關係一定要搞好。


    還有隱隱的口琴樂曲,從下方傳來,大概是某個廢土戰士,在表演“才藝”吧,喜歡湊熱鬧的傻妖怪也在那裏。


    聽他們在通訊頻段裏聊得開心,說明他們現在心情不錯。


    蘇帶著幾個人,在半山腰下巡邏,盡管墨霜山很安全,但林中畢竟也生有野獸,對於修士來說不算什麽。


    但外門還有二三十個凡人。


    必要的安全措施,要做到位。


    至於施睿和小胖子,他們忙了一天,這會已經熟睡了。


    這裏到底和鳳山,還有鳳陽郡城都不一樣,這裏很安靜,就像是脫離了世俗,沒有了凡人的快樂,但也沒有了凡人的煩惱。


    當真就是修行清淨地。


    江夏一人站在黑夜中,躲開了月光照拂的位置,在黑夜裏抽了根煙,讓自己平靜下來,又看了一眼半山腰的熱鬧。


    他搖了搖頭,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邊也有處小院,修的更大一些,在月光照耀下,看起來像一座廟,有優美的穹頂造型,在門口立了兩座栩栩如生的異獸石雕。


    在江夏靠近時,那兩尊石雕的腦袋緩緩移動,用紅曜靈石做的眼睛,盯著江夏,一息之後,它們又挪開了目光,放任江夏走入院子裏。


    那也是墨家製器工藝的作品。


    喚做靈石俑。


    一般都用來做守衛,遇到入侵者就會活化攻擊,身體堅硬,不懼利器,高級一點的,還會用一些尋常咒法。


    這樣的靈石俑,整個墨霜山到處都是。


    江夏沿著彎曲的石頭鋪就的小道,在院中兩側散發著各色微光的靈植中,繞過一處小水潭,又看了看水潭裏養的錦鯉。


    這一看就讓他心中愕然。


    不愧是大修士。


    連養的觀賞魚,都是生出靈智的小妖,江夏看它們的時候,它們也瞪著死魚眼,隔著水麵看江夏。


    在這月深人靜的時間裏,這樣的場麵,說實話有些滲人。


    老江朝那些故意嚇人的錦鯉妖魚豎了豎中指,然後整了整衣服,走到眼前亮燈的,用紅色靈木搭建的古樸房屋前。


    他雙手向前,重疊並伸直大拇指,身體站得筆直,然後向下微微鞠躬。


    標準的墨家禮儀。


    同樣很有春秋古禮的風範。


    “新晉弟子江夏,應長老邀請而來。”


    他輕聲說了句。


    下一瞬,眼前亮著燈的房間的門,便向左側推動挪移幾分,穿著墨家道衣的如月,站在推開的門後,對老板笑了笑。


    又做了個“請”的姿勢。


    如月被分到了三寶長老麾下,做關門弟子,聽施睿說,這是掌門對三寶長老多年辛勤為宗門做事的嘉獎和補償。


    如月有白澤命格,天運旺主,雖然已是江夏的下屬,但和三寶長老成了師徒,也還會分一些命格氣運,加持在長老身上。


    對於很玄學的修士而言,這確實是難得的補償了。


    “師父一直在等你,老板。”


    江夏脫了布靴,走入房中,便聽到身後如月在通訊中說:


    “他似乎有些事要和你說,我就不打擾你兩位了,另外,老板...如果你真的有需要,我今晚給你留著門。”


    說完,如月轉身如逃跑一樣,麵色緋紅的跑了出去。


    讓個老江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如月之前,也不是這麽主動的呀。


    這姑娘到底是怎麽迴事?


    唉,上司和下屬之間,還是不要隨意發生其他關係的好,要不就會很麻煩。


    老江在這方麵,是很恪守原則的。


    “哈哈,我那徒兒今日一來拜見,老夫就看出她紅鸞星動,本還想問問,我那徒兒是否已有道侶。


    但現在看來,她卻是已對江小友有了幾分情愫。


    這倒也正常。


    老夫聽聞我那徒兒人生多舛,是遇了小友,這才如困龍出淵,這等救助大恩,以身相報,倒也是尋常之事。


    凡人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輩修士嘛,就自由一些,不受那姻緣牽絆,聚散如雲,小友若有想法,倒也不必拘泥。


    讓美人空等,韶華老去,才是人間憾事。”


    老江還沒說話,房中那個穿白衣,打扮古怪些的老頭子,就笑嗬嗬的開口為他解了尷尬,還伸手握住精致的茶壺,將香茗倒入杯中。


    茶水入杯,就有白色的靈氣升騰,帶著一股沁鼻之香。


    江夏上前,如老頭一樣,跪坐在精致的靈木案幾的另一邊的蒲團上,他並未說話,而是端起茶杯,放在鼻下嗅了嗅。


    還有些困擾的心神,聞的清香,頓時一陣舒爽,待飲下溫熱的茶水,更像是三伏天裏喝了一杯冰水一樣,通體舒暢。


    就連心中不定煩躁的心思,也像是一下子,就被安定下來。


    “好茶!”


    老江發自內心的感慨了一句,將茶杯放迴案幾,又對眼前笑眯眯的看著他的白衣老頭道謝說:


    “謝長者賜。”


    “無妨,無妨。”


    那老頭打扮確實古怪。


    身上的白衣長袍,是墨霜山的製式道衣,隻是白色不染纖塵,在道衣左右,也有星鬥一樣的墨陣鏈接。


    但長袍之下,卻穿著麻布衣服,就和一個老農的裝扮一樣,不甚講究格調,但卻也少了威嚴,多了親和。


    他看上去很蒼老了。


    額頭處都有皺紋橫生,一雙眼瞳中帶著些許微紅,看著有些怪異,且一頭白色長發也不梳攏,就那麽披散在肩膀上。


    這位三寶長老是修神境大修士,但他...


    有些禿頂。


    嗯,這是婉轉的說法。


    實際上,三寶長老整個腦袋都是光滑的,隻有發鬢和後腦有長發生出,看著發型挺古怪,如剃了個瓢。


    江夏還注意到,這位麵色慈祥如老爺爺一樣的大修士,在左邊麵頰上,有古怪的刺青,不像是咒法,倒像是某種部落儀式的殘留。


    哦,對了!


    查三寶長老,是飛升者。


    他不是苦木境的生靈,這個刺青,或許是他曾經故鄉的習俗吧。


    總的來說。


    這位長老全身都散發著一股柔和的氣息,讓人心生好感。


    “這碗清靜茶,能消退心中妄念,使識海平靜。”


    三寶長老並不在意江夏的打量。


    他伸手拿起茶壺,又給江夏倒了一杯香茗,笑嗬嗬的說:


    “小友今日在宗門大殿的事,老夫聽說了,這許是劉楚道友和小友開了個玩笑,至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老夫大概也猜的到。”


    長老將茶杯向前推了推,看著江夏,他認真的說:


    “老夫請小友,莫要記恨劉楚道友。


    我也從我徒兒六福那裏,聽說了小友和劉家血裔之間的恩怨,或許在小友想來,這事背後是劉楚鼓動。


    但,不是的。


    老夫自有幸被墨霜山接納,如今已有一百七十餘年,老夫可以明白的告訴小友,劉楚道友那人。


    冷漠些,執拗些。


    但絕非心懷惡念。


    你與劉家血裔的恩怨,他不會插手,更不會理會,倒是你入門時,和宋梵師侄那一番敵對,有些麻煩。


    但,也已經被你師父為你擺平了。


    以後啊,就用心修行,決計不會再有人尋你晦氣,你也莫要再惹事端。”


    “我師父?”


    江夏眨了眨眼睛,他說:


    “長老的意思是,我師父為我消災解難了?”


    “嗯。”


    三寶長老笑了笑,將今日在宗門大殿中劉楚和施妍的交流,簡短的給江夏複述了一遍,末了,又說起江夏三人被放逐的事。


    因為事關同門隱秘,長老不能明說,便一筆帶過的說到:


    “你也莫要怨你師父將你逐出尚同峰,老夫隻能告訴你,那是你師父在保護你,並非真的厭了你。


    當然,你的輕佻行為,也確實觸犯了施妍道友的禁忌,六個月後,想要迴去尚同峰,你怕是還有一番磨難要走。”


    “她知道我被暗算的。”


    江夏喝著茶,搖頭說:


    “我倒是心胸沒那麽狹窄,畢竟是我做的不對,但我也很好奇,我那師父,到底是怎麽養成那種古怪性格。


    慵懶,糊塗,還厭惡男人,她修行已有三百年,莫非從未和男人...咳咳,我的意思是,她從未結過道侶嗎?”


    三寶長老給自己倒了杯茶,他彈了彈手指,十多枚各色墨符憑空生出,以流光遮蔽,落在四周,形成結界。


    他這才語氣低沉的說:


    “唉,這事,說起來就很複雜了。”


    “但為解你心結,你若想聽,老夫就犯一次忌諱,告訴你吧,但你,絕對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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