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關於仙家宗門的描述裏,總少不了雲霧繚繞。


    似乎騰雲駕霧已滿足不了修士們的存在感,隻有讓自己修行生活的地方,也如仙境一樣布滿煙雲纏繞,才能表現出修士與凡塵的不同。


    這一點倒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修士本就不是凡塵中人,踏足修行,也意味著走上了跳出三界外的第一步。


    墨霜仙山到底是什麽樣的?


    它到底有沒有傳說中那麽厲害?


    那總是被煙雲遮擋,如無形壁壘,隔絕兩個世界的山門之後,到底藏著什麽仙家秘密?


    答案很簡單。


    什麽都沒有!


    不是打啞謎,就是事實上的描述。


    隨著辰時到來,被煙雲覆蓋的山門開啟,千萬流光籠罩天地,在眾人眼前那扇高聳的墨家山門之後,是...


    一片懸崖。


    並不是被刻意開鑿出來。


    或者如被天劍斬斷的裂穀,就是自然形成的高聳絕壁,而那樸素的山門,就在這懸崖絕壁的邊緣矗立。


    之前山門開啟,千萬流光化充斥天地時,距離山門最近的一批人,就如舍生忘死一般,嚎叫著撲向那流光聚散。


    好像是要撲入光中。


    似乎這樣,就能讓他們逾越過仙凡之別。


    但這一瞬,在煙雲消散之後,那些焦急的家夥,這才意識到,他們撲入的才不是什麽仙家宗門。


    而是一步踏入了鬼門關裏。


    洋洋灑灑三四十人,手舞足蹈的墜下萬仞懸崖,轉瞬就被下方翻滾的雲海吞沒,周遭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給他們借力。


    隻有哀嚎迴蕩。


    驚的剩下的人齊刷刷的後退了一步。


    他們被眼前的慘狀驚呆,擁擠的山門前驟然一空,所有的歡唿都被哀嚎取代。


    還有人試圖去抓住那些撲入懸崖的人的手臂。


    有的幸運的抓住一兩個。


    但更多的,隻能做自由落地,手舞足蹈的快速下墜。


    “唉。”


    隱匿著氣息,如凡人老頭一般的三雀子左手一揮,一把灰色拂塵現於手中,又在仙氣滿滿的輕擺之間,散出一陣靈風飛掠。


    就如無形之網,探入空域。


    將那些墜下去的凡人兜在懸崖半空,又將他們輕飄飄的托起,最後丟在這懸崖玉台的後方。


    一眾人驚魂未定。


    反應迅速的,已經跪在地上,朝著救他們一命的馬提書磕頭感恩。


    “多管閑事。”


    江夏瞥了自己的馬道友一眼,施施然的起身,往山門那邊走了幾步。


    他向下看了一眼。


    這懸崖高聳陡峭,下方山石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木,且懸崖內壁的石頭呈現出一種古怪的黑紅色。


    這樣的石頭,他在前世見過。


    他又抬起頭,順著懸崖兩側向外看去,入眼之處看不到山石邊界,但依稀能看到,兩側周圍呈現出一個目不能及的環形巨大山口。


    “這是...火山口?”


    老江皺起了眉頭。


    他又向懸崖底部看了一眼。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雲海,煙雲翻滾中,根本看不到下方的具體景象,就像是厚厚的一層白色,夾在高空與地麵之間。


    這是一個徹底的封閉區域,除非長了翅膀,否則從外界四周的任何地方,都無法進入這個環形山裏。


    在他身邊,如月和劉慧,也是大眼瞪小眼。


    前者的見識從小到大就局限於鳳鳴國中,也隻在廢土和紅月界的“修行”裏見到過一些奇異。


    而後者,雖然實力強一些。


    但論起見識,也不比如月更多。


    它畢竟是在萬獸宗中出生長大的,甚至連妖怪們聚集的北境大地,都沒有親眼見過。


    眼前這墨霜山,確實是出人預料。


    “看前麵。”


    馬提書悠然的聲音,在老江耳邊響起。


    江夏抬起頭,看向眼前千萬流光聚集之處,同樣是在升騰的雲海之中,依稀能看到高山的影子。


    老江左眼的瞳孔縮放幾次,看的更真切,一層層雲霧,正從雲海山脈中剝離,就像是貴婦人褪去衣裳。


    而眼前界麵上的能量讀數也在飆升。


    很快就突破了芯片探測器能檢定的極限,讓能量讀數產生紊亂,變成了一串不斷跳動的亂碼。


    而眼前那景象,就像是隱藏在無邊雲海中的一頭巨獸。


    但也像極了一座浮島。


    一座載著一塊小山脈的浮島。


    就懸停在雲海覆蓋的火山口上,影影幢幢的下方山石,應該和這個巨大的火山口是連接在一起的。


    就像是個頭重腳輕的大傘菇一樣。


    但但凡智商比腳高的人都知道。


    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可能天然形成這樣古怪的地形。


    周遭的凡人們看不到雲海中的異象。


    但他們已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一些修士試圖禦風飛起,跨越懸崖,但剛起步,就被無形之力,死死壓在地上。


    在其他地方,也有些人在交頭接耳。


    顯然,發現了墨霜山異象的,並不隻是三雀子一人。


    這也說明,人群中還藏著其他厲害而低調的修士。


    “本修這些年,在閑暇時,也走過鳳鳴國四周數千裏之地,還曾深入南荒大莽林中遊曆,曾試圖探明地脈走向。


    我那三雀山,就是在遊曆地脈走向時意外發現的小洞天福地。”


    馬提書這會也不裝了。


    他懷中托著拂塵,今日身上穿的灰色道衣在風中搖擺,帶著那一縷修繕極好的長須,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這三雀山的掌門撚著胡須,眺望著眼前開始消散的雲海。


    以及其中漸漸現身的龐然大物。


    他帶著敬畏與感歎的語氣說:


    “以本修多年遊曆,又尋訪南荒高人,才知這鳳鳴國連同周遭十幾個小國,之所以盛產礦物。


    皆因萬年前,此地存在過‘地覆火海’的洪荒異象。


    那是真正的天地偉力,為這片大地深處,塑出無盡礦藏。


    但不管本修怎麽找,卻始終都找不到當年地覆火海異象存在的源頭,且本修還有疑惑,既然萬年前有如此異象,那殘留於本地的靈氣就該帶著五行之火才對。


    然,這數百年來,本地生靈卻多有木靈根或者水靈根。


    這根本不合常理。


    原以為這種怪異,是受南荒大澤地脈靈氣的影響,但直到今日,卻才知道並非如此。”


    馬提書停了停。


    有些向往,又有些遺憾的說:


    “是眼前這座仙山,鎮壓住了地脈火氣,又有大能,把那暴戾的火靈氣,化作更溫和的水木靈氣,讓它得以和南荒地脈靈氣相融。


    不至於水火木三行相克,引得生靈塗炭。


    也難怪本修當年就有疑惑。


    咱們這鳳鳴國雖然靠近東土大地脈節點。


    但地勢過高,距離地脈靈樞太遠,就以它周遭大地靈氣稀薄的樣子,哪裏能誕生出墨霜山這樣靈氣滿溢的仙山妙地?


    這根本不合常理。


    今日卻也才知道,本修當年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扭頭,對旁邊聽的雲裏霧裏的江夏解釋說:


    “道友且看眼前墨霜山的古怪地勢,並不是東土地脈生出了這座仙山,而是這座仙山,恰好被安置在了地脈節點之上。


    如一根錐子,刺破大地,正連接在地脈中。


    才因此引出了深藏地脈靈樞中的靈氣,塑造了這裏恍若靈境一般,這座墨霜山啊,是被大能從別處挪移過來的。”


    “???”


    聽到三雀子所說,周圍凡人敬畏的眼睛裏,頓時寫滿了大大的問號。


    他們都知道仙人號稱搬山倒海,無所不能,但當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真正出現在眼前,還是讓凡人們感覺到詫異。


    “是從西海搬過來的吧?”


    跟在如月身後,眼睛瞪得大大的圓臉丫頭,聽到馬提書的話,她眨了眨眼睛,揮舞著雙手說:


    “我從小在西海長大,星羅海北部邊緣的幾個島上,都流傳著一個故事,說是幾百年前,有仙人從星羅海中,搬走了一座島。


    那件事傳的很廣,很多人都知道。


    而且,我路上聽那夥人說,這墨霜山的傳承來自五百多年前的墨家仙門,連掌門墨君,都是當年的仙門弟子。


    而墨家仙門沒有滅門之前,不就在西海嗎?”


    “別插嘴。”


    老江瞪了一眼那來曆不明的誘餌兔姑娘。


    他又看向馬提書,認真的問到:


    “馬道友,你能確定,這墨霜山一片山脈浮島,當真是墨君一人從他處挪移而來?”


    “唉,江道友,你顯然還不懂大能修士的偉力。”


    馬提書擺了擺拂塵,站在那山門懸崖邊,看著眼前已露出真容的墨霜仙山。


    他說:


    “墨君乃是尋道境修士。


    距離苦海境也隻差那一縷緣法,隻要尋得契合自身的大道真意,其偉力轉瞬便能增強十倍百倍。


    但饒是尋不得,就以墨君此時修行境界,這鳳鳴國周遭萬裏,生靈百萬,也要在他一念之中緣起緣滅。


    搬來一座山,鎮壓地脈,隻是順手而為。


    五百年前的蕩魔之戰,亦不過七八位苦海境修士為首,百十來尋道境追隨,七日之間,便打的百萬群魔退散,西陸陸沉。


    這才塑出今日西海。


    大能修士之偉力,可見一斑。


    而我所知曉的,也就這麽多,大都還是道聽途說來的,那個境界離你我太遠,就如燕雀仰望鴻鵠,能窺的一鱗半爪,已是僥幸。”


    三雀子撚了撚胡須,對江夏總結說:


    “所以,江道友可莫要小覷你家墨君,如他這般修為,被尊稱一聲‘地仙’也是綽綽有餘的。


    就如他將這仙山隨手一丟。


    咱們腳下這片大地便因他而變,這三百多年中的無數故事也因他而起,這等偉力,又和一念之間,改天換地的仙人有何區別呢?


    據本修所知,鳳鳴國大地上的第一批開墾者,好像也正是那個時候,從武陵國更北方的千裏之外,遷徙過來的。


    他們在三百年中繁衍出了一個國家,又分裂成了如今的亂戰,但對於墨君而言,或許,這也隻是他修行的一瞬罷了。”


    “遙想三百年前,本修的先祖,也不過是鳳鳴國開國君主麾下的一名將帥。三百年凡塵已是滄海桑田。


    但墨君,卻依然是當年那個墨君,絲毫未變。”


    三雀子哈哈一笑,主動結束了自己這段有感而發。


    他揮起拂塵,指向前方亮起的一縷璀璨金芒,對身邊還沉浸在那股滄桑曆史感中的江夏說:


    “看,江道友。”


    “你未來的師長們,來迎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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