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看著那烏亮的發頂,沈晏眸色複雜,他也不知為何她如此輕易就能進到他心裏,比她知禮,比她討巧的女人不知凡幾,他卻連她們的名字都記不住,雖然以往不知自己喜歡何等女子,可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有聲音告訴他,就是她了!


    她的每一處都如此合他的意,不僅僅是因為她貌美,還因為她鮮活,仿佛認識許久一般,腦海中迷霧般眷侶的情貌,忽而清晰起來,皆長成了她的樣子。


    這是以往他忽視的感受,如今被她一問,皆漸漸明晰了。


    抬手攥住胸膛上的玉手,沈晏語氣清淡而溫和:“此中原因,你還不知曉嗎?還是那你以為,隨便一女子,都能進我別院與我朝夕相對?”


    妲己被問得啞口無言,這算表白嗎?怎麽搞得和審犯人似的。


    【你也不想想他是做什麽的,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冷麵閻王,丞相雖然看不慣他卻也得禮讓三分,如此對你算不錯的了,你聽著是審犯人,別的女人聽著可是悅耳極了!】


    009隻覺得妲己要求賊高,目標如此說還不歡喜感動地投懷送抱,傾心度怎麽來?怎麽來!


    事實證明它瞎操心了,妲己哪用它教。


    隻見妲己愣了一會兒,抬頭與沈晏對視,其後裝作才明白他的意思,雙眼笑著含淚,垂頭便往他懷裏鑽。


    “有世子的這句話,卿兒這輩子也就值了,即便世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歡喜了。”


    她感激涕零的話語中難掩失落,她想獨占他!


    意識到她的想法,沈宴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難道也是那等心大之人?不過一會兒他便想通了,大概是在乎一個人才會不想他身邊出現別人。


    拍了拍她的背,他不自在地措辭安撫,向她解釋道:“你之後不會有別人,至於蘇珍娘,你們不一樣。”


    心不一樣,哪哪都不一樣,於我而言,更不一樣。


    經不住她疑惑的小眼神,沈晏輕歎一聲,告訴了妲己事情的原委,還將蘇珍娘為何進國公府,如何進了他的後院之事一並告之。


    第90章 世子的心15


    對於蘇珍娘,沈晏原先雖不親近她,對於她的身世也有憐憫,更何況她的父親是與鎮國公也有淵源,有擋箭救命之恩,蘇珍娘在沈府完全被當作正經小姐對待。


    隻是沈晏身為大理寺丞,生性多疑,這沈府多了一個人,自然要打探清楚品性底細。


    他深知所見不一定為真,不僅朝堂之人慣會波雲詭譎,後宅婦人陰險狡詐之輩也不少,殺夫棄子等怪謬的案子卷宗上屢有記載。


    不過就算沈晏見過無數喪心病狂的女囚犯,卻也驚訝於蘇珍娘的蛇蠍心腸。


    在鎮國公把蘇珍娘接到府裏之後,沈晏便派人前往臨川,這一查,倒是扯出了一樁醜聞。


    -


    蘇父一家居於臨川的路福鎮,也算是鎮上的大戶,出點什麽事兒,從街頭到巷尾的人家便都知曉。


    問起蘇珍娘,附近的人家都支支吾吾的,心思細敏的暗探一見,便知其中定有隱秘,使了大把銀子,終於撬開了幾人的嘴。


    得知了蘇珍娘與人有染一事。


    一人傳虛,萬人傳實。


    為免誤會了蘇珍娘,暗探又去藥堂尋了鄰裏口中的江郎中。


    “珍娘?珍娘在哪兒?”一聽探子問起蘇珍娘,江郎中便顫抖著唇追問。


    如此模樣,要說兩人之間沒點幹係,也說不過去。


    此事到這裏,探子便基本可以確定此事為真,想問其間幾個細節之處,孰料那江郎中打死也不說,隻一個勁兒地問珍娘去哪兒了?


    為了探聽的翔實些好向主子交差,暗探隻好透露了蘇珍娘如今在國公府的事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江郎中苦笑著後退兩步,枉他對她掏心掏肺,甚至還為了她……沒想到她轉眼便舍了他奔去富貴窩……


    “那我的孩兒呢?我的孩兒如何了!”好似抓著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江郎中希翼地看向探子。


    探子心下一動,蘇珍娘竟與這郎中有了孩子?他試探到:“蘇姑娘來府上時可是孤身一人,並沒有帶著其他人,你是不是弄錯了?”


    “怎麽可能,她不見時便已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到如今應該已經顯懷,我自己把的脈,如何會錯?”江郎中急切地說,“不行,我得去問問珍娘!”


    如此,江郎中便火急火燎地收拾了行李,往京中趕去。


    在他之前,暗探趕迴了國公府,細細將近日打探到的一五一十稟告給了沈晏。


    聽完暗探所報,沈晏便皺起了眉,蘇珍娘看著完全不像是懷了孩子的人,並且母親還有意為她尋一門夫婿禮,說明父親與她也並不知情。


    吩咐暗探江郎中若是來京,便跟著他,以防他來國公府鬧騰,將此等醜事宣揚出去。


    揉了揉眉心,不管蘇珍娘是為了什麽在來國公府之前偷偷墮了孩子,這等行徑都惹他不喜。


    雖然知曉了此事,沈晏卻未把之告訴鎮國公等人,他雖不喜此蘇珍娘,但性格使然,他並不會主動去揭露,況且他深知便是說了此事,也隻是徒惹父母煩憂,既然蘇珍娘能討二者歡心,何不讓兩者一直歡心下去。


    江郎中來京之後,暗探照沈晏吩咐一直神不知鬼不覺地跟隨著,暗探原便是沈晏的侍衛,功夫不弱,江郎中這個尋常百姓自然發現不了。


    暗探原以為他會急衝衝地跑到國公府鬧事,未想他倒頗有頭腦,知道國公府高門大戶,魯莽行事必定討不了好,便賃屋而住,守株待兔。


    蘇珍娘自從來了國公府,便和個深閨小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此一個月都沒出門,暗探在房頂透過瓦洞,看著江郎中急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點了點頭,看來過不了多久,這人便要有所行動了,他可得盯緊些。


    正當江郎中袋裏的銀錢快要見底,準備孤注一擲去往國公府時,終於被他等到了與國公夫人一同出門觀戲的蘇珍娘。


    戲園的前院疊嶂的太湖石側,見到匆匆而來的蘇珍娘,江郎中踱步而出。


    “你怎麽到這來了!”蘇珍娘疾聲厲色道,顯然江郎中的出現讓她驚慌失措,一時顯露了本性。


    江郎中卻沒迴答她,他隻是看著她平坦的小腹,一臉哀痛。


    “你,你這毒婦,虎毒不食子,你竟然……”指著眼前的女子,江郎中氣得說不出話兒來。


    生怕這動靜引來其他人,蘇珍娘急忙看了看四周,撤了江郎中便躲近了石洞內。


    “江郎,你小聲些,孩子沒了我這娘難道不心痛嗎?我……”蘇珍娘掩麵而泣。


    可惜江郎中如今卻不會再吃她這一套,一甩袖子怒目而視:“你若會心痛如何下得了這個狠手!你連弑父都敢,如何讓我相信你不會弑子!”


    “我那還不是,還不是為了你,我有了身孕,父親卻一直不同意我們的婚事,父親身有暗疾,你也說他沒幾年日子了……我,我能如何?你說這話是想逼死我!”蘇珍娘淚如泉湧,壓低聲音哽咽道。


    “我便是聽了你這等妄言,才會予你斷腸草,為醫者卻行此害人之事,我有愧啊!”江郎中涕沾衣襟,聲音悲切。


    見安撫不了他,蘇珍娘垂著頭,眼裏閃過陰毒之色,嘴裏卻柔聲道:“江郎,你莫這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百年之後,爹爹那裏我來賠罪,來世我做牛做馬也要償還他,今生,我卻隻想與你白首不離。”


    聽她如此說,江郎中有一絲動搖,可他還有心結,“真如你所言,為何沒有隻言片語便來了京中?”


    “鎮國公何等人物,要帶我走,又豈是我能推卻的,未明媒正娶便有了孩兒,你讓大家如何看我,被知曉此事,以國公爺的鐵血之名,江郎你恐怕也有性命之憂,我如何能置你於危險不顧,不若先來國公府站住腳,再假意與你相識,順理心悅於你,有國公相幫,江郎必定前程似錦,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蘇珍娘的這張嘴,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幾番話後,江郎中終於被說動,隨之兩人一番細語。


    盡管此時眾人都在戲樓裏看戲,這園角也偏僻,蘇珍娘還是害怕待會兒有人會行過此處,匆匆交代幾句,便離開了。


    兩人離開之後,假山之後的暗探忙迴國公府告知了沈晏這個驚天秘聞。


    此後,沈晏對蘇珍娘有了更準確的認識,蛇蠍毒婦,不足以形容。


    鎮國公看似健朗,實則多年南征北戰,再加上心有鬱結,身子早就大不如前,若知曉此事,後果不堪設想,自己收留的恩人之女竟親手弑父,你讓他該如何,殺也不能殺,放也不能放。


    至純至孝的沈晏斟酌再三,把此事瞞了下來,本想日後尋個借口,把此人送走,卻不想還沒實施,蘇珍娘便再施手段,逼得他不得不娶了她。


    沈宴遂搬來別院,每月隻迴兩三次國公府,打算先冷著讓鎮國公等人隻以為他是惱了蘇珍娘,再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確保二老不知曉此事,又能直接將這蘇珍娘趕離國公府。


    沒多久又逢聖上派他去寧陵辦差,騰不出手的沈宴隻能叫人盯緊了絲蘭院,一切等他迴來再處置。


    -


    不過關於蘇珍娘的這等醃臢事沈晏倒是沒同妲己說,隻告訴她了今夜國公府發生之事。


    翌日,天微微亮,一夜未睡的沈晏便沉著臉迴到國公府,首次直奔絲蘭院。


    絲蘭院內,蘇珍娘早已穿戴妥當,正經危坐地在正堂,看見沈晏也不驚訝,還是端著那副笑臉迎過來,仿佛昨夜什麽也沒有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世子:卿卿,這裏有個壞女人,快來一尾巴扇死她!


    妲己:我一尾巴扇死你……個死拖延症!


    第91章 世子的心16


    “給你一炷香時間收拾東西,隨後自己向爹娘辭行,去莊子呆著。”沈晏一進門,也不想聽蘇珍娘多說,便直言道。


    蘇珍娘含笑的臉僵住,眼裏慌亂一閃而過,“不是剛和娘從莊子避暑迴來,為何又要去?晏哥哥是記岔了吧。”


    “不是避暑,往後你也不必再迴國公府。”沈晏冷冷看向她,“你所做之事,無人可容忍,車馬已在外麵候著,去留容不得你。”


    語氣冷硬,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蘇珍娘聽完他的話,臉上表情陡然變得十分奇怪。


    她往前走了兩步,她雙眼通紅地盯著麵前的男人,“我做什麽了?我是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在絲蘭院的這三月,你知道我是如何度過的嗎?丫鬟仆從表麵對我恭敬,內裏指不定怎麽嘲笑我這個世子妃,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不能忍的便是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晏哥哥,做錯的是你!是你!”


    純然清麗的麵容變得猙獰,一副歇斯底裏的模樣。


    對於她的變臉,沈晏不動如山,還是那般傲然清絕地立著,表情都無任何改變。


    他在她麵前,永遠都是這般,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幾年前初見如此,現在還是如此。蘇珍娘癡癡的望著,眼裏情恨交替,她多麽努力才能留在他身邊,怎麽能就這麽離開!


    “我是不會走的,國公爺也斷然不會任由世子如此,我做此錯事,也是晏哥哥逼的!”想到鎮國公這個靠山,蘇珍娘鎮定下來,晏哥哥寵妾滅妻,也不能怪她如此行徑,國公爺受父親所托,知曉後最多輕罰她禁足幾月,不可能任由世子處罰她。


    “江氓。”見識了她的冥頑不靈,沈晏慢慢道出了一個名字。


    蘇珍娘聽見江郎中的名字,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衣袖下的手緊握出深深的印子。


    然而還沒等她緩過神來,沈晏冷淡的聲音便又響起:“江氓此時就在府外候著,你若不識趣,蘇伯父為何而死,父親便會知曉,屆時你看有誰還會護你,大牢和莊子,怎麽選,你應該清楚。”


    “怎麽會……”蘇珍娘麵色清白,顫抖著嘴唇喃喃道:“我明明……”


    “江郎中身邊一直有我的人,你所雇殺他之人早被我截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早便知曉我與江氓之事,我……”蘇珍娘猛地後退了兩步,眼神空洞而絕望,晏哥哥早就看穿了她,難怪對她如此厭惡。


    “嗬……”她慘然一笑,原來,萬般算計皆成空。


    蘇珍娘晦暗著一張臉,隔著一丈遠看向沈晏,帶著一同以往的情深,“晏哥哥,你信嗎?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委身於那江氓,也隻不過是因為他有你三分身形樣貌。


    連最疼愛她的爹爹,她都……


    原來自從蘇父與國公府斷絕聯係後,蘇珍娘的妄念就被掐滅了,偶然見著一得幾分沈晏形容的江郎中她便轉寄了情絲,隻是越與江氓相處,蘇珍娘就越忘不了沈晏,沈晏在她心裏越紮越深,成了她的執念。


    直到有一天蘇珍娘看見臨川知府求上門來,請求蘇父讓身為大理寺丞的鎮國公世子通融一二,雖然親蘇父厲聲拒絕了知府,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蘇珍娘知曉了原來鎮國公一直都有讓地方官員照顧他們,從而讓這些官員誤以為自家攀上了國公府,才在遇事之後如此相求。


    這讓已經喪失理智的蘇珍娘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蘇父為鎮國公擋箭雖大難不死,卻也留下了嚴重的舊疾,她通過江氓拿到斷腸草置於蘇父的湯藥中,偽裝成蘇父因病而亡的假象,身為蘇父唯一的女兒,又有江氓這個郎中幫腔,自然沒有懷疑蘇父之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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