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就在那一瞬間變得沉默下來。


    等過了良久,神宮道祖再看向江南。


    眼前俊秀的年輕男子,雙目之中沒有一點兒玩笑之意,無比認真。


    她終於倒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開口,“您……您是認真的?”


    江南點頭。


    “可是……為什麽?”神宮道祖的秀眉緊緊皺起。


    她無法理解。


    明明眼前局勢剛剛步入正軌——倆人聯手破滅了七殿下瘋狂的計劃,拯救了諾大無垠的北四域,如今正是件橫另外三位古老道祖揭竿而起時。


    可是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江南要選擇冒生命危險踏入那可怕的禁區?


    ——甚至,倘若是換一個人說這種話,神宮道祖第一反應甚至是他想要借此機會遁逃而去,遠走高飛。


    但,是江南。


    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絕不可能中途放棄。


    畢竟,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退一萬步說,哪怕江南真準備撂挑子不幹了,也不可能找這種蹩腳的借口。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呢?


    “道祖,你方才說了吧?”


    江南望向遠方,目光仿佛穿越了蒼茫的乾道大地,看到了那無數距離開外的天山之頂,緩緩開口,“您說您有把握說服您的那兩位老友,您說大多數道祖即便不相信,也會選擇中立。”


    “不錯。”


    神宮道祖點頭,“正因如此,所以三十六位道祖加上乾下八子攏共四十四位道祖存在,除了小部分死忠於那老家夥的頑固之輩,餘下之人哪怕不會加入吾等陣營,也應當會作壁上觀。”


    “所以,妾身就更不理解了——在這種時候,您為何非要去那個鬼地方?”


    江南看著眼前一臉認真之色的姑娘,長長歎了口氣,“我說,您是不是忘了什麽?”


    神宮道祖一愣。


    便聽江南吐出兩字來,“乾主!”


    話音落下,仿若平地驚雷那般,轟隆一聲將神宮道祖的腦海震得幾欲發昏!


    一直以來,乾道諸多道祖在談論仙境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把天山之上的那位除開來,再下結論——就像要在四十四位道祖中排一個列次,他們下意識地不會去考慮乾主。


    於是,在這種幾十萬年來的忽略下,神宮道祖對這次“謀反”,也冷不丁地忽略了一個絕對不能忽略的人。


    推翻天山的統治,推翻乾主的統治。


    除了那些死忠於他的道祖以外,還需要鎮壓誰呢?


    ——乾主本身。


    倘若沒有找到能克製乾主的辦法,哪怕四十四位道祖全部一朝揭竿而起攻上天山,那也是個笑話!


    隻要他在,蓬萊天山便是極盡鼎盛!


    這就是仙與仙上之仙之間的無法逾越的天塹!


    那一瞬間,神宮道祖隻感覺渾身冰冷!


    “是妾身……愚笨了……”


    良久以後,她才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內心震動。轉而,話鋒一轉,“但……這與您要踏入禁區又有什麽區別呢?”


    江南抬起眼簾,故作高深,“吾之道,已達極境。哪怕走遍了仙土四道,已再無半點突破。唯有踏入那無數萬年不曾有人踏入的禁區,方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神宮道祖舔了舔幹涸的嘴唇,神色憂慮,“可……那很危險,甚至一不小心,恐怕就一去不迴。”


    聽罷,江南灑然一笑,“一去不迴,那又如何?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話音落下,神宮道祖頓時肅然起敬,拱手行禮,“閣下……大義!”


    在她的認知裏,憑江南的道行與境界,無論這世界怎麽變,無論世間怎麽動蕩,他都可以獨善其身,漂泊世外。


    但他卻為了革除利令智昏的乾主,解放水深火熱的乾道蒼生,甘願以身涉險,不顧生死!


    這讓她如何能不敬?如何能不佩?


    “如此,便啟程吧。”


    江南麵不紅心不跳地承受著神宮道祖崇敬的目光,將幻化成羽化道祖的分身收迴本體,輕咳一聲,“事不宜遲。”


    “是!”


    神宮道祖再拱手,朝陣外走去。


    末了,忍不住迴過頭來,“閣妾身祝閣下,一路順遂,平安歸來!”m.cascoo


    可以說,直到這個時候,在江南的忽悠和她自己的腦補下,這位古老的道祖是真正承認了江南作為“王”的資格!


    隨後,望著化作一道流光遠去的神宮道祖,江南才深吸了一口氣,目露苦笑。


    ——原本,他隻是想在禁區之行後重啟跨界傳送大陣,救出東嫻,然後事了拂衣去,不露功與名。


    但眼前的局勢,好像逐漸朝著他沒預料到的方向暴走了……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搖了搖頭,他揮手將上方的陣法屏障解除,一步踏入那茫茫黑霧!


    踏入,禁區!


    .


    時間,緩緩過去。


    距天碑域禁區異動,又過去了數十日。


    此時此刻,神宮道祖已走出北四域,從東方開始,踏遍乾道。


    同一時間,天山道場,天山之頂。


    這個時候,山河神鑒的異動早已經結束。


    或者說,那場可怕的異動,就持續了片刻的時間!


    從北四域的混亂一戰開始,到那個“蠢貨”的死亡結束,神鑒內的那個女人也平靜了下來。


    就好像,是故意不讓烏鴉抽空脫身一樣?


    一連十幾天,烏鴉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仔細一想,這樣的念頭讓它自己都覺得荒唐。


    ——被困在山河神鑒內數百年的女人,是如何得知相隔萬萬裏之外的北四域的情況的呢?


    應該……隻是巧合吧?


    正當烏鴉心頭猶疑不定地犯嘀咕的時候,從外界傳來的一個消息,引起了它的注意。


    ——鎖天絕地大陣中的神宮道祖,已去往乾東域!


    一聽到這個消息,烏鴉心頭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那個“廢物”死得太快,沒有傳達出更多信息,讓遠在天山的它並不清楚最後一戰是怎麽結束的。但至少,它是知曉就是因為有神宮道祖和那不知為何恢複了清醒的羽化道祖在,才讓那個在七殿下身上醞釀了數萬年的計劃化為泡影。


    現在,神宮道祖堂而皇之走出天碑域,烏鴉心頭除了憤怒以外,更擔憂的是她是否知曉了什麽東西,又準備要做些什麽。


    而這種擔憂,在神宮道祖開始挨個兒拜訪其餘道祖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於是,這一日,烏鴉再也忍耐不住,從天上落下,落在乾主的肩膀上,循循善誘。


    “老家夥,你聽說了麽?”


    乾主眉頭微微一皺,但並未睜開眼。


    見這一幕,烏鴉卻知曉,他在等它的下文。


    於是,它繼續道,


    “曾經與你不合的神宮道祖,還記得吧?”


    “當初人家一怒之下,落定於北四域,不聽調,不聽宣。”


    “本來呢,這樣也好,畢竟那三個老家夥都不是什麽好拿捏的善茬兒。”


    “任由他們身居偏遠,自生自滅,也好。”


    乾主沒有說話,烏鴉就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突然在某一刻,話鋒一轉,“那你說她如今突然走出北日域,是為什麽呢?”


    終於,乾主睜開了眼,眼眸中卻依舊宛如水麵一般平靜,緩緩開口,“那三人鼠目寸光,不足道矣。”


    “哦?”烏鴉眼睛一眯,幽幽開口,“那倘若他們盯上的是你現在的位置呢?”


    說完這話以後,烏鴉自己心頭也在打顫。


    畢竟,這可是平日裏連提都不可能提的大逆之事啊!


    然而讓它沒有想到的是,乾主僅是眉頭一皺,便緩緩搖頭,“他們要,來拿便是——倘若他們有那樣的本事的話。”


    話語之間,盡是不屑!


    烏鴉:“……”


    它現在算是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從乾主將它自禁區中帶出來開始,它就一直用能力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乾主。


    以前,是讓他一統乾道,重振榮光的執念愈來愈深;而在針對離道道統的計劃失敗後,則是讓他對那件東西的渴求達到頂峰!


    但副作用就是,乾主對於其餘之事,關心得愈發少了。


    這種在凡人王朝中足以株連九族的禁忌之事,到他嘴裏就變成了輕飄飄的一句“讓他們來”。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算正常。


    畢竟,眼前的老家夥身負整個乾道無上道統,莫要說是三個古老時代的道祖,哪怕就是三十個,三百個,估計也難以撼動他的地位。


    但能想通歸能想通,乾主不在意神宮道祖幹啥,烏鴉可非常在意啊!


    這女人免疫了它們的蠱惑,又曾親眼見過它的真容,倘若放著不管,那就是一個隨時可能砰一聲炸掉的火藥桶!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坐立難安啊!


    於是,片刻後,它眼珠子一轉,故作嘲諷,“老家夥,你覺得他們是傻麽?知曉你身負道統,還敢來送死?”


    這個時候,乾主似乎有些不耐了,眼睛就要閉上。


    烏鴉見狀,趕忙道,“老家夥,他們若想扳倒你,就唯有獲得道統,但道統留在你身上,除非你死了,絕不會繼承給別人——這不是個解不開的死結麽?”


    “你……要說什麽?”乾主的聲音沉了下來,很明顯,他並不喜歡繞彎子。


    烏鴉笑了,“你想一想,諾大乾道,還有什麽東西是能與身負道統的你抗衡的?”


    那一瞬間,仿佛觸動了什麽敏感之處一般,乾主眼中驟然精光暴射,“那件東西?!”


    “不錯!”


    烏鴉深吸一口氣,接著忽悠,“除了那件東西,還有什麽能與你抗衡?他們仨的目的,隻能是那件東西!老家夥,你可要……”


    話未說完,漫天風暴便席卷肆虐而起!


    可怕的威勢,從那蒼老的身軀中煌煌爆發,如淵如獄!


    卷得烏鴉四處亂飛!


    即便這樣,它還不忘了再補一刀,“所以啊,老家夥,在覬覦你的位置前,他們率先覬覦的就是你看上的‘那件東西’!即便如此,你還能坐視不管麽?!”


    下一刻,風暴突兀地停下下來,乾主硬生生收斂了那因為震怒而暴走的氣息。


    但盡管再一次平靜下來,他眼中的光芒,卻完全變了。


    ——倘若說方才是吃飽喝足的假寐的野獸,如今便是兇光凜冽、殺意騰騰的虎狼!


    這一幕落在烏鴉眼中,卻讓它無比滿意地點點頭。


    實際上,神宮道祖的目的,連它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它幾乎肯定,神宮道祖壓根兒就不可能打那件東西的主意——但凡從古老時代活下來的,都曉得那東西引起的那場災難是何等可怕。


    不過,乾主因為他長時間的潛移默化的蠱惑,一旦事關那件東西,就無法冷靜了。


    “來人。”


    下一刻,蒼老冰冷的聲音從乾主口中傳出。


    於是,幾乎在聲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年輕英俊,氣血如海一般的身影,便已出現在平台之上。


    就好像他本來就在那裏一樣。


    此人身穿黑金長袍,目光悠遠,仿若縹緲而不可及那般,難以捉摸。


    仔細一看,卻正是當初主持乾下八子會議的大殿下!


    “父親。”


    大殿下雙膝跪倒,無比恭敬,甚至可以稱得上誠惶誠恐!


    ——在北四域的混亂發生後,他正想來拜見“父親”,但一想到上一次的無視,他正猶豫不決。


    卻不料,“父親”今日竟然主動召見他!


    早知道,除了上一次通告離道即將來犯的消息外,這種召見已經數萬年沒有過一次了!


    乾主看了他一眼,沙啞冷漠的聲音傳出,


    “神宮,倒行逆施,以下犯上!”


    “當誅!”


    話音落下,大殿下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神宮道祖,他是有所耳聞的。


    但那位道祖從來生性冷淡,偏居一偶,怎麽突然就“倒行逆施,以下犯上”了?


    但乾主說話,他可不敢有任何反駁,也不敢有任何疑問,恭敬道,“遵命!”


    於是,天山之頂再度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大殿下確定“父親”沒有其他吩咐後,才慢慢站起身來,緩緩後退。


    行至邊緣,剛要離去。


    乾主突然再到,“出發時,帶上乾蒼,乾宇——若有與神宮結黨營私者,一同誅之!”


    “是!”


    大殿下心頭驚駭,麵上卻不敢流露半點兒,惶恐退下!


    留下乾主盤膝而坐,目光如電!


    堅決、冰冷的聲音,迴蕩在在風雪飄搖的天山之頂。


    “它,屬於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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