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天機早就已在等著這一刻了麽?”


    宛如鐵石摩擦一般的沙啞聲音從牧者口中傳出。


    在這一刻,他恍然大悟。


    為何祁星河明明早已燈枯油盡,人道卻未曾出手相助。


    ——他們並非是沒有發現此事,而是順勢設下一個局,隻等牧者投入其中。


    而現在,是收網的時候了。


    江南抬起眼眸,踩在虛空之上,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曾說過——會徹底殺了你。”


    “今日,是時候了。”


    話音落下,他抬起手來,茫茫一片劍光再起,於虛空中肆意噴吐!


    殺意盡顯!


    而牧者的水晶頭顱之上,亦露出仿若野獸殊死一搏一般的猙獰與狠意,爆發出恐怖的漆黑光芒!


    哢嚓!


    仿佛鏡子破碎的清脆的聲音整齊,那枚琉璃一般的水晶頭顱,一瞬間迸發出無數細密的裂痕!


    緊接著,飄蕩在宇宙中的無盡的靈氣宛如漩渦一般匯聚而來,經過某種奇異的轉化,化作漆黑的洪流奔騰肆虐!


    似乎是正承受著無比的痛苦,牧者布滿裂紋的臉上無比猙獰,但其氣勢,也在瘋狂地攀升起!


    在他周遭,有無數血肉的怪物也被席卷其中,扭曲破碎,化作無盡殘骸!


    顯然,在這絕境之中,牧者已再無任何僥幸之心,已然是拚了命要突破江南的封鎖!


    下一刻,再沒有多餘的言語,那水晶的頭顱徹底炸碎,化作了星空之間的齏粉!而奔湧而出的漆黑洪流,宛如茫茫江河一般朝江南肆虐而來!


    於九死一生之境,舍棄軀體,爆發出完全的力量!


    宇宙的空間都在這洪流的衝刷之下,巍巍顫抖!


    而麵對遮蓋了所有視野的漆黑的洪流,江南隻是揮劍斬出!


    叮!


    清脆的劍鳴之聲與幽寂的深空中響起,那籠罩在虛幻劍刃之上噴薄的劍光揮灑而下,宛如磅礴的雨一般傾泄!


    先前還無比壯闊磅礴的黑暗洪流,在這劍光的橫掃之下,宛如初春的積雪,寸寸消融!


    “江南!!!”


    牧者慘烈的嘶嚎之聲,於洪流之間爆發而出!


    帶著無盡的怨恨與絕望,迴蕩於星空!


    這根本不是戰鬥,也並非廝殺,而是赤裸裸的一邊倒碾壓。


    “真是——怪物啊……”


    星空中發出的一幕,倒映虛冥的老人眼中。


    十方上人幽幽一歎,“一年前,他尚且還需要借煕元帝與縛神陣的鎮壓,才勉強斬了牧者晶核。如今僅是過去了一年,便能完全碾壓牧者的頭顱……”


    真龍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隆隆之聲迴蕩於無盡的混沌之中,“這不是你們人道的盛事麽?再說了,倘若背後有一尊仙人,有此般成就,也無可厚非吧?”


    “難道不應該感到喜悅麽,天機?”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說話。


    倘若江南真是靠著那留下了諸生城的仙人,所達到如今的成就,十方上人定然欣喜至極。


    但很可惜,並不是。


    真龍皇不知曉,但他卻是無比清楚——江南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倚靠的是那一尊詭異的青燈。


    而同樣看著它獲得了力量的,還有那些曾經的萬古一帝,天庭的統治者,神上之神——天帝上昊。


    正如世間最為樸素的道理一般——唯有付出,方才能有收獲。


    上昊在獲得了力量後,付出了代價。


    而正是這個代價,讓整個上元世界陷入了數百年的腥風血雨,飄搖不定。


    那時,十方上人親眼見證了——上昊的修行速度,尚且沒有江南這般恐怖。


    所以,倘若到了江南該為這一份力量而付出代價的時候。


    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十方上人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


    深空之中,恢宏而熾烈的劍光下,萬年道行之力所化作的純粹的毀滅與切割的力量,冷酷而蠻橫地蕩平了牧者舍生一擊所卷起的黑暗洪流。


    牧者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嘶吼聲,也逐漸歸於平靜。


    仿若闡述著一代幕後黑手的隕落。


    群星照耀之下,一切仿若都平靜下來。


    唯有那血肉的蜂巢,還在機械一般不停地吸收虛空中的殘骸與碎片,以製造更多的血肉怪物。


    無數的血肉殘塊,仿若汙水中的浮萍一般,緩緩朝那血肉與鋼鐵構築的蜂巢湧去。


    在無人可以看見的角落,一隻斷裂的手臂模糊的血肉裏,一枚米粒大小的水晶碎片,鑲嵌其中。


    淡淡的光暈在它身周縈繞,一切氣息都被收斂,仿若死物一般。


    混雜在無數殘骸之中,完全不可察覺。


    而在這碎片之中,牧者的意識,在猖狂大笑!


    他還沒有死!


    從一開始,他就知曉自己並非江南的對手。


    ——當初在雲夢澤時,尚擁有四肢的他,也未曾在江南手中撐過一招。


    如今隻剩一枚頭顱,即便拚上了性命,也不肯定翻起什麽風浪。


    所以從一開始他主動炸碎頭顱的時候,計劃,就已緩緩鋪開。


    那漆黑的洪流卷起周遭無數的血肉怪物,將他們碾碎化作殘骸。


    這也是牧者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將寄宿著自己意識的碎片,嵌進某一塊殘骸當中,然後被血肉蜂巢所迴收。


    至於那看似慘烈的舍命一擊與漆黑的洪流,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罷了。


    身為人造生命的牧者,生命力不知比人類強橫了多少,他自然有做到這樣金蟬脫殼的事的資本。


    而如今,他所寄宿的那隻斷臂,正緩緩朝血肉的蜂巢湧去。


    距離,越來越近。


    牧者的心頭,也愈發著急。


    放在平時,這般的距離隻是眨眼之間,但如今他卻不敢有絲毫異動,生怕被江南察覺到端倪。


    近了!


    更近了!


    但就在這時,江南的聲音突然在虛空中想起,


    “你……真的死了麽?”


    話音落下,星空之間一片平靜,沒有泛起一絲波瀾,亦沒有任何迴應。


    江南輕輕搖頭,


    “我們打交道多少年了?”


    “我還不知道你麽——隻要有一線生機,就絕不會放棄。”


    “方才的舍命相搏,可不太像你會做的事。”


    話罷,仍然沒有任何迴應。


    但隱藏在血肉之中的牧者,一顆心卻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不知曉,江南到底是真的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還是隻是在詐。


    就在這時,便聽江南仿若疲憊一般,歎了口氣,


    “罷了,你活著也好,死了也罷。”


    “反正你倘若完全收斂了氣息,我多半也無法察覺。”


    “不過,我突然想到了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牧者一愣,本能地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緊接著,他便感覺——天黑了。


    在宇宙深空之中,這是一件相當荒唐的事兒。


    眾所周知,上元的黑夜與白晝,隻是因為正對或者背對太陽而已。


    但在這宇宙之中,可是沒有白晝與黑夜之分的。


    牧者,悄悄探出一絲念識。


    然後在一瞬間,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宇宙中不應當出現的事物——雲。


    一層又一層宛如鉛一般的漆黑陰雲,自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將周遭一片空間,完完全全籠罩了。


    至於那血肉的蜂巢,便被徹底阻隔在外。


    隨後,牧者聽到了江南的聲音。


    “既然不知曉你躲藏在哪兒。”


    “那把一切都毀掉就好了。”


    無比冰冷而平靜的聲音,迴蕩在牧者耳邊。


    讓他心底真正地,升起一絲絕望。


    然後,自那無盡的陰雲之中,蒼白的光芒開始閃爍。


    仿若興奮的孩子一般,在沉沉的雲霧之間跳躍,湧動。


    純粹的毀滅之意,從中蔓延開來。


    與無盡的雷雲簇擁之下,江南抬起手來,攤開。


    那一瞬間,陰雲之中,突然平靜了下來。


    仿若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留一丁點兒機會了。”


    隨著仿若宣告般的聲音響起,江南握緊了五指。


    天罡·掌握五雷!


    那一刻,無盡的蒼白雷光自四麵八方奔湧而來,無比暴虐又平靜地掃蕩每一寸空間!


    一切,都在無聲地湮滅!


    血肉的殘骸,鋼鐵的鋒刃,被卷進其中無故的隕石……


    一切有形之物,在公正的雷光之下,寸寸消融!


    殺人焚屍,斬草除根。


    於是,絕望的情緒,終於完全籠罩了牧者的所有身心。


    雷光肆虐之間,他方才終於意識到——等待他的,唯有敗亡一途。


    於是,惡毒的詛咒響徹在死寂的雷霆海洋之中,


    “江南!人道!吾敗了……但吾族並沒有敗!”


    “終有一日,吾輩同胞將降臨上元!帶來毀滅!”


    “終有一日!”


    話音落下,那最後一絲聲音都淹沒在無盡的雷霆之中,再沒有一絲痕跡!


    片刻之後,雷海緩緩褪去,陰雲之上,冰冷的聲音自江南唇齒之間傳出,


    “到那時,我們會毀滅他。”


    “就如現在,毀滅你一般。”


    .


    牧者徹底消亡之際,另一片戰場中。


    宛如海潮一般的怪物,已將祁星河團團圍住。


    用冰冷的鋒刃,用獠牙與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傷痕!


    曾經威勢無雙的星河聖主,如今身軀殘破,無比狼狽。


    甚至連那背後的星魂虛影,也搖搖欲墜。


    燈枯油盡!


    然而在那雙蒼老的眸子中,卻仿若有火焰在燃燒一般!


    “便是拚上吾這條性命,爾等休想再進一步!”


    猖狂的大笑聲混雜著血沫兒從他口中吐出,帶著無盡的凜冽殺意,迴蕩在星空之中!


    悲壯而慘烈。


    然而就在這時,有清冷的聲音自虛空中突兀地響起。


    “得了吧,小家夥。”


    “還記得與王爺的賭約麽——你這條命,可是要留著上戰場的。”


    “現在,還不能死。”


    隨著聲音的響起,鮮紅的火焰自不知名處,鋪天蓋地湧起!


    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怖高溫,將圍攻過來的猙獰的血肉怪物盡數焚燒殆盡!


    那一刻,祁星河愕然愣住。


    是誰?


    他的腦中心念急轉,卻怎麽也想不到,人道之中還有哪位擅長火之大道的一品存在。


    然後,他便看見了。


    在前方那被血肉的潮水所環繞的虛空中,一抹鮮紅突兀地顯現。


    是一個女子。


    她穿一身火焰一般燃燒的鮮紅長裙,身姿妖嬈婀娜,裸露的小臂與赤足,宛如玉石一般溫潤。


    但這般美麗的身影,倒映在祁星河蒼老的眸子中,卻讓這位一品無上境感到仿若火焰被灼燒的疼痛。


    隨後,她迴過頭來,露出宛如天地精雕細琢的美豔麵龐,嘴角亦露出一抹打趣之色,


    “嘖,原以為你隻是個唯利是圖的人類,想不到還有些血性。”


    “這般看來,王爺當初手下留情,倒也不無道理。”


    這,是祁星河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


    在這位來路不明的女子加入戰場以後,他早就因為廝殺而燈枯油盡的身軀與靈魂再也不堪重負,兩眼一翻,沉沉睡去。


    而對麵的血肉蜂巢,也發現了鳳母的存在,一尊尊血肉的怪物,嘶吼奔湧著朝她而來!


    鳳母眸子一冷,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之意,


    “縫合血肉與鋼鐵?侮辱生命的東西。”


    “該死!”


    話音落下,漆黑的宇宙中,無盡的赤紅升騰而起!


    伴隨著一聲響徹群星的鳳鳴,一對難以形容其偉岸與磅礴的赤紅雙翼,舒展開來!


    一根根仿若天地盡心雕琢的精美火羽,奔騰著躍動的赤紅,無邊火海自鳳母嬌小的身軀為中心,囊括了入目所及的所有星空!


    灼燒!


    焚毀!


    純粹的道則自其中奔湧而出!


    火焰在歡唿,高溫在沸騰!


    這一刻,連那遠方的熊熊燃燒的太陽,仿佛也黯然失色!


    天上地下,四方寰宇,唯火永存!


    空間被融斷,星辰在哀嚎,勢不可擋的血肉怪物在這茫茫火海之下,毫無反抗之力,一瞬間被焚至虛無!


    那血肉的蜂巢,爆發出類似生物一般的嘶吼聲,痛苦而猙獰!


    更多的血肉怪物被噴吐而出,意圖撲滅那恐怖的火焰!


    但終究,徒勞吾功!


    足以靠人海戰術將一位一品無上境逼上絕路的血肉怪物們,在鳳母的火焰之下,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終於,一縷火焰蠻橫地突破了海潮一般的怪物,纏繞上了血肉蜂巢。


    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順著血肉與鋼鐵攀附而上!


    歡唿雀躍!


    鳳母垂下眼眸,背後的雙翼輕輕一扇,宛如翩翩起舞的美豔蝴蝶振翅一般。


    刹那間,無邊的火海猛然暴漲!


    在絕望而無意識的嘶吼聲中,那血肉蜂巢顫抖著,掙紮著,痛苦地化作虛無!


    片刻之後,曾不可一世的血肉兵團,再也沒有剩下一絲痕跡。


    萬裏星空,一片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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