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懸羅漢的聲音很大,響徹了整個七秀新城。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整個城池,一片死寂。


    甚至有些貪嘴兒的,夾到嘴旁的珍肉,都掉落在地,亦沒有反應過來。


    更是有諸多修者,手中酒壺砰然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但除此以外,七秀新城中,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以為,空懸羅漢瘋了。


    如此潑江南髒水,若他沒有切實證據,那此事必然難以善了。


    以上,便是諸多修者,心中所想。


    他們也不是猜測,而是有人已經切切實實,做出了行動。


    那劍廬長老劍一真,已是拎起寒光爍爍的鐵劍,刻骨的殺意,緩緩流轉。


    陰沉如水。


    那一瞬間,整個天地,仿佛都陷入冰窖。


    明媚的夕陽,也仿佛變得冰冷起來。


    眾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空懸,你應當知曉,若是接下來的話不能讓吾等滿意,你……活不出七秀。”


    劍廬眾人,性情乖張,但唯有一點,言出必行。


    說要殺人,就一定要殺人。


    除非打不過。


    這一點,那鎮西王身為劍廬劍首,倒也是一脈相傳。


    而大夏李相,也是向前一步。


    此人位於大夏皇帝之下,執掌半壁江山,又為曾經的聖子弟子,也是深不可測。


    他目光沉沉,望向空懸和尚,“大師,切記……禍從口出。”


    李相說話,倒是沒劍一真那般咄咄逼人。


    但他眼中那隱隱怒意,卻也做不得假。


    一個不慎,怕就是大夏與九常寺的外交問題。


    至於其他與江南交好的勢力,皆是眉頭緊皺。


    對空懸羅漢的話,他們是全然不信的。


    但也在等他下文。


    空懸羅漢討人厭歸討人厭,但卻不傻。


    不至於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把自個兒逼進絕路。


    李青雲麵色冷肅,“空懸大師,你說江王爺為天庭餘孽,可有證據?”


    對,證據。


    這才是萬千修者所關心的。


    空懸羅漢,能拿出什麽證據,證明江南是天庭餘孽?


    “劍長老,李相,李尊……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既然能說出此般言語,自然是有所根據。”


    空懸羅漢言語之間,從懷中取出一物。


    眾人一見,卻是一枚儲印法器。


    但有些有見識的修者,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天機閣密藏庫特有的儲印製式法器。


    特產是造價高昂,材料特殊,用於長時間保存。


    “李尊,此乃老衲師弟前些日子於天機閣密藏庫中借出,乃是記載了三十年前,天庭餘孽在東境出沒蹤跡的影像。”


    說罷,他注入靈氣。


    一副畫麵便投影在空中。


    隻見那是一片化作廢墟的山門之中,一頭金蟾在其中肆虐,縱橫馳騁。


    諸多修者奮起反擊,但卻被那金蟾喚出的巨大力士所一一鎮壓。


    最後,那金蟾帶走了一個嬰兒。


    整個畫麵時間不長,來迴播放。


    眾人算是看明白了。


    這應當是天庭前四方神將之一的金蟾,襲擊人道宗門的錄影。


    但這與江南有個毛的關係?


    三十年前,江南可是還不存在於世上的。


    一片寂靜中,隻聽聞空懸羅漢緩緩道來,“鎮西王,看這畫麵中的景象,可感到熟悉?”


    不等江南說話,他便又道:“沒關係,若是想不起來,老衲便幫你迴憶迴憶。”


    “去年年初,旬陽縣發生了一起命案,彼時的鎮西尚無官品,亦無修為,被冤入獄。”


    “隨後,冤案再審,鎮西王卻突然仿佛換了個人,一言通幽冥,喚出死者魂魄,指認真兇,洗脫嫌疑。”


    “原來,真相乃是——這冤案竟是縣太爺被蛇妖所奪舍,無心政事,草率結案。”


    “蛇妖現行後,鎮西王與朝廷繡衣王淳允一同,斬殺蛇妖,為民除害,卻是值得稱道。”


    隨著空懸羅漢的講述,眾人卻是越聽越迷惑。


    他不是要錘江南是天庭餘孽嗎?


    怎麽突然開始誇起來了?


    “李相,對於這發生在大夏境內的事,老衲可有半句虛言?”空懸羅漢卻也不急,問道。


    李相眼眸微抬,點頭。


    空懸和尚便滿意地捋了捋胡須,接著道:“原本到此,一切也就結束了,鎮西王也憑此與繡衣府結下緣分,一路高升。”


    “但老衲卻有一疑問——若鎮西王先前便通曉這般術法,為何還會被冤入獄,受盡苦楚?”


    “所以老衲一查,卻是查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當日鎮西王誅殺那偽裝縣太爺的蛇妖之時,卻是喚出一神奇力士,將那蛇妖,當場誅殺!”


    空懸羅漢目光陰冷,幽幽開口:


    “那神奇力士麵如紅玉,須似皂絨,身高三丈,其黃巾於雙肩側畔,金環日耀,噴吐霞虹,偉岸不凡!”


    “聽了老衲這般描述,諸位施主可曾想到什麽?”


    循著他的目光,眾人抬頭望去。


    隻見那影像中的天庭金蟾所驅使的巨大力士,便是如龍源和尚描述的這般模樣!


    一時間,空氣中吞咽口水之聲,此起彼伏。


    眾所周知,神道與人道完全相悖。


    天庭之人不可能修人道。


    人道修者亦不可能沾染神道。


    這是兩條有著天壤之別的通天大道,截然不同。


    千萬年來,唯有天庭血脈方可修行神道法門,基本已是上元共識。


    所以若是江南真喚出了天庭獨有的護法力士……


    可就真出大事了。


    但無論千言萬語,最後還是那句話——證據。


    “空懸大師,空口無憑,你描述得如此清楚,難不成當日你便在旬陽衙門?”李青雲開口,也是提出了在場眾人的疑問。


    “老衲自然是不在場的。”


    空懸羅漢似乎早便料到,李青雲會有如此一問。


    “但,雖蛇妖現行之時,公堂上之人,競相逃竄,卻也有衙差,目睹了一切。”


    話音落下。


    幾名僧侶便將一衙差模樣的男子,架上天穹。


    空懸和尚便繼續道:“老衲費盡千辛萬苦,終於還是找到了這位衙差施主。”


    “為避諸位施主懷疑老衲暗中指使,老衲還曾向金翅大鵬尊上,借來一物。”


    說罷,他取出一麵圓鏡。


    此鏡為暗金之色,鏡麵混沌,不可查探,卻正是當初在東境仙人墓遺址,出現過的佛門至寶——無常鏡!


    空懸羅漢對著無常鏡一施禮,然後看向江南:“鎮西王,此物您已經相當熟悉。”


    “但今日,它卻並非未您準備。”


    “這位衙差施主,請上前來。”


    當即,年輕的衙差臉色難看。


    一開始,這群和尚帶他來的時候,卻是以“證明鎮西王英勇事跡”的理由。


    所以抱著對江南的感激和崇拜,他二話不說,便來了。


    然而,經過方才的一番對峙,他即便不曉得什麽天庭,什麽神道。


    卻也知曉這些和尚是要害鎮西王。


    因此,他不願靠近那明辨謊言的無常鏡。


    但此刻,卻是由不得他了。


    在做幾乎整個上元人道的大佬。


    都想,知曉結果。


    於是,年輕的衙差被壓到無常鏡前。


    空懸和尚問道,“衙差,說出你的姓名,身份。”


    年輕衙差在無常鏡下,早已全無秘密可言。


    “我叫林致,乃是大夏旬陽縣衙差。”


    空懸羅漢點頭,又問:“一年前,旬陽衙門審鎮西王冤案時,你在哪?”


    “我便就在衙門之中。”


    “蛇妖現行後,鎮西王江南可是曾喚出一魁梧力士?”


    “是。”


    “那魁梧力士長何模樣,與畫麵中的金蟾所驅使的力士,有何區別?”


    衙差聞言,望向投影中的金蟾和它驅使的黃金力士,似乎對比了良久,才道,


    “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於是,塵埃落定。


    無常鏡下,一凡人必然不可能撒謊。


    而空懸羅漢,也做不到幹擾佛陀神物無常鏡。


    這便隻能說明,一年前江南在旬陽,確實喚出了天庭的護法力士。


    幾乎,是實錘了。


    堂堂大夏神武鎮西王,劍廬劍首,人道功臣……


    竟然是天庭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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