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


    任珂起床了,如往常一般,洗漱用膳,換上製袍,準備出發。


    同為修者,任珂與那些爭鬥廝殺的戰鬥修者不同。


    他隸屬於通寶閣工事部,一等執事地位,負責的乃是通寶閣的“開疆擴土”。


    無論是東境的東仙城,還是江州的七秀新城。


    那些莊嚴寬闊的街巷,巍峨聳立的高樓,皆是出自工事部的手筆。


    任珂,也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雖然不像戰鬥修者那樣,廝殺在刀光劍影之間,受萬人敬畏。


    但每當看到進入城池的修者望向巍峨的城池,臉上露出的驚訝之色,便是對任珂最好的迴報。


    於是,他領著一隊自己的人手,迎著朝陽踏出通寶閣的大門,又是新的一天。


    出了七秀新城後,任珂往七秀山的方向而去。


    隊伍之中,一片冷靜。


    顯然,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的工作。


    唯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穿著有些寬大的製袍,東張西望,滿眼新奇。


    他是任珂的弟子,才加入工事部不久。


    這次鎮西王府之行,乃是少年第一次出任務?


    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踏出通寶閣總部,見識到外麵的世界。


    “老師老師,那是什麽?”


    “那是火靈,一種凝聚靈氣作為傀儡的法門。”


    “老師老師,那又是什麽?”


    “那是青鸞,大神通者駕馭的座駕。”


    “……”


    一路之上,少年問個不停。


    任珂也是和顏悅色地解釋。


    想當初,他第一次離開工事部見到這廣袤世界的,那時,他的老師也是這般耐心解釋。


    正如雨天屋簷水,輪而不迴,生生不息。


    行至禁地邊境之時,少年再一次開口,


    “老師……那……那是什麽?”


    隻是他的聲音再像方才那般好奇,而是帶上了濃濃的恐懼。


    任珂循著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遠遠的天邊,一抹將地平線盡數淹沒的陰影,宛如海潮一般洶湧!


    密密麻麻,帶著不祥的氣息,傾泄而至!


    任珂臉色陰沉下來。


    他雖然品階不高,但多年走南闖北,仍能看出那陰影中升騰而起的濃濃殺意。


    待那一抹陰影近了,眾人才看清楚其中究竟是什麽東西。


    ——蜈蚣。


    無數漆黑的,成年人大腿粗細的猙獰蜈蚣,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朝著他們傾泄而來。


    任珂也不愧是通寶閣歸屬,是見過大世麵的,沉聲開口,


    “敢問是各方道友?”


    “在下通寶閣下屬工事部執事任珂,奉命前往七秀山建造鎮西王府,還望道友讓開去路!”


    沉穩的聲音在靈氣的加持下,響徹四方,迴蕩在天地之間。


    任珂很清楚,且不論那操控蜈蚣的幕後之人。


    光是這些恐怖的蜈潮,便不是他們這些不事戰鬥的修者能夠阻擋。


    甚至若對方有殺心,他們幾人可能連逃命都做不到!


    所以,搬出通寶閣的名頭以震懾對方,才是最優解。


    然而,曾無往不利的通寶閣之名,今日卻仿佛沒有絲毫作用。


    隻見那鋪天蓋地的蜈潮,並沒有任何停歇,猙獰而至!


    瞬間,便將一行人團團圍住!


    蜈群鋪天蓋地,密密麻麻,讓人心神發顫!


    任珂當機立斷,焦急看向身後的同僚與那臉色煞白的少年。


    大喝一聲,“起牆!”


    話音落下,靈氣湧動,一層層巍峨的土牆拔地而起!


    將那些蜈蚣阻攔在外,為任珂等人贏得了喘息之機。


    但還沒等他們有下一步動作,伴隨著一陣令人絕望的啃食聲。


    一頭眼眸猩紅,千足猙獰的蜈蚣從土石中擠出來,落在任珂身上!


    然後,更多的蜈蚣撲殺上來,一瞬間淹沒了任珂等人!


    ……


    片刻後,任珂醒了過來。


    他沒有死。


    但渾身劇痛,鮮血淋漓,紫色的毒痕在皮膚之間蔓延。


    其餘之人,莫不如是。


    而那恐怖的蜈潮,已經退散。


    在任珂麵前的,是八個麵色蒼白雙目無神的人類女子,身上無靈氣波動,似是凡人。


    她們穿著破爛的衣裳,裸露的皮膚上傷痕累累。


    一座華麗的骨轎,擔在八名女子肩上,看似極為沉重。


    而在骨轎上,一年輕男子倚靠,以手枕腮。


    此人麵容妖異,皮膚蒼白,口唇鮮紅。


    那血一般的眸子,讓任珂想到了方才的蜈蚣潮。


    他穿一身黑袍,其上蔓延著鮮紅的紋路,氣息兇惡,不可一世。


    見任珂醒來,那男子眼眸微抬,居高臨下道:


    “念及爾等為天機所屬,隻略施小懲,留其一命迴去告訴你們主子,七秀開山前,誰敢踏入禁地一步,誰死!”


    任珂沒說話,深深看了他一眼,與諸多同僚攙扶而起,朝七秀新城而迴。


    .


    下午時分,通寶閣內。


    “王爺,陳主事,那人便是這麽說的。”


    任珂臉色蒼白,開口道。


    在精通治療術法的醫師的救治和排毒下,他身上的傷痕緩緩恢複,但仍然略顯虛弱。


    萬幸,那操控蜈蚣的男子多半還是顧慮任珂背後的天機閣,並未下死手。


    所以他的傷勢看似嚴重,但多是皮外之傷。


    傷勢略微恢複後,任珂便將一切告知了陳主事與江南。


    “王爺,據任珂所描述,阻止他們進入禁地的,應當是古老陣營一方的天蜈王。”陳主事看著一言不發的江南,戰戰兢兢道。


    後者點點頭。


    天蜈王,他是知曉的,就在那諸生浮世圖錄中,便有其之名。


    修為大概是四品左右,但由於來曆古老,身負天蜈血脈,戰力卻是要遠超品階。


    乃是那遠古天驕之一。


    當初人道六聖推翻天庭後,正統的靈氣修行之道,並非從一開始就是上元主流。


    事實上,在天機上人創立品階體係前,整個上元修行界還處於極為混亂的狀態。


    那時大放異彩的,還是一種名為“血脈修者”的存在。


    得益於神戰之時,人類與萬族聯合,其中便包括了比天庭更為古老的古神們。


    神戰結束之後,一些頂尖古神的血脈通過某種契約的方式,流入人間,久而久之便誕生了擁有人類與古神兩種血脈的天才。


    他們有著遠超常人的壽元,恐怖的資質,遠超同境的戰力。


    一時間,在上元修行界大放異彩。


    但牧者的詛咒是公平的,他們即便擁有極為如此可怕的天資,也要收到愈發稀薄的靈氣所困。


    所以,那個時候幾家鼎盛的血脈氏族,便通過秘法將自家的天才封於地下,以待未來天地重開,再爭大道。


    隨著時光流逝,品階體係在上元確立。


    血脈氏族逐漸凋零,消逝在歲月的長河中。


    但那些本塵封的天驕們,卻是稀裏糊塗躲過一劫,得以在天地重開的如今,悍然出世。


    ——這便是那些遠古天驕的真正來曆,出自《諸生浮世圖錄》。


    而天蜈王,正是其中佼佼者。


    在一眾遠古天驕中,可排前五隻列。


    或許他也是習慣了當初氏族君臨天下的威壓,他蘇醒後依舊高高在上,我行我素。


    “王爺,此事容我通報於李尊,再做定奪。”


    陳主事拍著胸口道:“請您放心,閣中既然應承了王府修建之事,便無論如何也會給您一個完美的交代。”


    “陳管事,不必勞煩了。”


    江南搖頭,昨日與李青雲商討之時,對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諸盟會,不會幹涉王府修建。


    言下之意便是也不會為了此事去討伐遠古陣營。


    因為,“七秀開山前,不入禁地”的潛規則是諸盟會定下的。


    自個兒不遵守也就罷了,再去阻止古老陣營,卻是有些過分了。


    畢竟,六大勢力還是要點兒臉的——除了有好處的時候。


    不阻止江南在七秀山下建造王府,已經是各種斡旋後,得但最好的結果了。


    正因如此,江南也知曉即便陳主事通報給李青雲,多半最後也要江南自己開處理這事兒。


    所以……


    “本王會便親自前去。”江南如此說道。


    陳主事心頭一跳,但也不敢反駁,隻能眼看著江南離開通寶閣。


    隨後,他急匆匆跑向頂樓。


    “李尊……我等真讓江王爺一人獨往嗎?”


    “若是出了什麽意外……”


    陳主事麵色焦急,看向露台之上飲茶的李青雲。


    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得——上一次江南出事,便死了一尊古神,拉開了神戰開端。


    “意外?”


    李青雲有些好笑地迴過頭來,


    “你若真要擔心,也應當擔心那天蜈王才是。”


    “上一個如此猖狂的——”


    李青雲舔了舔嘴唇,


    “快煮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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