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抱劍台上,一片死寂。


    南淮收起神劍,歎息一聲,“我敗了。”


    他看向江南,道:“劍廬劍首,果真名不虛傳。”


    然後,又麵對著劍廬諸多弟子,拱手告罪,“天下劍廬,亦名副其實。先前口出狂言,實則是為激將之法,南淮在此賠罪了。”


    這話一出,江南不由心頭微驚。


    看著少年年輕氣盛,卻也想不到是個知進退的明白人。


    他又看向高台之上的莫青山。


    想必這老狐狸早便摸清了南淮的性格和目的了吧?否則也不至於讓他在劍廬胡來。


    眾劍廬弟子見江南取了勝利,也不再那般義憤了,雖然心底對南淮仍有不滿,但也沒有多說。


    正在這時,一聲低沉的怒喝,從台下傳來!


    眾人不由循聲望去。


    隻見吳循盤腿而坐之處,天上靈氣盡朝他匯聚而去!


    猶如風暴一般,卷起漩渦!


    眾人目光一凜,皆是看出,吳循——這是要突破了!


    人們心頭剛一升起這個念頭,隻聽一聲清脆劍鳴!


    吳循身旁的漆黑闊劍便扶搖而上,與此同時,他本人的氣息也猛然暴漲!


    氣衝霄漢!


    一股磅礴的威勢,撲麵而來!


    五品!


    在這一刻,吳循踏入五品之境!


    諸多劍廬弟子望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充滿了祝賀與羨慕。


    隻見吳循站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白霧如劍,洞穿金石,發出刺耳的嗤嗤聲!


    他朝著抱劍台上,對南淮拱手一禮,“小兄弟,多謝劍意相助!”


    聽聞此話,人們皆是愕然。


    江南也是如此,他心念急轉,終於一瞬間反應過來。


    原來方才吳循那痛苦之狀,卻並非被這少年下了狠手,而是突破在即!


    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此番突破還與南淮有大關係!


    怪不得莫青山這麽護犢子的人,竟無動於衷。


    原來是早已經看穿!


    而在一道道目光的打量中,一向自矜的南淮,卻仿佛被整得有些不會了。


    他的神色顯得有些局促,哼道,


    “我不過是以劍意相壓罷了,能有所精進,卻還是與你平日厚積薄發有關。”


    聞言,眾多劍廬弟子這才明白過來。


    死傲嬌!


    同時,對南淮也是刮目相看。


    他們一開始對這少年的不忿,除了他狂妄的態度以外。


    主要還是因為吳循的痛苦之狀。


    但如此忽然反轉,眾人心頭對這少年的觀感,也好了不少。


    江南也是跳下台去。


    此時,跟他已經沒啥關係了。


    “江先生,您迴來了。”莫依臻向他走來,輕聲開口。


    江南應了一聲,這姑娘比起一年前還是沒什麽變化。


    白衣勝雪,容貌清美,眸中靜如止水,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清冷之意。


    一如既往,呆呆的。


    除了身上氣息。


    隱隱的,江南能感受到如今莫依臻身上,若有若無的恢宏氣息。


    他愣了片刻,愕然道:“依臻,你突破到四品了?”


    “承蒙先生當日之教誨,讓依臻受益匪淺,於今日突破四品。”莫依臻輕輕一躬身,如此說道。


    江南嘴角,不由抽動了兩下。迴想起一年多以前,那場對話。


    黑曆史啊……


    不過……雖然當初一通胡編亂造,但結果卻是好的。


    莫依臻這姑娘不僅沒有走入歧途,還突破四品,在修行之道上登堂入室。


    也不知道莫青山要是知道了自個兒當初瞎忽悠他閨女,會不會提劍把自己給砍了……


    正在這時,莫青山一步走到抱劍台上,對著那少年道:“南淮,先前你與劍廬的對賭,可還算數。”


    南淮毫不猶豫:“莫劍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自當拜入劍廬!”


    這話一出,眾弟子也是瞪圓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們對這個天驕少年,心中已無半點不忿。


    倒不如說因為其助吳循突破五品一事,讓諸多弟子對他生了幾分好感。


    莫青山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世將至,不少沉眠的古老者都會從沉睡中複蘇,一些千百年難遇的天驕也將匯聚世間。


    而南淮,才情無雙,又身懷劍帝傳承,無疑便是其中佼佼者。


    能將其收入劍廬門下,不失為是一樁好事。


    “如此便好,你想要拜入何人門下?”莫青山眯起眼睛,問道。


    說這話時,莫青山卻是早已胸有成竹。


    毫無疑問,劍廬中他修行最為頂尖,劍道臻至一品無上境。


    南淮會如何選擇,已然是毋庸置疑。


    隻見少年沉吟片刻,“莫劍主,我欲拜於劍首門下!”


    莫青山微微點頭,道:“不錯,本座定將竭心教……”


    話到半,說不下去了。


    因為莫青山發現,南淮的迴答與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你要拜江南為師?”


    “是。”


    南淮的迴答斬釘截鐵,“承蒙劍主厚愛,但江劍首之劍,讓我看清了前方之路,故欲拜其為師!”


    對於這等天驕來說,修為如何精深的老師,反倒是不那麽重要了。


    畢竟他所繼承的帝劍,同樣來源於一位一品無上境的存在。


    那麽如何在這偉大的傳承中,走出屬於自己的道,才是最為重要的。


    莫青山略微一思索,便想通了這一點。


    他看了一眼抱劍台下正與自己的寶貝閨女眉來眼去的江南,對南淮說道:“既然你意已決,本座也不再多勸。”


    “隻是這拜師之事,還需緣分,你便親自與他相商吧!”


    “自當如此。”南淮深吸一口氣,道。


    隨後,他走下抱劍台,朝江南的方向而去。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不由讓其不解。


    難不成這少年是心中不服,想要再行挑戰之事?


    畢竟天驕,多心高氣傲。


    不肯認輸,也屬情理之中。


    甚至,連南淮走來的江南,也有此猜測。


    若是這少年心頭不忿,他不介意再來一次。


    江南老字號,專治各種不服。


    隻見南淮走到江南身前,對周遭目光視若無睹,道曰:“江劍首,方才您的劍意,讓我自愧不如,誠服之至!誠欲拜您為師,學其所藝。”


    “若劍首垂憐所允,弟子當三生宏願,酬報四恩!”


    說罷,竟是跪拜在地,直接行那師徒之禮!


    這話一出,四下無聲,針落可聞。


    周遭之人,懵了。


    江南自己,也懵了。


    雖然吳循的誤會解開後,他對這天驕沒有什麽惡感。


    但下意識,還是認為這少年桀驁不馴,心比天高。


    然而誰能想到,南淮轉過頭來,便要拜自己為師。


    這畫風也轉變得太快了些。


    看其完全不像玩笑之色,江南搖頭:“你先起來罷。”


    等南淮站起來後,他才問道,


    “聽聞你傳承一品無上境劍帝衣缽,修行之路應當是一帆風順,何故還要拜我為師?”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南淮也不介懷,開口解釋道:“我確實身負傳承,但那位前輩的劍與道,終究是屬於那位前輩的。”


    “我若是按圖索驥,一路行去,前輩的盡頭,便是我的盡頭。”


    “但我不甘,我想要的是——百尺竿頭,再進一步!”


    話語鏗鏘,斬釘截鐵!


    卻是聽得在場之人,口幹舌燥,頭皮發麻!


    劍帝乃是一品無上存在,這少年得其傳承,按部就班也能修成二品。


    以他的天資,更是一品有望!


    然而,從他所言,似乎並不滿足於此!


    說好聽點,是少年意氣;說難聽點,卻是不識好歹!


    江南更是眉頭深皺:“聽你所言,難不成覺得我便能助你登上巔峰?”


    南淮深吸一口氣,


    “江劍首,我一路由東行來,挑戰無數,便是為了找到自己的路。但卻乘興而來,失望而歸。”


    “直到今日,在您的劍意中,我隱隱看到了前路。雖希望渺茫,但仍是一線光明。”


    聽他如此說,江南這才明白過來。


    這少年雖心高氣傲,但卻不折不扣是個劍癡。


    為了那不可捉摸的一絲希望,竟不顧顏麵,執意拜他為師!


    但收徒之事,江南卻是從未想過,“可我不知曉如何教你,此事還是作罷吧。”


    “您無需刻意教導,隻要您允我跟隨左右,觀其劍意,便已經足夠。”淮南又道。


    江南眉頭皺了皺,又道:


    “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拜我為師,這裏所有弟子可都是你師叔師伯。”


    他這話,卻是想借著少年人臉皮薄的特點,讓他知難而退了。


    哪兒知,南淮由於片刻,臉上露出掙紮之色。


    但最後,向著眾劍徒躬身行禮,“弟子南淮,拜見各位師叔師伯!”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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