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深,大雨磅礴。


    京城,春秋園。


    春秋園位於京城東郊,乃是一占地極為龐大的墓園。


    其中又分內外兩園。


    外園墓地價格昂貴,但還屬於可以購置。


    京城許多有錢人家,家中有人去世時,皆會考慮春秋外園的墓地。


    而內園,則是為皇宮中諸多臣吏所準備。


    諸多受寵的官宦,婢女,管家,皆是被主子葬在此處。


    兩個多月前,一生照料先帝的內務總管曲公公,便是被啟元帝以厚葬於此。


    夜深時候,春秋園一般無人光顧。


    巡邏的守衛打了個哈欠,正靠在簷下躲雨,撐著長矛打盹兒。


    突然間,一陣清亮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守衛不耐煩地抬起頭,心頭暗罵這大雨夜的,誰這麽不長眼,這個時候來掃墓。


    但當他睜開眼看清來人時,魂兒都嚇丟了!


    來人約有二十餘人,為首一人朱紅官服,身旁一侍衛為他撐著漆黑的油紙傘。


    轟隆!


    一陣雷聲炸響,蒼白的閃電照亮了那人的臉。


    蒼老而冷峻。


    正是禮部尚書,錢雪為!


    守衛頓時一個激靈,趕忙行禮,恭聲道:“尚書大人!”


    錢雪為隻是點了點頭,便領著人朝墓園內走去。


    按理來說,夜間春秋園是不開放的。


    但來人身份甚大,小小守衛哪兒敢阻止?


    於是,錢雪為便暢通無阻來到內園。


    一行人穿越整齊的墓碑,來到一座新墳之前。


    墓碑上所刻之名,正是前些日子下葬的曲公公!


    錢雪為深吸一口氣,“挖!”


    他深吸一口氣。


    他要做的,便是快刀斬亂麻,以迴魂之術窺探老太監當日所見所聞!


    以求,從其中找到有關於江南的罪證。


    即便不成,他也有理由可推脫。


    大不了,被新帝責罵一番,罷了。


    命令一下,一道道身影沒有片刻遲疑,掏出背後鐵鍬,吭哧吭哧懟進鬆軟的土地裏。


    但手持鐵鍬的侍從們,挖著挖著,突然發現了不對勁兒。


    因為,他們在鏟開草皮後,便發現地下鬆軟的泥土,宛如鐵石一般,即便鑿出了火星兒,也在難撬分毫!


    下一刻,他們齊齊昏倒了過去!


    錢雪為的神色,猛然一變。


    隻聽一個聲音自冥冥處響起,


    “三更半夜,行掘墓之事,錢尚書意欲何為?”


    這聲音來得突然,又原本就在荒涼的墓地內,如鬼魅一般,無比駭人。


    錢雪為深吸一口氣,麵色鎮定道:“本官懷疑曲公公之死,有所蹊蹺,特來查證!”


    此大義之由,便是他早已想到,雖有逾越之舉,但卻也無可厚非。


    “哦?即便比如,這不應該也是刑部之事嗎?”


    於茫茫雨夜中,一道虛幻的年輕身影,緩緩浮現。


    眾人心頭,猛然一顫!


    他們認得此人!


    大繡衣,夏陣陣靈——季柯!


    “還天下大白,匹夫皆是有責。”


    錢雪為深吸一口氣,“大繡衣,本官為何不可一查?”


    大繡衣笑了,“錢尚書,你想查的真是曲公公的死因?”


    錢雪為臉色頓時一白,哼道:“如若不然,本官深夜至此為何?”


    大繡衣歎了口氣,“你不就是想知曉,宗人之亂當日皇宮發生之事嗎?”


    “莫要打攪曲公公安眠了,我便可以告知於你。”


    大繡衣走到錢雪為身前,低語了幾句。


    下一刻,天上雷霆炸響!


    錢雪為的臉上,亦頓時失去了血色,他張大了嘴,支支吾吾,


    “大……大逆不道!”


    “竟敢……竟敢……”


    他的聲音,最後也沒有發出來。


    便腦袋一歪,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大繡衣幽幽一歎,“有些事,不知方是福……”


    那一晚,春秋園的守衛,一直未曾見到錢尚書從墓中走出。


    當他清晨時分前往墓中探查時,卻發現一眾昏迷的侍從和一身焦黑宛如被雷劈了的錢雪為!


    頓時,大驚失色!


    此事,也驚動了啟元帝。


    隨後,刑部來人。


    隻用了半日,錢雪為的死,最後被判定為雷殛。


    朝廷大哀,整個禮部愁雲慘淡。


    啟元帝親自抬筆,為禮部尚書寫下悼詞。


    看似明君忠臣,無比和諧。


    但事實上,暗中早已有無數官吏瑟瑟發抖!


    當初,錢雪為在前往墓園之前,曾找過不少人,意圖拉人入夥兒。


    但無人敢立刻應承他。


    而就在當晚,這位權勢甚大的尚書大人,便不明不白地被雷劈死了……


    ——誰他媽信啊?


    但有了錢雪為前車之鑒,再無人敢出聲。


    於是,禮部尚書以性命,徹底封上了過往的一切謎團


    自此以後,先帝之死便為禁忌,再也無人提起。


    .


    晌午,羅綺院。


    江南正坐在庭院中飲茶。


    迴想起近些日子發生之事,他仍然感覺荒唐。


    進到京城三個月。


    他好像從頭到尾,就幹了三件大事兒——殺侍郎,殺皇子,殺皇帝。


    天地可鑒,他一開始,就是想在宗人府點燃青燈而已。


    順便封個侯。


    隻可惜……世道無常,身不由己。


    正在這時,大繡衣的身影,悄然出現在江南身旁。


    他自顧自地坐下來,道:“錢雪為死了——他想查先帝之死。”


    “你也知曉,無論是我還是陛下,皆不可能讓這事兒大白於天下。”


    “所以,他死了。”


    大繡衣話語之間,風輕雲淡,仿佛死的隻是一無關緊要之人。


    江南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錢雪為是誰。


    也瞬間想明白他的目的了。


    無非,就是想借殺皇帝一事,搞江南而已。


    他摸了摸鼻子,“他就這麽恨我?”


    “錢雪為一路仕途極順,又極好臉麵,唯一一次失利便是那日死諫逼宮失敗,還被先帝訓斥一通。”


    大繡衣搖了搖頭,“怕是由此就恨上你了吧……”


    江南歎了口氣,不再去想此事,轉而問道,“大繡衣,這些日子,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說。”


    “那牧者……究竟是什麽來頭?”江南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他當日在夏宮,見到了牧者的真身——一塊水晶一般的晶核。


    據他所知,上元沒有任何原生生物的構造是這樣的。


    還不如說,比起生靈,牧者更像是……某種煉金或機械造物。


    那麽問題來了。


    若真是如此,什麽存在才能整出這種能以殘破之身就能斬殺一品聖人的怪物?


    大繡衣聞言,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緩緩開口。


    “牧者,其實一開始並不叫牧者。這隻是先祖對他的稱唿,可你知曉為什麽他被稱為牧者嗎?”


    江南搖頭。


    “因為……他的身份就是相當於放牧人一般的存在。”


    “隻不過,放牧人以草料喂養牛羊雞鴨,以收割血肉蛋奶。”


    “但牧者,卻是以修行之道教導上元生靈,再全部奴役,以作軍團。”


    大繡衣言語之間,道出一個駭人聽聞的秘密,


    “他,來自天外。”


    “他,乃是被天外大能所創造。”


    “他的職責,便是將上元的人類養蠱一般養成後,為他的造物主,擴張傀儡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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