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屈盈的少女,聽得這話顯然有些不高興。


    “屈鶴,他們可是救了白芷的性命,怎麽能這般說人家!”


    “少族長,你多年待在部落內,可不了解外界的險惡。”


    那被稱作屈鶴的年輕男子,一臉關切之色。


    說罷,他轉而望向江南二人,神色充滿懷疑,


    “說不定白芷突然發狂,正是這兩人搞的鬼,想借此接近於少族長,欲行不軌!”


    “屈鶴!”


    屈盈是真有些生氣了,小臉鼓起:“你再這樣,就別跟著我了!”


    屈鶴神色一變,哼了一聲,便退迴人群之中。


    “江南,屈鶴這人就這樣,你們別太在意哈,他沒有壞心思的。”


    屈盈不好意思一笑,向兩人道歉。


    江南搖了搖頭,表示無妨。


    “你們是也衝著仙人墓去的嗎?”


    屈盈大大咧咧地問道,“還有兩三天的路程,要不咱們一起走吧?”


    江南與王淳允對視一眼,皆是點頭。


    “屈姑娘,三聖地給出的人數不是每一個勢力隻有兩名弟子嗎?”


    王淳允看著她背後烏泱泱一大群人,有些疑惑道。


    屈盈輕輕一躍,落在巨象白芷的背後,


    “確實是隻有兩人,就我和祭祀一脈的曲鶴。”


    頓了頓,她嘟囔著嘴,


    “至於其他人,老爹說我腦子笨,怕我被人誆騙了,就讓帶上他們一起。”


    “其實嘛也沒什麽機緣可尋的,我不修外物,那些太深奧的功法我也看不懂。但老爹說,既然祁江部落的人都來了,我們也不能不來。”


    屈盈趴在巨象背上,兩條小腿一晃一晃的,雙手托腮道:


    “老爹還說祁江部落的人都聰明,我們不那麽聰明,所以他們正要做什麽事,我們隻要讓他們做不成就好了。”


    江南:“……”


    這父女倆看起來都對自身有著深刻的認識。


    閑聊幾句,屈盈駕著名為白芷的巨象重歸隊列,江南他們也乘白鶴跟了上去。


    巨象隊列行進了沒多久,便找了個河畔降落。


    一是因為夜晚將至,奔波了一夜的巨象群需要進食休息。


    二便是屈盈也要查清白芷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降落之後,九黎族人麻利地紮起帳篷,生起火堆。


    又取出白日裏隨手狩獵的獸類,便烤了起來。


    看著他們的模樣,江南腦中浮現出曾看過的九黎部落的信息。


    九黎部落位於地廣人稀的南荒之地,那裏土地貧瘠,蠻獸縱橫。


    所以南荒的人類大以部落而居,以狩獵為生,其中修者也多是修的淬體和禦獸功夫。


    屈盈的白芷,便是她從小相處到大的禦獸。


    還有一部分則是專修蠱巫之術,極擅詛咒與用毒之類的法門。


    九黎部落屬於前者,而屈盈口中明顯與他們不對付的祁江部落,便是後者。


    在多年的相互征伐下,這兩個死對頭逐漸從諸多部落中脫穎而出,成為南荒有數的幾個頂級部落之一。


    雖然因為尚未誕生一品存在,比不上一國二寺三聖地這種帶勢力。


    但也絕不容小覷。


    熊熊燃燒的篝火旁,九黎族人忙碌著,江南和王淳允坐在邊緣之處。


    江南這時才有機會掏出巨象耳中飛出來的那紅影,放在手心之中。


    “王兄,這是我阻止那巨象自爆時,從它耳中飛出之物,你可認得這是什麽蟲子?”


    見這一幕,王淳允並不驚訝。


    因為當時,他也看到從巨象的耳朵中飛出一物,被江南拘在手中。


    隻是當時未曾看清究竟是何物。


    此時定神一看,臉色不由變得古怪起來。


    隻見這是一顆米粒大小,形似蜈蚣的赤紅蟲子。


    如今卻是已失去活力,渾身光澤黯淡,看起來要死不活的樣子。


    “這個東西應該叫赤雲蠱,乃是巫蠱之術的絕頂之作,相傳需要數十萬條赤雲蟲幼蟲相互廝殺,最後活到成年的那一條,才稱得上赤雲蠱。”


    “此蠱一生隻能發作一次,能輕易侵入人與獸類的識海,讓其成為傀儡。而有能力煉製這種蠱蟲的不多,屈盈所說的祁江部落,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王淳允臉色凝重,緩緩道:


    “這種蠱蟲極為恐怖,即便三四品的修者不小心中了招,多半也是隻能任其操控者擺布。”


    聞言,江南臉色一凝。


    那巨象白芷,頂多也就六七品的樣子。


    拿赤雲蠱這種珍貴的一次性消耗品,對付一頭坐騎。


    這是哪個大聰明幹出來的事兒?


    想想,也隻有一種可能,這赤雲蠱壓根兒不是用來對付巨象的,而是拿來害屈盈的。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得出這個結論。


    “江兄,我們要如何做?”


    王淳允看中江南手中的赤雲蠱,問道。


    江南沉吟片刻,才道:“提醒一下那姑娘吧,然後明日便走。畢竟隻是萍水相逢,我們不便參與到這些個陰謀之中。”


    王淳允點頭便是同意。


    二人心中都是隱隱察覺,這赤雲蠱,估計關乎到九黎部落與那祁江部落的明爭暗鬥。


    閑聊之中,九黎部落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朝他們走來,手裏捧著各種吃食。


    為首一人年紀不大,身材卻極為高壯,皮膚黝黑,臉上掛著豪邁笑容。


    “兩位兄弟,我叫屈熊,是屈盈的弟弟。今日若不是你們出手相助,不僅白芷,我那姐姐也怕是生死難料。”


    他帶著一群人坐在江南對麵,“九黎部落多謝你們,你們是九黎部落永遠的兄弟!”


    這糙漢子嗬嗬笑道,“來,兩位兄弟,吃肉!”


    說罷,後麵的幾個族人端起熱氣騰騰的兩塊大腿肉,呈給江南二人。


    江南目光一凝。


    他聽王淳允說過,這九黎部落吃肉是有講究的。


    大腿肉,一般是年長的,有功績的,或者領頭的才吃。


    或者是他們認為隻得尊重的人,進餐的時候才會把最為肥美的腿肉拿給對方。


    而江南他們救下白芷的舉動,得到了眾多九黎族人的尊重。


    江南接過,然後道:“舉手之勞而已,屈兄大可不必介懷。”


    王淳允問道,“屈兄,你們從九黎一路行來,可與其他人發生過衝突?”


    屈熊愣了一會兒,才答道:


    “沒有,我們一路上倒是想和其他人打招唿來著,可我們剛靠近,他們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王淳允點點頭,心說你們騎著幾十頭巨象跑過去打招唿,人家不跑遠點就有鬼了。


    他又問道:“那你們可接觸過祁江部落的人?”


    屈熊一聽到祁江部落,便是一臉嫌惡之色,


    “沒有沒有!要是真碰到他們,我早把他們腦袋錘爛了!”


    話音落,江南與王淳允對視一眼,心中皆是疑惑。


    蠱蟲這種東西,不可能太過遠距離操縱。


    既然九黎部落之人從出發到現在,都沒有與其他人接觸過……


    那赤雲蠱是怎麽爬進巨象的耳朵裏的?


    “嗐!不說那群惡心的家夥了,兩位兄弟,來,到篝火處來,咱們酒肉管飽!”


    屈熊絲毫沒有懷疑王淳允問這些話的緣由,站起身邀兩人過去。


    江南兩人沒有拒絕,朝著篝火中央走去。


    .


    篝火一旁,豪邁的九黎族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粗獷的嘈雜聲繚繞於耳。


    江南二人坐在一旁,卻不覺得吵鬧。


    這群年輕的漢子,說一就是一,沒什麽城府。


    如果可以,比起和那些老謀深算的家夥打交道,江南寧願和這些漢子混在一起。


    這時候,屈盈外圍走來。


    方才大家紮營時,她就一直都在河畔,與巨象白芷溝通交流。


    如今看她的臉色,估計是沒什麽收獲。


    問題沒解決,屈盈也沒心情跟族人們一起鬧,一屁股坐在江南二人身旁,雙手托腮,歎氣。


    對她來說,白芷不是坐騎,更像是從小陪她到大的朋友。


    如今白芷因為不明原因失控,還險些自爆。


    屈盈的心情自然好不起來。


    江南遞給她一塊肉,問道:“屈姑娘,可有眉目?”


    屈盈有些沮喪地搖頭:“沒有,白芷記不得失控發狂時的事了。”


    果然如此。


    江南心中暗道。


    赤雲蠱之所以陰險,還因為它在操控宿主時,宿主的意識會完全陷入昏迷,記不得受操控之時所做的一切。


    沉吟片刻,江南從袖中掏出赤雲蠱,


    “屈姑娘,你應該認得這個吧?白芷發狂後,這個是從它耳朵裏飛出來的。”


    屈盈一愣,待看清江南手中之物後,俏麗的小臉上布滿怒意。


    “赤雲蠱……祁江部落……”


    祁江部落是少數能煉製赤雲蠱的部落,又與九黎部落世代相征。


    看到赤雲蠱的第一眼,屈盈便明悟過來。


    她雖然腦子轉得慢,但也不傻。


    一定是祁江部落幹的!


    看到她的樣子,江南微微歎氣——這姑娘一心都恨到了祁江部落身上。


    她似乎未曾想過,他們從九黎出來後,便從未接觸過祁江部落的人。


    但即使如此,赤雲蠱仍然出現在了白芷的耳朵裏。


    便隻能說明一件事。


    ——有內鬼!


    .


    在篝火旁一片熱鬧之時,靠近邊緣的一處帳篷裏,屈鶴臉色極為難看。


    不過眾人對他的缺席,也並不意外。


    屈鶴乃是九黎部落祭祀一脈,其體形便於粗獷的九黎漢子不同,又是掌握祭器敬神的重要職位,自然不會同他們一起胡鬧。


    此刻,一枚淡青色的光暈籠罩了整個帳篷空間,外邊吵鬧之聲完全被隔絕。


    自然,也隔絕了帳篷內的聲音外泄而出。


    屈鶴盤膝而坐,地上當著一麵造型古拙的銅鏡。


    他將手摁在其上,銅鏡緩緩發出光暈,如同水波蕩漾。


    不久,一個身影從銅鏡中浮現。


    光線很暗,看不清麵容,但能隱約輪廓分辨是一個男子。


    銅鏡中的男子發出聲音:“屈祝祭,事情辦成了?”


    他的聲音隱隱透著期待。


    屈鶴臉色難看,搖頭:“沒有,我失敗了。”


    鏡中那人聲音沉了下來,“失敗?怎麽會失敗?”


    “那位大人費大心力才換來的赤雲蠱,你怎麽能失敗?”


    “計劃不是很完美?你以赤雲蠱操控屈盈坐騎自爆,讓她身死道消。”


    “然後你奪得族長繼承之位,將烏山開礦權賣給我們。”


    “即便赤雲蠱暴露,也隻會讓擅蠱修的祁江部落背上黑鍋。”


    “如此一舉三得之事,周密萬分,你怎麽會失敗?你怎麽敢失敗?”


    鏡中之人的聲音低沉,仿佛在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屈鶴臉色也冷了下來,冷聲道:


    “我怎麽知道?問題怕是出在你那赤雲蠱之上?你當初口口聲聲說赤雲蠱詭秘難測,如今卻輕易被人拘出,害我前功盡棄!”


    “不可能,赤雲蠱不會有問題。通寶閣那群老家夥雖然胃口大,但絕不會賣假貨砸自家招牌。”


    鏡中之人又問道:“你說赤雲蠱被人拘出?誰?你們九黎部落還有人修蠱?”


    屈鶴目中透出冷色:“不是九黎族人,是兩個大夏來的修者。”


    “大夏修者?”


    鏡中之人眉頭緊蹙,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有拘出赤雲蠱的能力?這可有些難辦了啊……”


    頓了頓,他又道:“我這倒是還有一頭赤雲蠱,但前提是你能除掉那兩人,否則若他們真有拘出赤雲蠱的能力,再來一頭也是枉然。”


    屈鶴此時也是冷靜下來,緩緩道:


    “應當沒有問題,那兩人雖然都為六品,但卻是駕著一頭尋常白鶴而來。來曆應當不大,底蘊也應當不深。”


    “我今晚便將他們做掉。”


    .


    另一邊,楚地中央,仙墓之外。


    雕梁畫棟縈繞神光的高聳閣樓坐落。


    看起來是新修築的樣子,其上掛著“通寶閣”的招牌。


    通寶閣,上元世界最大的商業組織之一,據說其背後有六大勢力的影子。


    他們不僅出售和收購各種奇珍異寶,道法神通。


    還發行了“通寶靈票”作為修者之間貨幣流動。


    修道鬥法,自然需要天地靈氣匯聚之地開采的靈石。


    靈石量大,即便有芥子納須彌的法器,隨身攜帶也是諸多不便。


    因此,“通寶靈票”應運而生,其作用相當於世俗界的銀票,可在通寶閣任意分閣,兌換靈石。


    長時間的流通,各修者之間,“通寶靈票”也成了流通的貨幣,更加穩固了通寶閣的地位。


    而這座位於仙人墓在的閣樓,一個月前還是沒有的。


    乃是仙人墓出世之後,通寶閣的大能以大神通平地起土,施以華飾,修築而成。


    像這樣的閣樓,周遭還有數十座,作用便是供來到此地的修者們歇息修煉。


    當然,價格不菲便是了。


    此刻,最為高聳的一座閣樓中,一個靈氣氤氳的房間內。


    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輕男子盤膝而坐,雙目微閉,身周竟隱隱有道則浮現,玄妙無比。


    門外響起敲門聲。


    道袍男子睜開眼,一股浩大的威勢自眼眸開闔間溢散而出。


    一道身影從門外走進,若是曲鶴在此,定然能認出這就是鏡中之人。


    鏡中之人對著道袍男子恭敬一行禮,緩緩將與曲鶴的對話複述而出。


    道袍男子聽完後,眉頭微皺,一言不發。


    緩緩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彌漫在整個房間內,令那鏡中之人渾身顫抖,冷汗淋漓!


    良久後,年輕男子才道,


    “屈鶴不一定能除掉兩名六品,你帶它一同前去。”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青銅小鍾,交給鏡中之人。


    那小鍾造型古樸,透著古老氣息。


    雖僅有拳頭大小,卻仿佛山嶽一般無比沉重。


    鏡中之人奉若至寶,雙手接過,躬身行禮後,緩緩退出房間。


    耳邊又傳來年輕男子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若再失了手,後果……你知曉。”


    頓時,鏡中之人仿佛想起了什麽大恐怖之事,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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