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早的聲音不是霜雪鳥的哀鳴,那麽昨天她在遠處聽到的,又是什麽發出的聲音?


    趙坦坦一時間覺得腦中有點混亂,她收迴視線,轉頭望見崔塵正捏訣打開冰玉床內的空間。


    “來,師妹。”他伸手拉住趙坦坦的手。洞內夜明珠的淡淡光華覆在他臉上,使他原本就蒼白的皮膚愈發白如青雲峰上的冰雪,而額間花瓣卻愈發紅如鮮血。


    眼前有短暫的模糊,片刻後,趙坦坦已身在空間之中。


    這一次剛進入空間,她便發現空間裏比上一迴又有不同。雖然依舊是藍天白雲和燦爛的陽光,外加漫山遍野盛放的鮮花,但遠處那一片湖水望去卻似覆著朦朧的霞光雪影。趙坦坦不禁撥開花叢向前。


    這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許多方向都被花樹灌木擋了視線,等她走近湖邊才發現,湖上那片如霞似雪的竟是蓮花,一池的蓮花。


    那一株株莖葉纖柔亭亭玉立的蓮花,層層疊疊地向外舒展著,甚至還有清晨的露珠正從帶著霞粉的花瓣上滾落。碧綠的荷葉鋪滿了整個湖麵,遮蓋了湖水原本瀲灩的波光。微風帶著若有若無的清香拂麵而來,這世外桃源一樣的空間已被這好似不染塵俗的蓮花點綴得如同仙境一般。


    趙坦坦的視線被這片美景吸引住了,半晌兒才迴過神來,不由讚歎:“好美!”同時心中卻升起些疑惑,“但……這些花是哪兒來的?”


    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她可記得前日初次進入空間內,根本不曾見過半片蓮葉。為何轉眼,這蓮花卻開了滿池?


    “確實美吧?”崔塵一直跟在她身後,方才也正負手站在一旁欣賞這番美景,麵上帶著些欣慰的神色,仿佛這片蓮花是他種出來的一般。


    聽到趙坦坦的話,他側頭看向她道:“昨日我在空間內修煉之時,忽然聞到陣陣幽香,待起身循著香氣找來,竟發現本應開放於炎熱夏季的蓮花,正在這四季如春的空間內慢慢探出一枝花骨朵,倒也不曾想後來會開了滿池。當時我本出了空間想找你一同觀賞這番奇景,哪知……後來又見你露了疲態,便打算改日再同你說起。”


    趙坦坦聞頓時有些訕訕。“哪知”後頭省略的意思自然是:他從空間出來便發現她偷溜了,根本不在冰玉床上修煉。


    難怪昨日她從薑師姐處迴來時,會遇到原本在空間內閉關的他,出現在青雲峰頂烤著鳥肉。


    不過既然師兄都省略了這茬,那就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她坦然地裝作沒聽明白他話中意思,改換話題道:“可為什麽這蓮花會突然出現在空間?”


    大約這問題確實有難度,崔塵微微蹙眉:“興許是我昨日修煉之時,引起了空間中的靈氣波動,導致空間中的某樣禁製被衝破……總之,這應該不算壞事,至少空間之內又多一景。”


    等等……她有沒有聽錯?


    連隨便修煉一下,都能引起靈氣波動?


    難怪他修煉的速度總跟炮仗一樣了!


    趙坦坦覺得自己的自信心,再一次被眼前這位清源劍派千年難遇的天才師兄給碾壓了。


    瞬間受到極大打擊的趙坦坦沒了賞蓮的心情,她在帶著陣陣清香的微風裏,耷拉著雙肩轉身向後走去,懨懨地丟了句話:“我去修煉了。師兄,你自便……”


    她突然覺得,三年後仙劍大會之前,這位炮仗一般的天才師兄,真的很有可能會再度修為一飛衝天,實力踐踏所有修真界年輕輩精英。


    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的話,叫此時此刻修為比他高出不止一截的自己,要情何以堪!


    決心保住自己自尊心的趙坦坦在空間內找了處清靜地,十分難得地盤膝坐下閉目打坐,心中卻總覺得好像有什麽重要的地方被忽略了。


    靈氣運行數個周天之後,她忽然腦中靈光一現,猛地睜開眼一把甩出腰間的靈獸袋便問:“猛夢萌,不管是誰,快告訴我,那一池蓮花是否就是七葉梵蓮?”


    第22章 蓮說


    她真是傻,七葉梵蓮不就應該是蓮花的一種?怎麽剛才早沒想到,這個空間也是萬年之前流傳下來的,說不定就有那傳說已經滅絕的七葉梵蓮……


    “也不對。”她心念一轉一把按落靈獸袋,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七葉梵蓮,顧名思義,自然應該是一種有七片葉子的特殊蓮花。那湖中蓮花美則美矣,但看長相就很普通,怎麽可能是惜瀾魔花的克星?不過為了確定一下,我是不是應該去湖裏扒開蓮葉數一數……”


    “小友,你在逗我們嗎?”沉寂了有段時間的靈獸袋中傳出老樹妖槐猛的聲音,“這個問題,你也不用去跳湖裏頭數葉子,老夫用身上最細的樹幹子,都能想得比你明白。那蓮花,一瞧就沒有梵味兒,怎麽可能是七葉梵蓮。”說罷,他還嫌棄地嘁了聲,“嘁!一驚一乍地,把老夫這身子骨給顛得呀……”


    梵味兒是什麽味兒?淨胡扯!


    趙坦坦聞豎眉,正要將手中靈獸袋紮緊。袋中及時傳出胡夢的聲音:“紫前輩前不久才親口說過,在萬年前曾見過這七葉梵蓮,那也就是在這萬年期間,紫前輩所身處的水芝境中並無七葉梵蓮存在的意思。”


    “就是,若此處有七葉梵蓮,之前說起此事時,修為高深老當益壯的紫前輩會不提嗎?”愛插嘴的槐猛又跟著加了句。


    紫前輩?難道是指那隻蟾蜍精紫萌?連“前輩”都叫上了,這是在拍萬年靈獸的馬屁?但是槐猛的話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


    趙坦坦扯了扯嘴角,鄙視了一下袋中兩妖,便聽紫萌的聲音傳出:“蓮花者,在人間不過開數十瓣,在天上亦不過數百瓣,唯淨土之蓮有千瓣以上,謂之梵蓮。而七葉,其實並不指梵蓮有七片葉子,是七世的意思,對於梵蓮來說也就是開七次花。梵蓮初次開花隻需要百年,二次開花要三百年,三次六百年……如此累計,而唯有經曆七次花開的梵蓮,才能稱得上七葉梵蓮。然而,除了萬年前那次我曾偶然見到外,這樣的上古奇花世間幾乎無處可尋。”


    第一次開花要百年時間,倒也還好,但二次開花要三百年,第三次竟要九百年。若以此類推,等到第七次開花要……


    趙坦坦仰頭對著藍天白雲默默心算了半晌兒,又低頭掰著手指算了半晌兒,最後翻著白眼投降。她實在是算不過來,成就一株七葉梵蓮究竟需要花費多少年月。


    不就是一株蓮花嗎?至於這麽麻煩?


    袋中的紫萌似乎察覺了趙坦坦的想法,鄙視地嗤了聲,又道:“你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太天真了!此花能除世間一切汙穢,食其蓮子更能霞舉飛升、位列仙班……但是,想根除惜瀾花,需要的卻是七葉梵蓮之淚。”


    “那又是……什麽玩意兒?”趙坦坦聽得有些發愣。


    一株蓮花,就算開過了七次花吧,難道還能像人一樣流出眼淚?太扯了!那不是成了這袋中猛夢萌一樣的妖精靈獸?


    “這就不清楚了,世上還無人見過此物。所以凡是被種下惜瀾魔花之人,基本就隻有等著墮魔一途。”紫萌說到這裏停了停,“你可還有什麽問題?”


    早已捂住了額頭的趙坦坦聞,咬著牙道:“我隻想問問:比起那個不知多少年才能開完七次花,又不知怎樣才能流出眼淚的該死蓮花來,惜瀾花種起來麻煩嗎?我突然很想找去魔界,把他們培育惜瀾花的地方都給踐踏一遍!”


    這就好比一個得病的人,原先還抱有幾分希望,現在卻得知自己得的其實是絕症一樣。


    早知道答案是這樣的,真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紫前輩,老夫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下。”槐猛忽地插嘴,“萬年前,你見過的那株七葉梵蓮去了哪裏?”


    聽到槐猛的提問,趙坦坦也提起了精神。是了,紫萌曾經見過一株七葉梵蓮,至少七葉梵蓮確實出現過


    如果能得到那株七葉梵蓮的線索,是不是也算有一線曙光?


    她全神貫注地注意著靈獸袋中的聲音,然而這一次紫萌卻沉默了很久。


    就在趙坦坦以為紫萌拒絕迴答,或者其實他也不知道的時候,紫萌的聲音終於傳出來,卻明顯低沉了下去:“被我的主人用了,那株蓮花……”話沒說完,他就又沉默了下來。也不知他是因為陷入了迴憶中,還是想起那不知在何處的主人,導致情緒太低落說不下去。


    趙坦坦正心想:他果然是有主人的……


    胡夢已驚唿出聲:“那你主人豈非早已位列仙班!”


    作為一隻思維敏捷反應極快的狐妖,胡夢的驚唿之中充滿崇敬和憧憬,估計正後悔之前沒有對眼前這位很可能是仙家靈寵的紫萌,好好地討好獻媚一番。


    槐猛也顯得有點興奮,卻是仿佛掌握到了什麽重要把柄的那種興奮:“你主人飛升,怎麽不把你這靈寵一起帶上天?嘿嘿嘿……你老人家果然是因為長太醜被嫌棄了吧,嘿嘿嘿……”


    趙坦坦隻聽到他在袋中得意又嘲諷地“嘿嘿嘿”了幾下,就突然像被掐住了喉嚨,再也發不出聲了。


    嘖……這總愛挑釁萬年靈獸尊嚴的老樹妖,多半又被收拾了。若真是紫萌的主人飛升上界,卻沒有帶上他一起,那麽這件事必定是紫萌最大的痛處。槐猛這樣隨意嘲笑他的痛處,簡直是找死。


    話說迴來,也不知師兄究竟對此事是否了解?又了解多少?


    不管怎樣,至少目前在這無法接觸外界人事的空間中,師兄應該不會再繼續動情,惜瀾花也就不會繼續開放,墮魔的速度也會放慢甚至停滯才對。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惜瀾花一日不除,難道就能一日不讓師兄離開此處嗎?


    果然等修為進階之後,去皇宮中探一探七葉梵蓮的蹤跡,還是有必要的。


    趙坦坦這麽邊思索邊打坐調息,因為有了目標,她修煉得還算專心,每到感覺饑餓就服用一顆辟穀丹,而後馬上重新投入修煉中。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忽然有一日空間內出現明顯的靈氣漩渦,令閉目修煉中的趙坦坦被驚醒。


    她睜眼起身,沿著產生靈氣漩渦的中心尋去,發現竟是在那片開滿蓮花的湖邊。


    第23章 走火、入魔


    湖邊站了一人,正是有些日子沒見的崔塵。


    他麵對著滿池蓮花,趙坦坦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此時此刻,從背後望去,他看起來與往常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仿佛整個空間裏的靈氣都受到了他的吸引般,淡淡的靈氣湧動著如同尋到了歸宿般,蜂擁地向他身上聚集而去,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個泛著微微白光的靈氣漩渦。


    他原本披散在身後的墨發被這靈氣漩渦激起,在空中飄動不休,如同畫中飛墨。湖中的蓮花亦在這湧動的漩渦波及下,在碧水間搖曳枝幹,花瓣隨著漩渦帶起的狂風漫空飛舞。想來用不了多久,這滿湖的蓮花就隻剩下一點光禿禿的蓮梗了,著實可惜。


    當然,趙坦坦關注的重點已經不是靈氣漩渦,也不是被摧殘中的蓮花,而是——眼前的這位師兄分明沒有在打坐修煉啊!明明隻是那麽隨意地站在湖邊蓮畔,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的身周會產生靈氣漩渦?


    靈氣漩渦這種東西不是傳說中需要曠世的奇才,在機緣巧合間於天地萬物產生某種頓悟,由此引發天地間靈氣的共鳴並被吸引而來?


    為什麽這位明明失去了修為的師兄,此時隻是隨便站著,居然能吸引天地間的靈氣自動向他匯聚?


    不,不對,他已經不是失去修為、毫無靈力的狀態了。


    趙坦坦捂住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緊了崔塵,眼睜睜地看著站在靈氣漩渦中央的崔塵,在靈氣瘋狂地湧入他體內的同時,他的等級也在用駭人聽聞的速度飆升,從煉氣初階、煉氣二層……隻是轉眼間,他的修為已經升到了煉氣五層!


    這樣的修煉情景,這樣的修煉方式,若是被修真界的任何人知道,將會引起多麽可怕的軒然大波。


    趙坦坦突然對於從前十八年裏總碰不著師兄的原因,有了深一層的領悟——他這樣逆天的人物要修煉,果然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才不容易引起注意。


    而且自己以前對師兄的形容一點都沒有錯,師兄修煉的速度果然快得跟炮仗似的,隨便一升就直接衝天。要知道,哪怕是二踢腿,都還要經過“咚、啪”兩聲呢。


    趙坦坦就這樣一直遠遠站在崔塵身後,腦中隨意跑著馬。不知過了多久,當崔塵的修為停留在煉氣八層時,靈氣漩渦漸漸消散了下去,留下滿地的蓮花瓣。


    又等了會兒,崔塵卻始終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似乎在望著前方已經狼藉凋零了的滿湖蓮花發呆,又似乎是在調息穩定自身的修為境界。


    趙坦坦等了又等,總不見他有什麽動靜,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俗話說得好:“常在湖邊走,哪能不濕腳。”


    他升級這麽嗖嗖嗖的,可別是走火入魔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些,輕聲試探地喊道:“師兄,你沒事吧?”


    崔塵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依舊背對著她,渾身透著種生人勿近的味道,絲毫沒有迴頭的意思。


    趙坦坦於是又走近了些,喚了聲:“師兄?”


    見崔塵仍是沒有反應,她越加地擔心了。


    走火入魔這事兒可大可小,輕則氣血逆流、修為盡廢,重則神智喪失、癲狂入魔乃至性命不保。萬一師兄真出什麽事,清源劍派未來千年的興旺發達可就白白泡了湯。


    本著同門情誼,趙坦坦壯起膽子又走近幾步,要再喚他時,他突然動了。


    他忽然半轉過身子,俯身拾起地上一片蓮花瓣,放在手心仔細地端詳著。盡管方才經曆過龍卷風一樣的靈氣漩渦,但崔塵的一襲白衣卻看來依舊纖塵不染,這般深情凝視手中粉嫩蓮花瓣的模樣,便似一幅畫般。


    他的神情裏帶著眷戀、寵溺、迷惘、苦澀,以及深得仿佛能令人溺斃其中的悲傷,就仿佛這蓮花瓣是他鍾愛一生,卻終究難以相伴一生的戀人。那濃重的愛戀與悲傷,甚至連一旁從未經曆過情愛的趙坦坦都不禁心中為之震動,竟也一時呆在了原地。


    等醒過神來時,她不禁覺得崔塵這反常的模樣非常不妙,忍不出向他伸出手去:“師兄,你到底怎麽……”


    話還未說完,她隻覺得眼前一花,一瞬的失重之後,竟被推倒在地。正要站起身,一個人影隨即覆上來緊緊地壓製住了她,竟是方才還全神貫注凝視蓮花瓣的崔塵。


    “師兄?”趙坦坦掙了下沒掙開,反而被他一手抄在她的腰間,用力按向自己的胸膛,死命地摟住。他的力道那麽大,毫無防備的趙坦坦差點在他懷裏被悶壞。


    糟糕!師兄真的走火入魔,喪失神智了?


    這個念頭閃過,趙坦坦心中頓時叫苦不迭。正打算捏訣先將崔塵製服了再說,突然緊緊摟著她的手一鬆,崔塵整個人就順勢倒在了她身上。他的胸膛看著寬闊,想不到衣服下的身板還那麽硬朗,趙坦坦的鼻子差點就被壓扁,頓時反射性地便使勁去推他。


    這一次,崔塵毫無反抗地就被她推開,滾落到一邊草叢中。


    趙坦坦揉著自己酸痛不已的鼻子,覺得自己大概痛得眼睛都紅了。她爬起來看向躺在一邊的崔塵,發現他不知何時竟雙目緊閉,已失去了知覺,一手卻還緊緊攥著那片蓮花瓣。


    看這模樣,他就算是走火入魔,應當……也不算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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