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修真界的輩分規則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趙坦坦一徑地陷入某種奇怪的自我糾結中,倒是暫時忽略了身邊的吵鬧,以及身邊崔塵發現她居然能在這種時候神遊時,眼神中閃過的一絲興味。


    這般晃晃悠悠一路前行,巍峨的青雲峰如同遠古巨獸峙立在前方不遠處。目的地眼見就要到達。


    附近群山原本一如往日般寂靜,隱約有鳥獸鳴聲傳來,但如今因被師姐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驚動,滿山嶺都是鳥飛獸走的倉惶景象。


    ——這片山脈此時倒是因為一名千年難遇的天才經過,而千年難遇的熱鬧了起來。


    趙坦坦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小聲道:“雲輕師叔,果然不愧是能為門派帶來興旺的千年難遇的天才啊!”


    本以為崔塵至少會因此口頭刻薄她一下,他卻忽然微微皺起了眉頭喊停了她。


    “有些不對勁。”他負手立在趙坦坦的仙劍之上俯視山間奔走的鳥獸,衣袖因高空的疾風而獵獵作響。


    他皺起眉的時候,額間的花骨朵便跟著皺起,一點豔紅欲開未開,鮮妍奪目。


    身周追隨著的師姐妹們越發芳心萌動,連連朝他投以愛慕的秋波。


    可惜他卻視而不見。


    趙坦坦跟著環顧四周,除了太過鬧騰的師姐妹們之外,未發現此地有任何不妥。


    正想問他哪裏不對勁,她耳邊忽地傳來一聲淒厲鳴叫。


    後方瞬間飛來一隻怪鳥迅速地衝向他們。


    按那怪鳥的個頭大小和衝勁之疾,如果撞個正著,那她和崔塵就能立馬體驗一下兵解的快感了。


    大驚失色之下,趙坦坦頭腦頓時一片空白,體內運轉的靈氣隨之一滯。飛劍便在一片驚唿聲中,失控地帶著她和崔塵向下方墜落。


    所幸也因此,那隻巨鳥與他們交錯而過,幾乎擦著他們上方,一頭撞中了青雲峰,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慘鳴。一霎時好似大地都在震動。


    耳邊似乎聽到夾雜在風聲和師姐妹們驚唿聲中,傳來崔塵鄙視的聲音:“半步築基的水平就是稀鬆!”


    半步築基又怎麽了?事出突然,就算正經的築基期弟子也未必能防備!


    不對……現在不是發呆或者對此事不服氣的時候!


    驚出一身冷汗的趙坦坦,猛地迴過神來——她和崔塵正從千丈高空墜落,再過幾息就能摔得直接去投胎!


    四周的師姐妹們光顧著驚唿尖叫,顯然此時此刻也不用指望她們來救。


    在這電光火石間,她隻能大喝一聲:“師兄,抱緊我!”


    這話喊得無比情真意切,令崔塵鄙視的眼神也隨之鬆動了下。估計他這輩子都沒聽哪位女子說過這麽豪放的話。


    毫無所覺的趙坦坦已趕緊掐手念訣,祭出法寶七彩絲絛將半空中的崔塵牢牢束住帶向她的身邊。隻是情急之下力道沒有控製好,七彩絲絛神光一閃,竟將崔塵直接甩到了她身上。頓時兩人在半空中猛烈相撞,一同發出悶哼之聲,而後以更快的速度地向下方墜落。


    實在是丟臉!


    趙坦坦正懊惱得忘記了身處的境況,忽然感覺身邊的崔塵伸手將她護在了他的懷裏。


    “師兄!”趙坦坦大為感動,正想對他說:這個高度摔下去,不管怎樣都會變肉泥,所以其實不用費勁護著我,省點力氣吧。


    崔塵卻神色不善地在她耳邊快速念了句話,在她疑惑地看他時,他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這是召迴飛劍的口訣!”


    這……平日裏,趙坦坦向來不會離開清源劍派山門一步,她的仙劍也一向不會離開自己三尺範圍,所以至今隻學了馭劍和收劍的口訣,至於召迴的口訣一直覺得沒什麽用場,當年看過就拋到了腦後。


    趙坦坦的臉立時通紅,將那口訣照著念了遍,果然下一刻她那把不知落到了哪個旮旯裏的寶貝飛劍“咻”地橫飛出來,及時在他們摔去投胎之前托住了他們。


    這一過程說起來長,但實際卻隻發生在一眨眼的時間之內,此時那些師姐妹們才剛反應過來,繼續發出一聲聲驚唿,向他們趕來。


    當然趙坦坦覺得她們驚唿聲裏,一定也有沒想到崔塵竟然會毫無自保的能力,而來不及反應的意思。


    待他們安全著地後,驚魂稍定,崔塵一臉無奈道:“小師妹,求你,就算天資聰穎也把該學的基礎口訣一個不漏地都記住吧。”


    但趙坦坦卻顧不上他的奚落,因為她注意到了一件事:“師兄,你的額頭……”


    她竟看到崔塵額頭的那個花骨朵開了一瓣出來,是瀲灩妖嬈的桃紅。


    原來……


    趙坦坦恍然地望著他,驚奇地擊掌:“原來你額頭上的,是朵五瓣桃花。真的,太娘了!”


    崔塵怔了怔之後,臉黑了。


    第7章 我很美嗎?


    他綰發的紫竹簪經過這一陣折騰早已掉了,滿頭墨發披垂下來,映襯著白玉般的額間那朵隻開出一瓣的粉紅桃花,端的是人麵桃花,更令他憑空又多了分妖媚氣息。周遭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師姐妹們,竟都在他的對比下失了顏色。


    趙坦坦依舊沒法望著他的臉太長時間,所以隻能不舍地移開自己的視線,在四周此起披伏的驚歎聲裏,讚美道:“人麵桃花相映紅……紅……”下句不記得了,便又隨口東拚西湊地胡謅了句,“……紅紅與白白,一枝紅豔出牆來。”


    凡人的詩詞用著感覺還是不錯的,就是她趙坦坦這麽個俗物記也隻能記上個幾句,實在沒法說出一首完整的詩來表達她對崔塵美貌的讚賞之情,著實遺憾!


    趙坦坦胡亂吟罷,就看到身邊崔塵已從各位師姐妹們的環繞間突圍出來,與她們微笑告別。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師姐妹們居然一個個戀戀不舍地禦劍離去。


    待周遭隻剩下他們兩人時,他向她走近了幾步,腳步聲比往常要重很多。


    “小師妹。”崔塵的聲音也比往常溫柔和藹許多,他眸底閃著寒光,臉上卻帶著無比溫和的笑容問她,“你有興趣同縛妖袋裏頭那隻被啃了芯子的樹妖……敘敘嗎?”


    當然沒興趣!


    趙坦坦迅速倒退幾步,戒備地望著他。過了幾息才反應過來,他現在沒有修為,根本沒辦法馭使縛妖袋,更別提把她丟進縛妖袋裏同老樹妖嘮嗑。


    對於這位修真界千年難遇的炮仗般的天才淪落至此,連個普通煉氣期新弟子都不如,趙坦坦此時此刻忍不住由衷地感到慶幸!


    但是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崔塵雖然沒了修為,但他畢竟是曾經修煉到金丹期的天才,金丹期的神識還留存著。他此時渾身散發出來的威懾力,竟令她有些無法控製地不斷後退,心裏一陣的緊張:“我……我隻是想讚美一下師兄的美貌……”


    “美貌?”崔塵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頭俯身朝她輕笑,“小師妹,我很美嗎?”


    在他危險的眼神裏,趙坦坦直覺點頭:“美……”


    “……嗯?”崔塵眯眼。


    趙坦坦忙又搖頭:“不美不美!”


    崔塵臉上笑得更燦爛,也更讓她覺得背後發寒。師兄啊!你倒是先提示一下,我到底該迴答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山風吹過,將崔塵長長的墨發吹至她臉上,有點癢癢的實在很想撓一撓。


    正在左右為難,縛妖袋裏頭突然傳來老樹妖的聲音:“老夫想起來了!”


    這激動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崔塵顯然也有些驚訝,但隨即明了地看著她腰間的縛妖袋:“剛才一摔,你的縛妖袋鬆了,所以聲音能互相聽到。”


    呸,這個不經摔的偽劣品!


    趙坦坦解下腰間縛妖袋,恨恨地用力搖晃了幾下,裏麵一陣乒呤乓啷的響動過後,她才湊近了問:“老樹妖,你想起什麽來了?”


    縛妖袋裏沉默了半晌,趙坦坦默默舉起縛妖袋正要再搖晃幾下,裏頭立即急匆匆傳來個聲音:“別晃了!那老妖精已經被你晃暈了!”這聲音雖然焦急慌忙卻不失嬌媚,顯然是狐妖的聲音,並且聽來她也暈得不輕。


    趙坦坦無語地在崔塵嘲謔的神色裏,扶了下自己的額頭,然後默默又把縛妖袋係迴自己腰間,轉移話題地將手向麵前被撞凹了一大塊的青雲峰一指:“師兄,清源劍派從未有這樣的怪鳥出現過,更何況是門內禁地青雲峰附近,我們要不要去查看一番將情況匯報給師父和長老們?”


    崔塵向著那邊望去,淡淡道:“我想,不用了。此事已經驚動門中上下,長老們應該前往現場了。”


    可不是?趙坦坦也注意到空中出現不少遁光,那都是長老們和眾位師叔馭使法寶經過的痕跡。


    既然如此,也沒他們什麽事了。


    她鬆了口氣,往旁邊的山石上一坐:“師兄,師妹我太累了,不如趁此順便找位路過的師叔送你上青雲峰吧。”


    崔塵還未開口,那空中已有數道遁光落下,竟是幾名派中長老,方才離去的幾名師姐妹就跟在他們身後,似乎正在迴稟方才發生的事情經過。


    趙坦坦隨著崔塵上前行禮,長老們先是也驚異了一番崔塵一落千丈的修為,而後個個麵露遺憾繼而如喪考妣。


    也是,最被看好的門派新星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光輝,而且是在仙劍大會舉辦在即的關鍵時刻,門派在整個修仙界長臉的大好機會一下子降低了太大機率,估計掌門和長老們都要愁上一段時間了。


    作為一向被崔塵襯托得無比廢柴的趙坦坦,坐在角落的青石上托著下巴,觀察著他們每個人的表情變化。


    收在縛妖袋裏頭的老樹妖又悄悄地傳聲給她:“小友!快告訴老夫,方才你師兄額間的花骨朵是否開出了花?”他好似有些激動,但是年輕男子的聲音卻一口一個老夫,著實聽著別扭。


    趙坦坦抬頭看看崔塵,又看向縛妖袋肯定道:“沒錯。雖然隻開出來一瓣,但絕對是朵花,而且是桃花!”


    “呀……”下一刻傳來老樹妖的驚歎聲,“額間開花必然十分美豔,老夫好生羨慕……”


    喂,你個自稱是男人卻長得更像女人的老樹妖,有什麽好羨慕別人額間開花的!


    第8章 魔花


    不遠處正同長老說話的崔塵明明應該聽不到老樹妖的傳話,但這一霎臉黑得像烏雲壓境。


    趙坦坦默默為老樹妖捏把汗,便聽老樹妖又低聲道:“隻是這花雖美,卻不是什麽好事。”他的語氣竟有些沉重起來。


    “什麽意思?”趙坦坦解下縛妖袋,但不敢將袋裏的妖怪放出來,隻能提起來湊近了問。


    便聽袋中老樹妖道:“這花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不是桃花,而是魔界專有的惜瀾花。此花乃生長於心間,綻放於額間。乃是汲取寄生者心中的七情六欲為養分,一旦寄生者動了情,便會開始開花。而五瓣花瓣完全綻放之時,便是寄生者墮魔之時……”


    惜瀾花?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趙坦坦下意識看向崔塵額間的花,那麽嬌美的一朵花怎麽會是魔界之花?


    說來之前師父提及師兄之前在仙魔大戰之中失蹤,莫非其後曾發生過什麽事導致他修為被廢,還被種下這麽朵奇怪的魔花?


    嗯?等等,這麽說來……


    趙坦坦驚唿著跳起:“師兄額間花開了一瓣,那就是說,他開始動情了?那豈不是……”


    “沒錯,離墮魔不遠了。”這次開口的竟是狐妖,她聲音妖魅中帶著清純,卻不掩一絲慨歎,“此花一向隻在上古傳說之中偶有記載,若非這棵被啃過芯子的老木頭曾看到過相關記載,怕是現今世上除了植入者無人知道來由。如今幸好隻開了一瓣,令師兄所動之情隻要不再繼續加深,魔心便也不會加深。”


    趙坦坦望向正與長老檢視怪鳥屍體的崔塵,俊美無儔的眉眼間那朵隻開了一瓣的紅花那樣嬌豔奪目。


    “不。”搖搖頭,她皺起了眉,“我想說的是,師兄應該是在方才動的情,所以花才會在方才綻開。可是你們應該也知道,剛才有那麽一大票師姐妹同時在場,那豈不是沒法確定他動情的對象到底是哪個?”


    這個問題有點嚴重……剛才到底是哪位美麗動人的師姐或師妹,令人比花嬌的崔塵師兄動起了春心?


    “喂!你關注的重點好像不太對吧?”縛妖袋裏頭傳來兩妖的異口同聲,“這時候不是應該先擔心你師兄?”


    “重點哪裏不對?知道了是哪位師姐妹,我才方便鎖定目標棒打鴛鴦,將師兄從墮魔的危機中解救出來。”趙坦坦幹咳。


    縛妖袋中一陣默然。


    怪鳥的突襲最後被定論為一場意外事故,諸位長老們難得見崔塵,便叮囑了幾句好生修煉早日恢複修為之類的話,便即駕著法器帶著依依不舍的師姐妹們飄然離去。


    趙坦坦瞄瞄手捧師姐妹們贈送的一大籃新鮮靈果的崔塵,再仰天望著那些姿色身材各有千秋的師姐妹們漸漸消失在天際的倩影,心裏仍在琢磨崔塵到底是對哪位動了情這個問題。


    依稀聽到崔塵咳了幾聲,她疑惑地迴頭:“師兄可是今日在高處風吹多了著了涼?如今你沒了修為身子骨不比以往,可要注意著些。”


    崔塵聞怔了下,隨後一甩袖轉身背對她,似乎是咬著牙說道:“我是提醒你該帶我上青雲峰了!”


    呀!剛才隻顧著推想師兄的八卦,竟然忘記拜托某位長老幫忙帶師兄上峰頂,真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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