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個屁!」周秉徳聞言,當即一口迴絕,「你他娘的少在這裏胡咧咧,你隻說,你見我家小姐要做甚!」


    那人與周秉徳共事,也非一天半晌,知道他的脾性,眼見如此,心下明白,若是不把目的告訴他,他這是鐵了心的不肯答應。


    可那緣由……心頭默默搖頭,他怎麽說的出!


    當即,嗯哼一聲,「也不知道你這是讓灌了什麽迷魂湯,咱倆這麽多年的情麵,你都不講!你瞧我,你來尋我幫忙,我可是連多一句都不問,直接就答應,我這才叫兄弟義氣!」


    滿麵幽怨表情,如同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


    周秉徳瞧著,噗的就笑了出來。


    「你小子少他娘的在這裏給我作怪!」嗔他一眼,笑著從太師椅上起來,道:「我還要迴去復命,沒功夫和你小子在這裏磨牙,趕緊的,把東西給我。」


    那人便氣鼓鼓從懷裏掏出一個臭氣熏天的小布包,隔空扔給周秉徳,「這麽對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繼續表情幽怨。


    「痛個屁!」周秉徳揚手一把將那小布包接住,也不看裏麵究竟是什麽,道:「外麵跟著我的那個尾巴,你負責料理了。」


    說著話,周秉徳飛快的將身上那件被苗二的汙血染的髒亂不堪的外袍脫掉,轉手扔給對麵的人,「把你的脫下來給我!」


    說話語氣,好像那人就是他的小廝一般,理直氣壯。


    被周秉徳命令,那人長嘆一口氣,一麵脫衣服遞給周秉徳換上,一麵嘀咕,「你可真是我大爺!」


    周秉徳但笑不語,快速的將衣服穿好,才道:「你當真不告訴我,為何要見我家小姐?」


    那人抿嘴搖頭,眼底閃過一抹尷尬的為難之色,倏忽消失,搖頭道:「你不幫我,我也自有法子。」


    苗二扯嘴一笑,指了門邊,接話道:「那你就麻溜的,趕緊去把那人引開,我好走!」


    「……」


    再次幽怨瞪了周秉徳一眼,那人恨恨之色瀰漫於麵,一麵抬腳朝門外走去,一麵道:「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


    周秉徳嘴角噙著一縷笑,目光閃閃,不說話。


    等到那人離開屋子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他才提步埋頭離開。


    步履匆匆,這次就是直奔赤南候府了。


    這個昨夜被周秉徳使喚做小廝的人,名喚石三,是周秉徳當年做獵戶的時候結交的。


    從認識到如今,少說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他是京都鼎鼎有名的神偷,號稱快手三。


    武功一絕,偷功詭譎。


    但凡是他看中的東西,隻要出手,無不得逞。


    刑部和京兆尹為了捉拿他,懸賞已經高達五千白銀,可數年過去,卻始終一無所獲。


    誰能想到,這個讓朝廷大員頭疼不已的神偷,人家就大大方方住在京西胡同裏呢!


    周秉徳當初結實石三的時候,他可沒這麽大的能耐,不過還是個剛剛沒了師傅,偷藝學的半生不熟的偷兒。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日周秉徳抗了新打的麅子朝京都一個名作珍味坊的館子送,東西送到,收了款,正折返迴家,路過鼓樓大街,看到賭坊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人。


    他不由被吸引了過去。


    擠過鬧哄哄的人群,一眼就看見一個約莫隻有十二三歲的孩子,正被四五個大漢拳打腳踢。


    嘴裏罵罵咧咧,「下三濫的玩意兒,偷東西偷到你大爺身上來,你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瞧,你大爺的身子,由得你那狗爪子摸。」


    「作死的東西,老子今兒打不斷你的腿!」


    ……


    他瘦弱的身子緊緊縮成一團,一張臉在地上蹭來蹭去,已經是血跡混著灰塵,成了血泥,黑乎乎一坨,糊在臉上,不辨容貌。


    眼見此,周秉徳當即心口猛地幾跳,一雙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抖動。


    就在去年,他家隔壁的一個也是十二三歲的孩子,抗了家裏的菜進城來賣,因為肚子實在餓得沒法,偷了人家幾隻饅頭,竟是被活活打死。


    這件事他未親眼見,隻聽搭夥打獵的同伴提起,可那孩子,他幾乎是眼瞧著長大,忽的就為了幾個饅頭被人打死,周秉徳為此心頭鬱鬱了足有大半年。


    此刻眼見這一幕,怎麽能不心有所動。


    正思緒浮動,耳邊就聽到那幾個大漢說道:「這小子一雙爪子偷東拿西,留著這全乎手指也是浪費,還不如剁了他一根,讓他再偷。」


    另有人就說:「剁了做什麽,一刀下去,再無後話,真真莫趣!不如拿細線拴了他的手指,吊到那廊下去,你我還能看個樂嗬!」


    他的話立即得到同伴的附和,就連圍觀人群,都開始一陣哄哄騷動,卻不是心疼那孩子,而是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充滿激動和期待。


    周秉徳立在人群,直覺渾身血液沸騰,可那沸騰的血卻是冰冷如霜,激的他渾身戰慄。


    眼見不錯的功夫,那幾個大漢便尋來細線,拴了他的左手食指,細線饒過廊下橫樑,用力一拽,倏的一下,他瘦弱的身子便懸空。


    整個身子的力氣都聚到那根被吊起的食指上,糊了一臉的血泥,登時被他額上麵頰淋漓而出的大汗沖刷掉,在臉上形成斑駁之狀。


    他卻是牙關緊咬,明明疼得臉都有些扭曲變形,可就是一聲哼都沒有發出。


    一雙烏亮的眼睛,迸射著執拗的光,他那樣子,隻怕縱是死了,也絕不吭一聲。


    因為劇痛,渾身顫抖。


    一張小臉,被淋漓大汗沖刷的一片雪白,嘴角被他用力咬出血,整個人,幾欲昏死過去,已經快要沒有意識。


    周秉徳心頭錚錚發疼,再也看不下去,頓時抬腳幾步走到他身前。


    雙膝微曲,身子略蹲,將自己的肩頭置於他的腳下。


    因著周秉徳的支撐,鑽心劇痛倏忽消失,他迷離的眼睛登時一亮,神誌跟著清醒,低頭就朝腳下看去,看到周秉徳的粗布肩頭,眼底波光大顫!


    周秉徳的突然出現,令一旁大漢頓時發怒。


    隻是不待他們開口,周秉徳就一麵馱著他,一麵道:「他偷了你們多少銀子,我加倍補上,你們把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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